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云千代自然不用上桌去照應什么,鈴木俊二根本沒有擺這個譜。
晚餐吃得確實像個家宴,只聊著閑天。
而南云千代則和上田晴子母女單獨吃了一點點,然后就心中忐忑。
之前在陶知命出國的那段時間單獨來拜訪,只是出于青田大人的要求。因此自從來到東京之后,陶知命只將她安排在了WanderDance,跟著坂井泉水、美依飛鳥還有其他人一起學習演唱、學習跳舞。
而陶知命在那么長的時間里,卻沒有與自己再單獨見面過,更別說像青田大人那樣,把自己當做他真正的女人了。
仿佛那天晚上,就只是逢場作戲一樣。
所以她之前才來到了上田家,惶恐地問上田大人的意思。
也是在那時候,上田大小姐才知道自己的存在,知道上田夫婦對這件事的考慮,一度表現得十分無奈。
南云千代知道這是自己一個被收養的孤兒很難得的機會,因此很努力地向上田夏納表示,自己不會有任何的野望,僅僅只是作為忠于上田夏納的妹妹,輔佐她。
她也不知道上田大小姐當時的表情是什么含義,但今天被邀請到這里來,就看見了陶大郎大人與東京都知事的會面,他們正在開心談笑。
大郎大人與知事大人,竟然一點拘謹和惶恐的樣子都沒有!
南云千代只覺得佩服極了。
隨后外面傳來門鈴的響聲,南云千代趕緊出去開了門,然后就垂手站在一旁。
“一個小時后再來接我。”
她只能看見眼前男人的腳,也能看見他手上提了個小禮盒,聽著他用渾厚沉穩的聲音吩咐隨從,然后就說道:“有勞了。”
這次的聲音很溫和,南云千代再次低了低頭說道:“請客人隨我來……”
“你……似乎不是上田桑的女兒?”
“是……”
南云千代正不知道該怎么表述,還好上田夫人到了玄關門口,看到客人之后驚了一下,就平靜地說道:“橋本大人,有失遠迎,還請見諒……鈴木大人和夫君正在茶室相候。”
“深夜來訪,給您添麻煩了。”
“哪里哪里,榮幸之至,橋本大人,這邊請……”
“初次造訪,也不知道上田桑的喜好,冒昧了。”
南云千代看到他將盒子遞給上田夫人,有點奇怪他為什么不直接交給上田大人。
但上田夫人立刻說道:“橋本大人太客氣了,實在惶恐,我先替夫君大人感謝您的盛情。”
“失禮了。”
看上田夫人請他去了茶室,南云千代才敢抬起頭看了看那個背影。
然后,就聽茶室中響起了一陣寒暄的聲音,而上田夫人已經從房里退出來了。
橋本大人,那是誰?
茶室中,上田正裕也處于震動之中,他沒想到鈴木俊二說的朋友,是這一位。
而陶知命則心想果然。
以請教劍道為名造訪,又需要鈴木俊二這樣的人物親自牽線搭橋,自然只能是以后有著‘劍客相首’之稱的橋本太郎。
更關鍵的是,現任相首任期已滿,竹上踏正在競爭民自總裁之位,而他派系中的干將橋本太郎,剛剛確認將代理總干事。
陶知命更知道,他兩年后將出任大藏省大臣,被坐上霓虹央行總裁之位的三重野復買下的金融炸彈炸得體無完膚,只能暫時引咎辭職。
今夜他的造訪,目的可以說已經昭然若揭。
為的當然不是今年的事,而是著眼下一屆甚至下下屆的經營。
上田正裕只覺得很頭大,因為他不懂這些,而且曾經想過干脆斬掉這幫人。
現在,竹上踏派系政創會的副會長,居然到了他的家里來拜訪,上田正裕只能心中五味雜陳。
“久聞上田桑大名,能到上田家拜訪,實在是榮幸。以后,有機會還想多向上田桑請教劍道。”
上田正裕看著微微彎腰的這家伙,身段氣勢是有模有樣的。他只能感慨地說:“聽說橋本大人在劍道上已經有五段的修為,我也十分期待能與橋本大人切磋。”
鈴木俊二呵呵笑著說:“以后,會有很多機會的。橋本君已經卸任國土交通大臣,接下來就有更多屬于自己的時間了。”
是的,這個才剛剛50歲的橋本太郎,可以說是剛剛好的年紀,現在也到了剛剛好的位置。要知道上一任的總干事,就是竹上踏。
陶知命哪里知道一個臨海副都心的想法,現在居然引出了這樣的人物。
再聯想到鈴木俊二之前說的,什么北海道、關西、東京……看樣子,橋本太郎已經開始著手為自己將來的更進一步鋪墊、發力了啊。
不消說,現在每一分有可能站到他這邊來的力量,他都將爭取。
橋本太郎這時看向了陶知命,和煦地問候道:“當年先父不幸去世,我才25歲,不得不硬著頭皮走上這條路。次年當選為國會的議員,當時年輕的我心中惶恐可想而知。今天見到陶君,才知道真正的天才是何等模樣。陶君的氣度令我心折,真是聞名不如見面。”
陶知命趕緊謙虛道:“橋本大人過譽了,實際上我是因為太過于意外,人都有點呆滯了,哪里談得上什么氣度。”
上田正裕心里翻了個白眼:你呆滯個屁,你剛才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我看懂了!
“之前在國土交通省之時,就在國鐵改革的事件中多次聽聞陶君的名字,早就希望能見一見陶君。這次托鈴木桑的福,終于得償所愿。”橋本太郎輕飄飄點了點前情,然后就笑著對陶知命說道,“聽說陶君也在堅持跟隨上田桑修行,以后有時間,也希望能與陶君在劍道上多多切磋。”
“……橋本大人肯指教,求之不得。”
“鈴木桑,陶君今天才回來,您為了那個東京時尚盛典的事情如此勤勉,實在令太郎佩服。”
鈴木俊二擺了擺手說道:“哪里哪里,橋本君不要笑話我了。雖然年紀已經很大了,但我可是為了東京能有新的活力煥發出來,才不不是關心這個時尚盛典上會有多少我們東京年輕可愛的女孩子。”
陶知命心里尬得不行,不要用這種話題強行暖場好不好?一個50多歲,一個70多歲了,聊這個話題顯得有點猥瑣。
“聽聞陶君對加快東京副都心的建設,解決東京居民的住房問題提出了非常有創舉的方法。霓虹的下一代有陶君這樣的年輕人,讓我們倍感振奮啊。”橋本太郎還在捧。
陶知命心想誰跟你霓虹下一代?
但他立刻就聽懂了橋本太郎的意思,欠了欠身回答道:“說起來也是機緣巧合,去年無奈被卷入了國鐵改革的事件,最后才由玲子姐姐出面通過不動產信托慈善基金的方式平息了部分輿論。現在,也是因為這個慈善基金與玲子姐姐在公益社團的努力,才能夠繼續發揮它們的力量。”
橋本太郎眼里露出贊嘆的神色,笑容滿面地問道:“年輕時候,石橋小姐就是我的偶像。聽說現在,她也在拍攝一部由陶君策劃的電視劇,真是令人期待。陶君和石橋小姐稱呼親密,什么時候能夠見一見石橋小姐,了解她在管理公益社團上有什么困難,可以幫上一點忙就好了。”
陶知命慨然說道:“玲子姐姐一定十分珍惜這樣的機會。”
“陶君真是魅力非常,當然了,你的奇思妙想和廣闊視野尤其令我佩服。北海道南浦灣的計劃,聽說不僅北海道的諸位,就連現在被稱為世界首富的堤義明君也忍不住想參與合作。”橋本太郎一下子又說道了北海道,笑吟吟地說,“未來北海道能成為世界知名的旅游勝地,北海道的居民一定會感激陶君為北海道帶去的福祉呢!”
“哪里哪里,我只不過是因為自己就很喜歡北海道的風光,不敢居功。現在那副圖景,畢竟只停留在構想之中。”陶知命裝作苦惱地說道,“有時候腦子里的想法太多,也很讓人為難啊。原本可能只是建議,現在被人知道我也真的有點實力做一點什么,也只能咬咬牙,勉為其難地去做了。說到底畢竟是父親大人的朋友,我也不敢丟了他的顏面啊。”
橋本太郎眼神奇異,這小子……居然能夠全盤猜中自己的思路嗎?每一段對談,都這么恰到好處,正如自己現在正在考慮如何將話題引到上田正裕身上一樣。
順著這話,他就自然而然地說道:“上田家源遠流長,上田桑又一直是大家交口稱贊的男子漢。內子的父親中村大人,一直稱贊上田桑是我們大霓虹文化的硬脊梁。上田桑作為霞會館的理事,為霓虹文化的傳承做了諸多貢獻。去年上田家重新回到普通人的視線里,聽說關西那邊的很多人家,都期盼著上田家什么時候能在關西重開道場呢。”
上田正裕腳趾發麻,又想摳了。
你說的是什么“以愛之名”的求婚大作戰、還有在電視上播過的自己砍傷陶大郎這小子的那次事件吧?上田正裕只覺得這輩子沒出過那么大的糗。
于是他聞言郝然道:“沒能將鏡心明智流發揚光大,有何顏面重回關西……”
“我對鏡心明智流傾慕已久!上田桑,聽說您現在重開道場了,我一直希望什么時候能在劍道上再次有所精進,就算只能提升到六段也就知足了。如果上田桑覺得我還有精進的潛力,我愿意拜在您的門下!”
上田正裕呆了,訥訥說道:“這……橋本大人說笑了。”
“是認真的!”
陶知命感慨不已,堂堂代理總干事居然拜入鏡心明智流門下,如果上田家重回關西,那聲勢還用說?
頭大啊,還想讓老丈人出面去當然霓虹航空底下那個通用航空會社的社長的。
而眼下看起來,這一層關西,不抓似乎也太可惜了點。
他瞅了瞅上田正裕,只見那小眼神分明是很掙扎的。
陶知命知道這是為什么,因為自己這老丈人去年還想過砍了面前這家伙,現在對方居然要拜他為師。
造化弄人啊,上田大人再次沒辦法地看向了陶知命。
眼前的局面,以他的粗暴心思,實在是理不清了。
橋本太郎得出了跟鈴木俊二一樣的結論:這個上田家,現在在大事上,是這個陶大郎做主啊!
陶知命笑呵呵地說道:“父親大人,橋本大人肩負著重任和諸多霓虹國民的未來,就算只是像我一樣能夠強身健體,您也有義務幫助橋本大人擁有更健壯的未來啊!”
話中深意滿滿,橋本太郎聽得眼睛發亮。
如此好兒郎,可惜已經與上田家有了姻緣。
上田正裕卻只能訕訕說道:“橋本大人請見諒……您的身份實在是……這件事過于重大,請容我認真思考之后再正式答復。”
“當然,當然,上田桑請叫我橋本君就好。”
橋本太郎今天的姿態謙遜得出奇,接下來更只是與眾人聊著東京和關西的歷史人文與風土人情,宛如大家是老朋友一般。
上田正裕云里霧里的,難道橋本太郎今天過來,就只是因為想拜師?
好在這份煎熬總有結束的時候,時間過了約摸一個小時,橋本太郎看了看手表就說道:“還有一場聚會要去參加,不能聊得盡興實在可惜。上田桑,陶君,改日再由我向二位征詢時間,我們繼續暢所欲言。”
“隨時恭候橋本大人,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將他們兩人送到了門口,門外已經有一輛車子等在那里了。
看著車子迅速遠去,上田正裕不由得迷惑不已:“這到底是……”
陶知命感慨道:“父親大人,這可是您的宅邸,誰都知道。他們愿意親自前來,真是令我之前沒有想到啊。”
“所以說啊,這到底是……”
“我們回去說吧。”
片刻之后,回到房中的上田正裕,還有這時終于方便出現的上田夏納母女和南云千代都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說什么?”上田正裕舌頭都有點要打結的模樣,“他們……想借助我們的力量在將來……競爭總裁和相首?”
南云千代只覺得心中泛起滔天巨浪。
但問題是:這些事情是自己該聽的?
大郎大人居然沒有避諱……
陶知命抿著嘴認真地點了點頭:“這不是很明顯的嗎?父親大人您沒有聽出來?”
上田正裕無語地看著他:合著還是在說我腦子不好使唄?
陶知命惆悵起來:“都說選舉有三BAN,KABAN(荷包)、JIBAN(地盤)和KANBAN(看板)。父親大人,現在竹上大人和橋本大人是看板,小藏大人、鈴木大人,還有他希望您在關西發揮一些影響力和希望認識玲子姐姐,就是地盤了。而我呢,自然是荷包嘍。”
“……”上田正裕這才明白過來,所以之前像閑聊一樣的話,都是圍繞這幾件事在試探嗎?
他隨后又想起陶知命回答的話,不由得驚問:“你……表達了支持的態度?你想摻和到這些事里?”
上田晴子聽得心里直打鼓,趕緊伸手拉了拉兩個女孩:“這些事,讓他們商議吧。”
身后陶知命分明說道:“我覺得可以啊,反正除了政治資金規正法中允許的途徑,我又不搞什么其他的方式。”
“……你還知道這個法律?”
“父親大人,不要小看我啊,我怎么說也是東大的優秀畢業生啊!”
“……但為什么要支持他?”
“為什么不支持他?再說我現在很出名了,又很值得長期拉攏,你以為他會是最后一個嗎?他只是第一個,我可以誰都支持啊!”
“……開什么玩笑!”
“這才是大家都認可的規則啊!你以為他們是需要我們明確堅定地站隊嗎?才不是,最后終究需要他們自己內部去競爭,他們只不過是每一個點都不能忽視,都不能被別人拉開差距!”
“……所以說,你為什么懂得這些?”
“都說了,我是東大的啊!”
上田正裕傷到自尊心,一把年紀好像只活到了劍上。
還說什么鏡心明智流,他劍練得這么好,為什么沒有明智?難道是練劍的方式不對?
今天交談的過程里,一定被那兩個人看扁了吧?
他猜想的沒錯,人家已經認為上田家是陶知命在當家做主了。
可悲可嘆啊,引狼入室。
還是個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