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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成這個問題很耐人尋味。
陶知命對巖崎龍之介發出“殺了你”這種威脅的時候,現場只有那些真正的主導者。
一過來就提到過的那位陶雅人,就在其中。
他從陶雅人那里聽說的?那么對巖崎龍之介提起這件頗有些“折辱”意味的事,難道是要從巖崎家這里爭取些什么?
面對這個問題,巖崎龍之介輕嘆道:“是啊。面對那一位明確的態度,現在的霓虹沒有人能輕視。所以就算看在這一點上,李先生也不用擔心。以我看來,陶會長以大崎新城為棋子做了這么多,這次是一定會與李先生一起將大崎新城接手過來的。所以,我再怎么樣也不能違背當初的承諾,讓陶會長更加敵視我。至少在戰局結束之前,陶會長的地位不可動搖。”
李家成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真正信息。
只要確認他們之間確實因此產生了嫌隙就夠了。
戰局結束以前,陶知命的作用確實不可或缺。但有這次的聯手試探,足以證明霓虹各大勢力對陶知命的忌憚。。
經過這一場財團大戰,縱然陶知命的實力在將來還將更強。但此時的盟友,彼時分割完蛋糕、待局勢重新穩定之后,就將成為競爭對手。
而傳承數代、歷史悠久的三菱巖崎家,面對陶知命這樣一個新貴赤裸裸的威脅,又怎么會真的不放在心上呢?
畢竟之前就曾有逼死上任家主的仇隙在。
因此李家成笑著說道:“這樣我就放心了。接下來除了我會多來霓虹關注項目的進展,犬子仍舊會一直留在霓虹,還請巖崎先生多多關照。”
不管將來有沒有用,但巖崎家會成為一個潛在的盟友。
萬一大崎新城項目是個坑的話。
“理所當然。”巖崎龍之介也很開心,“炬君也是一個非常優秀的男人,橫久,要和炬君多多來往,向他請教。”
巖崎橫久心中不屑,乖乖低頭:“是,父親大人。”
賓主盡歡,李家成和巖崎龍之介再聊一陣被送走之后,巖崎龍之介才收起笑容,站在房門口靜靜思考。
“他的兒子,過去在霓虹這邊表現出來的會不會是假象?”許久之后,巖崎龍之介才問道。
巖崎橫久彎腰回答:“不能百分百地確定。但既然當初能夠因為尾上縫的招待,雅人桑和陶會長的吹捧和引誘就接受那筆錢的投資,這位李炬君的‘氣魄’和‘能力’應該是真實的。”
巖崎龍之介淡淡說道:“人都會變,會成長。就算是你,現在不也已經能夠坦然面對我言語上的刺激,抓住最本質的東西了嗎?”
巖崎橫久沉默了一下,隨后說道:“父親大人,有一點我不明白。”
“說。”
“您愿意接納我作為婿養子,就是對陶會長釋放的最本質善意。陶會長當初幫助我進入三菱這一點,于您并不是秘密,其他各位大人自然也都清楚。既然這樣,屢次由您來做這個惡人去刺激他,又能起到什么效果呢?別人始終是不會相信巖崎家與陶會長若敵若友的,只會更加看清您圖謀深遠的用心。”
巖崎龍之介微微一笑:“不枉我對你的栽培。”
他說著就轉身往屋內徐徐走著,從容說道:“巖崎家和陶會長到底是敵人,還是彼此配合演著戲的隱秘盟友,就讓其他人去猜測好了。至于陶會長,他是一個真正的聰明人,所以我根本不用和他先商量好什么。總而言之,只要巖崎家想要的,和陶會長并沒有實質的直接利益沖突,那么他就會拿出如我所預期的行動,這已經足夠了。”
巖崎橫久默默聽著。
巖崎龍之介坐下來之后,就繼續說道:“就像剛才的會面,不會有事先的溝通。但李先生到了這里,我也會說出陶會長希望我能說出的話。畢竟,這對我也有好處。陶會長是個視野遼闊的人,霓虹最盛大的一場利益分割已經到了現在的局面,他已經被雅人君他們邀請著要放眼全世界最大的機會了,又怎么會還在霓虹這一方小天地,去和我們這些根系錯綜復雜的老家伙們再來一場你死我活的爭奪呢?角斗場上剩下的人更少了,能交到的朋友自然就更少了。”
這就是他對巖崎橫久日常的教誨,巖崎龍之介繼續說道:“所以,他的下一個戰場不在霓虹。那么霓虹這邊,他只會經營成為穩固的后方。李先生畢竟還是不懂這一點,因此現在滿懷期望地,跑到霓虹做這個來者。”
巖崎龍之介笑著端起茶杯:“我猜,李先生在霓虹這邊一定會得到他想要的,但后方嘛,卻不一定了。作為繼承人,李炬君總歸是要回香島熟悉家業的。就看李先生能不能意識到了,陶會長當初選擇李炬君作為突破口來過一手,是絕對會有后續的。”
巖崎橫久有點明白了,還是問了一句:“所以,我繼續和李炬君保持往來,不放過任何將來可能成為伏筆的事情?”
巖崎龍之介點了點頭:“不錯,不管是女人,還是項目,又或者其他的什么。你只是繼續和他交朋友,但哪些東西會成為伏筆,看我們怎么做。而你,要好好學習。”
說完他看著巖崎橫久,意味深長地說道:“橫久,只要你一天還留在我身邊,陶會長和我之間就始終有回圜的余地。如果我的判斷是準確的,那么將來的三菱,必定是由你來接掌。努力吧!”
巖崎橫久心中波瀾洶涌,感慨地拜倒在地:“一定會努力的!”
可是這樣兩個若敵若友的家伙,是怎么能做到欽定未來三菱掌舵者這種事的呢?
李家成當然不可能是盲目的樂觀者,認為之前就通過兒子擺過他一道的陶知命是什么善茬,進軍霓虹不動產的事情會得到陶知命毫無保留的幫助。
所以他要先到巖崎家,親自確認一下巖崎家對大崎新城項目的認購態度,同時利用已知的信息釋放善意,為將來可能的變故尋找盟友。
但見到了陶知命,他還是滿面笑容,贊嘆著他的算無遺策,感謝他現在不忘拉著李家真的來抄這個底。
聽海苑中賓主其樂融融。
陶知命義正言辭地說道:“李董,你只看我在香島的投資,還有這次的事,也該知道我是個重感情的人。不管是愛情,還是血脈之情,我這個人都是看得比區區利益要重的!當初介紹尾上縫去投資南丫島的事,雖然我也是因為和李少的交情有點私心,但那還不是因為覺得李少將來更有希望繼承家業?李少,你說是吧?”
李炬看了看老爸,訕訕說道:“陶總抬愛了……”
別當我爸說這些事啊!
李家成無奈地笑道:“他才幾斤幾兩,跟陶生相比差遠了。”
陶知命笑呵呵地說:“而且事到如今,李董也該知道那筆投資不是壞事了吧?尾上縫欠的錢雖然是個定時炸彈,但當時我們一起合作的時候,就告訴了她這是她的生機所在,我和雅人君又怎么會教他做無用功?”
李家成嘆道:“是啊。現在有500億円投在香島,這部分債權歸哪家銀行,陶生這邊有了計劃?”
陶知命點了點頭:“讓第一勸業銀行去拿這部分債權,總要人先看到點希望。”
李家成心情復雜,你可真損啊。
等閑人看不懂局面,但李家成看得懂。
目前財團聯盟彼此對壘,第一勸業財團卻是一個反骨仔。
尾上縫那一通審訊爆出來的信息,讓富士銀行、興業銀行等一大批金融機構非常被動。小野寺財富“保護”了不少普通人的財產,山一證券等等卻挪用過資金填漏洞。
尾上縫在南丫島的投資,這部分債權高達500億円,成了十足十的香餑餑。哪家銀行拿到手了,都能長舒一口氣,表面上縮小了壞賬規模。
所以甭看他們跳起來反對李家和尾上縫合資公司的股權清算估價,那也只是為了這南丫島的500億円投資債權爭奪罷了。
然而一旦第一勸業銀行拿到手,妙處可太多了。
首先陶知命的目標長信銀行拿不到手,危機無法緩解,當然更方便陶知命下手。
其次第一勸業銀行拿到手了,也相當于陶知命拿到手了。第一勸業財團是在陶知命的運作下成為“臥底”的,有這份功勞和高木仁八這層關系在,未來的第一勸業財團不和新成立的三友財團背靠背,難道要在董事會上向新進入的三菱、三井、住友投降?
再次第一勸業銀行在這件事中得利了,總得向現在同為盟友的芙蓉、三和表示表示吧?芙蓉、三和得讓步,第一勸業財團要拿出些補償。但這補償有毒啊,誰知道反骨仔承諾好的事,什么時候會突然背刺,讓芙蓉、三和措手不及?
最后這個債權是第一勸業銀行拿到手的,大藏省也沒有表現得偏袒嫡系的長信銀行,難免會給芙蓉、三和一方“雖然優勢不在我,但我也不差”的錯覺。這過程里,他們一定會演一場戲,不管是通過在野黨的輿論聲勢來表現“壓力必須鄭重對待”,還是通過其他什么力量的機械降神,讓芙蓉、三和一方覺得情勢猶有可為。
最可怕的是這種實際已經是死局,但仍然覺得可以一戰、抱薪救火的心態。
如果直接逃了倒是干脆,敗則敗矣,但始終會剩下點什么青山柴。
只有賭狗賭到最后一無所有。
李家成感慨道:“陶生能對我這么坦誠,我怎么還會記著當時的事呢?”
陶知命笑呵呵地說:“早就說過嘛,請李董到霓虹是來發財的。像現在這個大底,不就抄到了嗎?堤會長那邊,他已經找我談過一輪了。他給出的價格,很感人吧?”
李家成抿著嘴點頭,確實很感人。
褲子都快虧沒了,能不感人嗎?
當初聲勢浩大、號稱投資2萬億円的大崎新城項目,如今他只能留下區區20。其他的股份,總共作價不到500億円全部讓出來。
當初李家成拿了500億円,才占15。現在只用拿出2.5億米元,就可以占另外20。按照現在的匯率,不到300億円。
想到這里他問道:“陶生,他項目的債務,真的全由你去解決?”
“當然。”陶知命肯定道,“李董也知道,我的重點就是要這些債務,得讓那些銀行來求我,才有談判的籌碼。”
“……那陶生可就虧太多了,我這20,拿得心有不忍。”
陶知命信他才怪,你應該很開心才對。
但陶知命不以為意地笑道:“李董如果覺得有愧,把這個項目做好就行。再怎么說,我在其中也還占了將近30,這次卻不用拿什么錢出來,只用搞定那些債務。而這將近30,將來還需要李董帶我發財啊。”
“這已經是讓我輕松上陣了。”李家成再次感謝了一下,又問道,“那陶生說的學校……”
“這可不是哄你的。”陶知命振振有詞,“如果不是分割出來一塊地,堤會長能套現一筆現錢,恐怕也不會答應那個價格。這個學校,是我接下來在霓虹的立身之本,一定會建的,而且是很快就建。”
他說著嘆了一口氣,環顧四周:“李董也清楚,我現在風頭太勁,風評也差。不搞點慈善事業、公益事業,就那幾個明星女人的粉絲都會罵死我。”
李家成臉帶笑意,那你還不是大張旗鼓地搞什么岳父把她們都收為義女的做法。
女人的情緒得管,名聲要挽回,發財大計還不能丟,什么都要顧,出點血也正常。
“搞教育確實好。”李家成贊嘆道,“一舉多得。到時候搭配著獎學金,普通家庭對你的印象會慢慢改觀。教育這件事也能幫你在霓虹進一步擴大人脈,而且對大崎新城這個項目本身也是利好。”
“所以說李董放心吧。”陶知命笑吟吟地舉起酒杯,“我對李董這是交心交底了,霓虹這邊的局勢細節,各種要害李董都清楚了,夠坦誠吧?大家一起發財!”
李家成縱然心里還不全信,但仍舊是很開心地跟他一起舉了杯。
許多事,陶雅人甚至都沒對他完全說清楚,但陶知命卻一點都沒避諱的模樣,全盤相告。
要知道,牽涉到財團斗爭這么大的利益,如果李家成用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去與芙蓉、三和一起搞風搞雨,擁有的破壞力可不小。
但李家成怎么會去做那樣的事?
要知道,陶家和歐米財團的利益也在這里面,李家作為一個外來者,眼下還得依靠陶知命這一方的力量。而且芙蓉、三和本身是敗局已定的一方,李家成吃多了去做那種反骨仔?
陶知命大概是將這一點想得很通透,才對自己這么坦誠。一來根本不怕他去做什么手腳,二來也安他的心。
李家成在為巖崎家這個未來潛在盟友打伏筆,陶知命不也一樣得壯大力量?
李家就是一個好選擇,不然陶雅人也不會到了香島之后,為李家再引見那么多人。
而那天晚上趙元曦去了之后,也對李家的橄欖枝欣然接受。
雙方的合作是更緊密了。
香島的利益和霓虹的利益,兩邊都糅在一起。陶知命一開始利用南丫島的項目綁住李炬,恐怕還真存了將來李炬接班、兩邊關系能更好的心思。
正如堤義明看不出陶知命方案有什么問題一樣,久經沙場的李家成同樣看不出陶知命在大崎新城上面留了什么坑給他。
完全是jing誠合作的架勢。
喝到最后醉醺醺的陶知命還拉住了李家成的雙手,眼神迷蒙地說道:“李伯……我在霓虹,還是……還是孤獨啊!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們一起……好好合作!大崎只是開始!我那游艇母港邊上,還……還有大開發!等……等這場仗打完,霓虹的樓市一定漲回來!”
他伸手往窗外的東京灣一劃:“經……經濟不好,人都往……大城市跑!東京幾千萬人……房子不夠的事實……改不了!現在這個底,壓……壓得低吧?”
陶知命滿臉得意的張狂模樣,李家成只能點頭稱是。
那可不,霓虹樓市的價格當初有多離譜,現在就跌得有多慘。
股市跌到了當初的兩成多,樓市也差不多,有些最夸張的樓盤甚至直逼頂峰價格的一成。
“所以說,大有可為!”陶知命豪情萬丈,“就憑……憑我個人入場了,大崎新城……將來也得漲!”
李家成忍不住看著他,這一點……他還真沒吹牛逼。
雖然現在罵他的人多,但小野寺財富這幾天的股價還連連上漲,買股票的不還是霓虹人?
罵他的還是羨慕嫉妒恨吧?
跟著他賺錢這件事,不寒磣……
李家成覺得到位了,拍著他的手背:“一句話!霓虹也好,香島也好,一起發財!”
他想不到會怎么虧。
霓虹這邊,確實是一個底了。
總共不到800億円,入手東京大崎新城這么大一個項目35的股權,單獨股權也高過其他任何一家,李家是主導。那么大一個項目,所占的地塊,主導權在李家,都是進可攻、退可守。
香島那邊的本業,除了南丫島那里有陶知命控制的一部分股權,李家產業陶知命也沒有滲透什么,不存在指東打西的可能。
哪怕是南丫島,李家不也在陶知命的游艇母港里占了些股嗎?就那一點股,當初都是拿了5億米元出來,買的入局霓虹飯桌的門票。
就算綜合起來在霓虹這里投資了累計10多億米元,但一個大崎新城項目,就算回不到巔峰時期的地價,能回到個三成四成,李家也賺回來了。
陶知命所承擔的那部分債務,如果大崎新城的價格回不到巔峰期的四成、五層,哪怕他有財團蛋糕的邊際收益,也是算不平的帳。
就算為了陶知命自己的利益,他的學校,他對大崎新城項目的支持,也不能少。
所以李家成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他并沒有能被陶知命留在聽海苑過夜,送走他之后酒就醒了的陶知命也微笑著。
他不配。
正如巖崎龍之介所想,為李家成埋的坑,根本不在東京。
他在東京這一票,是必賺的。
將欲取之,必先予之。
但如果在東京賺得盆滿缽滿,一路合作無間,又找到了更多投資的機會,李家會激流勇退,淺嘗輒止嗎?
陶知命盡有辦法,讓他垂涎欲滴、流連忘返。
然后四五年時間眨眼就過去了。
等那個時間點來到,等下一場席卷整個亞洲的金融風暴刮起來,就是李家發現不對勁的時候。
糟糕,攤子鋪得太大了!
陶雅人他們說讓給陶知命的香島利益,說難聽點,才多少?
陶知命邊往三生泉那邊走,邊愜意地剔著牙縫。
豬先養肥了,再宰。
而泉水釀了這么久的酒,該喝了。
他信步走到了三生泉別院的門口,敲了敲門。
沒動靜。
陶知命無奈地喊道:“幸子,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聽到了開門啊。”
別扭人就是別扭人,這沉默來得很久。
但門終歸還是開了。
坂井泉水表情復雜地站在那里,躲閃的眼神中,又是羞慚,又是緊張。
陶知命抬腳進門,反手關上,然后看著她。
她被稱作坂井泉水,她原名蒲池幸子,但她現在叫上田幸子。
世界既然已經因他而變,陶知命也就坦然說道:“喝了酒,我先洗個澡,然后對你講個故事。”
他笑了起來:“關于這里為什么取名三生泉。”
坂井泉水的眼睛睜大了一些,看著他。
陶知命只是神秘地眨了眨眼睛,就哼著“damedane”往“院子”里的浴室走去,留下坂井泉水站在原地。
是啊,為什么這里叫三生泉?
她本來沒有深究,這段時間以來,哪來的心情想這些。
可是此時此刻,心亂如麻的她卻不禁想起陶知命以前對她說過的話。
仿佛上一世曾經見過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