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砂

第六十六章 相瞞

謝柔清的馬車在午間駛入郁山境內,遠遠的聽到山里比來的路上還要熱鬧。

“好多車馬和人啊。”水英掀起車簾說道。

“是準備后日的巫砂比試的吧。”謝柔清看了眼說道。

來往的人騎馬坐車,拉著各種各樣的工具,管事的奔忙,小廝們驅趕,礦工們也排著長列而行。

“這么早就準備啊。”水英說道,饒有興趣的看著來往的人。

“是啊,這次涉及的方面多,用到的人和物也多。”謝柔清說道,已經收回了視線,繼續默背謝柔嘉教的經文。

看過的經書是謝柔嘉默寫出來的,她看完之后背下來然后燒毀了。

水英沒有再打擾她,但隨行的人從前方回來了。

“妹妹。”

護送謝柔清來的是她的三哥,明里帶了十個護衛,私下里還有多少就不知道了,按照謝文昌的吩咐他們會一直陪著謝柔清。

謝柔清看著哥哥。

“山上人也很多,木屋那邊也被占住了。”謝三哥說道,“不如去祖宅住吧。”

謝柔清看了眼山上。

她的本意是來這里靠近山林,有些經文想不明白就走一走看一看。

住在木屋還是祖宅都一樣。

“好。”她點頭說道。

謝三哥高興的帶路,在祖宅中更好布置防護,也不怕歹人用巫術,現在妹妹可是他們全家的寶貝。

而家中的謝柔嘉此時正一覺醒來。

“邵銘清,邵銘清。”她喊道,看著外間坐著一個人影,高興的跳出來。

“喊什么喊什么!”周成貞轉過頭瞪眼說道,“那小子哪有我這樣好看。”

謝柔嘉站住腳皺眉。

“你來干什么?”她問道。

周成貞笑嘻嘻的將面前的幾案一推。

“陪你吃午飯。”他說道。

謝柔嘉翻個白眼向外走去,門外丫頭們忙施禮。

“邵公子呢?”她問道。

“邵公子出去了.”丫頭說道,“說過了午回來。”

去哪里了?

謝柔嘉哦了聲。

那去看看安哥吧。

他現在一定很痛苦。

剛要抬腳,就被周成貞一把抓住。

“先吃飯。”他說道,不由分說的將她拽進去按在幾案前。

“你的拿來的東西我怎么吃?”謝柔嘉瞪眼說道。

“以前不都是吃的很香嗎?”周成貞笑道,“媳婦。你不是最喜歡我做的烤魚烤肉。”

他伸手指著琳瑯滿目的幾案。

“看,我特意去給你做的。”

“我吃的不香。”謝柔嘉說道。“我都沒有吃下去,吃了就吐了,天天餓著。”

周成貞啪的拍了下幾案。

“你就這么傻?你不信我這世上還能信誰!”他喝道,將自己的手伸出來,“看看這上面的疤,這世上有誰會這樣心甘情愿的自己割傷自己!”

心甘情愿?

謝柔嘉看著他的手。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她問道。

周成貞哼了聲。

“說了你也不信,沒必要跟你說。”他說道。

謝柔嘉笑了笑也伸出手。

“可是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受傷。”她說道。

周成貞看著伸過來的手,忽的笑了,反手握住。

“你是生我氣了?”他笑道。

生氣嗎?

最初是挺生氣,但走到現在也無所謂了。

謝柔嘉用力的抽回手。

“不生氣,只是希望不要再看到你。”她說道。

周成貞猛地起身疾步而出,轉眼就消失在屋子里。

謝柔嘉倒有些沒反應過來,怔怔一刻向外邊探頭去看,剛看過去周成貞又從門外探身看過來。

“哈!”他笑道。

謝柔嘉憋了一口氣,瞪著他。

“我不讓你看到了。你吃飯吧。”周成貞笑道,伸手指了指幾案,“還有。這些不是我做的,我只是看著你家的人做的。你放心吃吧。”

謝柔嘉看著他不說話。

“這不算我剛才是騙你啊。”周成貞又想到什么說道,“我說怎么做,他們就怎么做,這也算是我親手做的。”

說罷轉身大步而去,這一次沒有再躲起來,而是徑直穿過院子走出門。

謝柔嘉低頭看著幾案一刻,伸出手拿起筷子。

“一,二,三….”

八斤蹲在地上。盯著幾案認真的數著,數了一遍又一遍。

外邊坐在臺階上的周成貞帶著幾分不耐煩手敲著膝頭。

“有完沒完?”他說道。

八斤又念念幾遍。這才從屋子里跳出來。

“世子爺,柔嘉小姐一共吃了三塊。”他眉飛色舞的說道。

周成貞嗤了一聲。

“不知好歹!”他說道,站起身大步就走。

八斤樂顛顛的跟上。

“世子爺,怎么說柔嘉小姐也是吃了嘛。”他說道,“要是換做我,大概就不吃了,直接掀翻了,說明柔嘉小姐并不是不在乎世子你的。”

是嗎?

周成貞哼了聲,嘴邊卻散開笑意。

“不過,要是你就掀翻幾案是什么意思?”他停下腳說道,抬手一巴掌打在八斤頭上,“什么意思?”

八斤抱著頭矮身躲過嘿嘿笑。

“我是假如假如,假如我是那種令人討厭的女人,就會做出那種令人討厭的事。”他說道,“說明柔嘉小姐不是那種令人討厭的女人。”

“廢話,還用你說。”周成貞呸了聲,“我又不瞎。”

八斤嘿嘿笑,忽的停下腳。

“世子爺。”他說道,沖前方抬了抬下巴。

周成貞看過去,見謝文興似乎正從前方走過,看到他們立刻施禮,在起身的時候做了個手勢。

周成貞不動聲色的點點頭,看著謝文興轉身走開了。

八斤忙上前。

“她們要去了。”他低聲說道,“世子。用不用讓阿穆那些人去給邵銘清幫忙?他一個人行不行?”

“不,他們不可靠。你去。”周成貞說道,“這一次必須萬無一失。”

八斤低頭應聲是。

“那柔嘉小姐這里就靠世子爺了。”他說道。

周成貞嘴角一絲笑。

“我會帶她及時又合適的出現。”他說道。

給周成貞傳遞了消息,謝文興疾步走進謝大夫人的院子,看到謝大夫人和謝柔惠已經走出來。

“你又去哪里了?”謝大夫人問道。

“都布置好了。”謝文興說道,“可以走了。”

“能瞞住她嗎?”謝柔惠又問道。

“惠惠,你放心,這畢竟是在咱們的家里。”謝文興含笑說道。“該瞞著住的人都瞞的住。”

“行了,快走吧。”謝大夫人說道,“瞞不住,她也出不去。”

在她們出去之后,就會將謝家大宅封禁。

謝柔惠卻有些不以為然。

上次不是也封禁了,還不是讓她逃出去了。

“我們只要一天一夜的時間就足夠了。”謝大夫人說道,“快走吧。”

謝柔惠應聲是,將斗篷拉上蓋住頭臉。

“柔嘉小姐,表少爺吩咐過我們看著好好的。您放心就是了。”兩個小廝說道。

謝柔嘉看著面前緊閉的門,思忖一刻最終沒有上前。

“記住,看好了。只要他們一走出這個門就要來告訴我。”她說道。

小廝低下頭應聲是。

只要有她在,謝大夫人就休想讓這門親事做成。

親事一日不成。丹女一日紛爭不定,老海木就應該謹慎保住自己用于交換的價值。

再堅持一兩天,就能讓謝家長女為尊的丹女傳承被質疑,也就能消除老海木意圖靠著謝大夫人和謝柔惠改換門庭的機會。

謝柔嘉又看了眼門轉身離開了。

聽著外邊的腳步聲遠去,站在院子里的老海木也松口氣,神情卻更加凝重。

不能等了,就如謝柔惠所說,再等下去,被她得逞。她一定會將安哥俾趕回礦山,他們永遠不會有機會重整家門了。

片刻之后門外又響起腳步聲。同時門被駁駁的敲了幾聲。

老海木身子頓時繃緊。

門外的聲音消失了,似乎沒有響起過。

“爹。”

身后陡然響起聲音,老海木嚇了一跳,也回過了神。

爹,有個人喊他爹,他的兒子啊,他的血脈傳承啊。

老海木轉過身看著站在屋門口的安哥俾。

“我出去一趟,你在家好好呆著。”他說道。

安哥俾幾步走過來。

“你要去哪里?”他說道。

“我去跟柔嘉小姐好好談談。”老海木說道。

安哥俾攥緊了手。

“我是絕對不會成親的。”他說道,“我也不會留在謝家。”

老海木看著他。

“只想回郁山嗎?”他說道。

安哥俾繃緊了臉,噗通跪下來。

老海木嘆口氣。

“好,那你聽我的話,在家里好好呆著,我去跟她們談,談好了,你就能回郁山。”他說道。

安哥俾驚喜的抬起頭。

“爹!”他說道。

老海木轉過身邁步,走了幾步又停下。

“記住,不許離開這里,誰叫你也不許離開。”他說道。

所謂的誰,是說柔嘉小姐吧。

安哥俾忍不住看向門口。

剛才,是她來了吧。

“否則我就是死了也不會讓你回郁山的。”老海木說道。

安哥俾低下頭應聲是,聽得腳步以及開門聲,他又忙抬起頭。

“爹,你什么時候回來?”他問道。

“談好了就回來。”老海木頭也不回的說道,拉上了門,又將門從外鎖上。

辦好了就回來,也讓你回郁山,只不過再回郁山的身份就不一樣了。

當了謝家大爺,想去郁山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暮色漸漸降臨,兩輛馬車悄無聲息的駛出謝家大宅,院子里以及門口的人們都安靜的站立著,似乎都沒有看到。

謝文興滿意的看了眼四周轉身也跟著車馬離開了。

謝柔嘉又站起來,看向門外。

“又怎么了?”謝老太爺問道,“坐立不安的。”

“邵銘清怎么還不回來。”謝柔嘉問道。

話音才落,就由一個小廝顛顛跑進來。

“柔嘉小姐,表少爺說今天不回來了。”他說道。

“為什么?“謝柔嘉問道。

“少爺說要在郁山盯著。”小廝低著頭說道。

謝柔嘉哦了聲。

“這孩子謹慎又小心,你就放心吧。”謝老太爺笑道。

“我對他當然放心了。”謝柔嘉笑著坐下來,“我是怕他辛苦,我明天也過去,家里的她們就讓謝二老爺盯著吧。”

謝老太爺點點頭,又笑了笑。

“去吧,嘉嘉,我等著你。”他說道。

謝柔嘉有些不解。

“祖父你等我什么?”她問道。

“我等著你做到你要做的事。”謝老太爺說道。

那日謝柔嘉跟他說了自己真正的目的,謝老太爺一直沒有再提及,回避了這個話題。

畢竟他深愛著祖母,而祖母又是心系謝家一輩子。

毀了謝家的丹女傳承,無疑是毀了祖母所守護的珍寶。

現在謝老太爺竟然跟她說他等著,也就是說他認同了她的做法。

“等你做到了,我就可以帶著你祖母離開這里了。”謝老太爺說道,看著天空,臉上帶著笑意,“讓她好好的了無牽絆的看看這個天地,除了謝家外,更大的天地。”

謝柔嘉咬住下唇點點頭。

“好,祖父,你等著看吧。”她說道。

夜色濃濃,整個謝家大宅陷入沉靜。

耳邊似乎炸響一聲,床上的謝柔嘉猛地睜開眼。

什么聲音?

她豎耳聽去,外邊夏蟲呢喃,一片安詳。

做夢?

耳邊卻又轟的一聲。

不,不是耳邊,謝柔嘉猛地蜷縮起身子。

是心口,是心口被重重的一擊。

好痛!

謝柔清猛地坐起來,伸手扯開帳子,抓住了床邊的拐杖。

什么聲音?

她拄著拐走過去打開門,頓時渾身發麻。

夜空中騰起一片嫣紅,似乎半個天空都燒著了。

那是,火藥!

那是,郁山!

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