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究竟是什么意思?”武田孝直很久才能緩過勁來,“全……部?”
他實在難以想象,什么叫整個霓虹全部的大財團高層,東京最強大的全部極道組織骨干,每一個掌握權勢、財富或者其他力量的大人物,都在盯著他。
那塊地,他的武田制造,有這么重要?
全部的力量,什么仇什么怨?
“要不然,你的困境作何解釋?”陶知命好整以暇地說,“沒有一家銀行肯貸款給你?行業里最強的大會社都要收購你?供應商和貿易伙伴都在刁難你?”
“……我究竟做了什么?”武田孝直想起這么長時間以來的遭遇,不由得喃喃自語,“就因為那塊地嗎?”
“你果然猜到了是因為那塊地。”陶知命特地停頓了一下,調整了一下腔調,“錯的不是你,是這個時代!”
武田孝直呆呆地看著他。
陶知命說完了中二的臺詞,才緩緩說道:“我肯定你已經有很多猜測了,畢竟,你也是堂堂社長。武田制造的工藝水平雖然不錯,但并沒有什么獨一無二的技術;武田制造的產能雖然會有很大提升,但看上去也不足以撼動市場格局;武田制造傳承了這么多年,也沒有得罪具備這么大能量的人物。”
“你肯定想到了是因為那塊地,但整個東京目前都是各種不動產會社在收購不動產,這個現象之前迷惑了你。因為你只缺區區10億円,就能改變目前的局面,所以你不肯放棄。但現在,你一切困局的根源,都是因為那塊地。你無法與整個霓虹的頂級力量對抗,說老實話,如果不是他們彼此在互相忌憚,限制對方的手段。武田制造也好,你也好,早就已經被吞沒了。”
“所以說,錯的不是你,是這個時代。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小小的靜室里,輕聲說出來的話,卻令武田孝直莫名心寒。
良久之后,他才喃喃問道:“那塊地,究竟有什么秘密?”
“那塊地沒有秘密,僅僅是因為位置。”陶知命坦然說道,“和武田制造鄰近的汐留貨物轉運場,在討論中的國鐵民營改革里具備了左右局勢的價值。與此同時,汐留貨物轉運場周邊,能夠用來鉗制它歸屬的地塊,已經盡數被各大財團收入囊中。武田制造的這塊地,是汐留周邊最后一塊完整的,還留在各財團之外的土地。”
“他們費盡心機想要將武田制造的這塊地拿到手,不僅僅是因為這塊地本身會有多大的升值的空間。更主要的是,它有可能影響國鐵數以兆億的利益劃分。現在,你能理解自己的處境了嗎?”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太陽漸漸身高,窗邊的光線更熾熱了一些,武田孝直卻感覺更寒冷了一些。
他以為只是土地本身會有數倍甚至十倍的價值,卻沒想到,它的重要性到了這種程度。
陶知命喝了一口熱咖啡,才說道:“現在,你面臨的局面會走往三個方向。第一,你能度過恒和的訂單危機,而又始終堅持不賣,那么到時候,因為無法還上貸款,這塊地作為抵押物自然而然被三菱收回,這是三菱希望的方向。”
“第二,不論是土地也好還是整個武田制造也好,你決定賣出最高的價值。那么,三菱會通過抵押條款鉗制這場交易,會提高別人拿下這塊地的代價。而且一旦未來武田制造這塊地真的影響到了國鐵利益的劃分,你可能作為籌碼面臨被舍棄、被交換、被報復的風險。”
“第三,你決定抗爭到底,保住武田制造這個傳承和這塊地。那么,你首先需要解決眼前的訂單危機,解決隨后的還貸問題,還需要需要應對后面更猛烈的壓制、暗地里的臟動作。雖然法律會保護你,但意外不會。”
武田孝直沉默不語,陶知命繼續道:“對你來說,因為還不上貸款,那么三菱作為現在最名正言順的一方,會得到這塊地并且保護住你,武田制造面臨的困難會迎刃而解,以后你仍舊能夠以武田制造的新廠進行發展。”
“那么為什么他們,都不對我直接說明情況?”武田孝直盯著他,似乎他就是敵人。
“因為想要用最小的成本。”陶知命直視著他,“只要你還不上貸款,三菱就可以得到它。30億的貸款,你都已經還了12億円的本金和4.8億円的利息了吧?對三菱來說,這是最好的結局。想收購武田制造的人,能夠以70億円的價格同時得到兩塊地和武田制造的整個產能、熟練職員,未來還能創造每年二三十億円的營收。直接收購這塊地的不動產會社,大多數都是不明白情況的力量。現在,他們已經被清退了。”
“怪不得……”武田孝直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就算我現在想賣掉這塊地,甚至賣掉房子,也賣不出去了。”
陶知命點了點頭:“沒錯。單純買下這塊地閑置起來,那又何必呢?既然動手的已經是大財團了,首選當然是逼迫你賣掉整個武田制造,這樣才最劃算。如果不是我幫助你,今天你就已經首先要面對材料款的問題。”
“這些混蛋……”
“他們都不對你說明情況,因為你畢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還是受到法律保護的。因此,他們目前都在規則的允許下給你制造麻煩,讓你主動做出抉擇。但是現在,手段開始升級了。看樣子,圍繞國鐵利益的劃分,已經談判到了關鍵的時候。而且,離你本年度的還款時間,已經很近了。”
武田孝直終于放開了懷疑,拿起了筷子。
無論如何,今天他得到了寶貴的信息,一切確實說得通了。
如果不是這個陶大郎說的這樣,武田制造遇到的困難確實難以解釋。這種全世界都在與他為敵的感覺,武田孝直從來沒有遇到過。
吃了點東西,他反而覺得終于生出一些力量,那是知道了局勢之后的一點心安。
畢竟搞清楚了是什么狀況,才好想辦法應對。
于是他看著陶知命問道:“那么,你是代表哪一方,想要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陶知命笑得燦爛:“我只代表我自己。我是得到山本教授的啟發,準備研究一下您這個案例作為我卒業的論文。”
他重新用上了敬語。
但武田孝直臉都黑了:“開什么玩笑!”
“所以說,反正現在我不管說什么,您都不會輕易相信的。”陶知命目光一銳,“武田社長,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告訴你這些信息,是冒著風險的!”
武田孝直呆了一下。
確實,他之前說的話,邏輯上是完全沒問題的。那些大財團都希望在自己完全不清楚真實狀況的情況下,以最小的成本達成目的。
現在,有人為他理清了局面。
清楚了局面,一定會讓那些大財團心生不滿吧?
這么說,他代表的是他自己,難道是真的?
但這家伙一會敬語,一會平等地稱呼,總有他特別的氣勢。
陶知命往前湊了湊,小聲說:“和那些家伙不同,在和您素無仇怨的情況下,我有我做事的原則。我是誰,具備什么樣的力量,究竟有什么目的,您是不是應該先因為我告訴了你這么多,有點表示?”
武田孝直緊抿雙唇,過了一會才低下頭行了一個禮:“我為之前的責問道歉!十分感謝你的坦誠,讓我明白了這么多,確實很有幫助!關于是您告訴我這些內幕的事,我以人格擔保,不會對別人說出你的身份的!”
他說出這番話,是因為內心在猜測。
從這個年輕人講的這些信息,從他用1億5000萬円和一紙信件將自己引到這里的舉動,從他在信件里交待的到達這里的路線和方式,武田孝直分析出了三點。
第一,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年輕人,他有非同一般的信息來源。
第二,他知道有極道的力量在盯著自己,那么他自己是否能調動極道的力量?武田孝直還不清楚他的身份,但他卻對自己的住址和家人信息都很清楚。
第三,他費了這么多勁選擇在這里見面,并不想外界知道他和自己見了面。
那么,他到底是忌憚那些大財團的怒火,還是有把握自己不會泄露這些信息?
武田孝直的內心戲很多,但陶知命卻只輕松說道:“這是對的。我以友善的態度約見您,在舉目皆敵的情況下,您不應該再多一個敵人。”
武田孝直心里一凜,他的話語中,其實隱隱帶著威脅。
不明來歷,卻用震撼的信息開場的陶知命,給了他壓力。
武田孝直看著他,仍舊不清楚這個陶大郎真正的立場和目的。
不過,他到目前為止,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對的。
武田孝直需要吃飽,有力氣去應對!
“總之呢,現在我可以告訴你那些信息,卻不可能毫無保留。”陶知命主動拉回正題了,“對您說這些,是為了讓你多少相信一點,我是想幫助你的。或者說,是與你合作,讓武田制造能夠度過這個難關。”
武田孝直不由得苦笑:“確實,如果不是你,我還不能真正確定原因。但是度過這個難關……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那怎么可能辦得到?你描述的力量如此恐怖,我有抗衡的能力嗎?”
“你沒有,但再加上我,就不見得沒有了。”陶知命自信地說道,“空口無憑。你問我想得到什么,看看這份東西吧。因為你能夠冷靜下來,向我道謝和作出的保證,現在我們至少有彼此基礎的信任了。”
陶知命從書包里拿出了厚厚一摞訂起來了的紙,遞給了武田孝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