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空著的垃圾桶里,此刻裝著一件女性粉色毛衣,一件淺藍色的牛仔褲,和獨屬于女性的貼身內衣。隱約間,上頭還能看到被撕扯的痕跡。男人的臉色并不好看,那些被惡心的人觸摸過的東西,他自然知道明蘇蘇看著惡心,扔掉也不難理解。
他彎下腰,抬手從垃圾桶里撿出淺藍色的牛仔褲放在自己的跟前看了看。手指在后頭的褲袋里摸索了一陣子,終于找出一支形狀小巧的錄音筆。
溫承御握住那只錄音筆,起身出了浴室。因為客廳和臥室的距離很近,蘇江沅這會兒又剛睡著,溫承御經過客廳的時候只是頓了頓,就直接去了二樓季奕安的客廳。
季奕安還沒回來,溫承御走到二樓客廳的單人沙發上坐下,掃了眼樓梯口,一邊等季奕安回來,一邊的打開了錄音筆。
錄音筆里先是一陣腳步聲,該是蘇江沅在進入辦公室的時候順開了。一陣“沙沙”聲之后,錄音筆里傳來了蘇江沅的聲音。
雖然他沒親眼所見,但錄音筆里,蘇江沅和麥克的談話,卻也給他基本上還原當時的現場。
溫承御的目光諱莫如深,一直靜靜地落在那只小巧的錄音筆上。他閉上眼睛,幾乎都能想象得到當時蘇江沅在現場無助掙扎的樣子,卻也沒有忘記想要給他們爭取到一個薄弱機會的樣子。
“你會給他們一會機會嗎?”
“請你給他們一個機會。”
最后那一句,更像是一個巴掌,狠狠招呼到了溫承御的臉上。
“如果你真的能給他們一個機會,那么來吧,我愿意。”
他閉上眼睛都能想象得到,女孩顫抖著身體,面朝上閉著眼睛,攤開雙手流著眼淚,卻一副聽之任之的樣子。
溫承御摩挲著掌心里的錄音筆,閉上眼睛,心里像是被頃刻間壓了什么東西似的,讓他有些難以自制地,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手里的錄音筆攥的緊緊的。
樓下忽然傳來開門聲,幾分鐘之后,樓梯上傳來腳步聲。
季奕安低著頭,單手拎著的西裝外套很是隨意地搭放在一側肩頭。因為心思可能不在眼前,所以一直到他走到樓梯口,也沒發現站在客廳里的溫承御。
其實,解決那些人并沒有用掉他太多的時間。他不過是在事后,去了趟就近的小診所,把自己身上的傷口和狼狽處理了一下。
剛上樓梯,里頭的溫承御也扭過頭,兩個人的視線交匯在一起,同時一愣。
季奕安是因為意外,沒想到溫承御這個時候會在二樓等他。其實也不是等,溫承御不過是需要一個安靜而且獨立的空間罷了。
溫承御則是擰著眉頭,上下打量了一番季奕安,口氣沉沉的,“怎么弄成這樣?”
季奕安今天原來穿的就是黑白配的西裝和襯衫,此刻西裝外套不在,白色的襯衫上早就被星星點點的鮮紅色布滿。
季奕安的臉上有傷,左側和額頭似乎被什么鈍器給劃傷了。臉上不同程度的掛了彩,和一些青紫的痕跡。嘴角也破了,此刻還泛著血絲。胳膊上也是,一側襯衫的袖子似乎是被什么劃破了,胳膊被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雖然經過包扎,也纏上了厚厚的紗布,依舊抵擋不住往外泛著的紅色血跡。
“沒事,”季奕安抬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跡,一臉的無所謂,“今天倒是大意了,不知道那些小崽子帶了武器。”
溫承御抿了抿唇,又低頭掃了一眼。
他們是男人,有些事情心知肚明,沒有像是對待小女孩似的溫柔貼心,而且季奕安壓根也不需要。
“下次碰到這種事情,能躲開就盡量躲開。”
事實上,今天這樣的情況,若是躲開了,怕是結果會更糟糕。原本就是明打明的尋釁報復,彼此正面交鋒,受了傷吃了虧也都是自己的,認了。可一旦躲開,接下來可能遭遇到的,就是暗地里的偷襲了。
季奕安點點頭,“我明白,”他說完將帶著些斑斑血跡的黑色外套隨手掛在樓梯口的衣架上,沖著溫承御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我以為,你會跟我說活該。或者是,再狠狠揍我一頓。”
在頂樓玻璃走廊上,季奕安挨了溫承御的那一拳,遠遠要比那些小崽子的殺傷力來的厲害。到現在,季奕安都覺得自己一側的牙齒還在松動。
溫承御沒接話挑眉看了季奕安一眼,沒接話。
倒是季奕安按耐不住,走到樓梯口的方向朝著三樓的方向看了看,“她怎樣了?”
溫承御輕描淡寫地反問,“你覺得她會怎么樣?”
季奕安張張嘴巴,最后只說了一句,“抱歉,雖然我知道現在說什么都已經沒用了。這件事情是我考慮不周,下次”
“下次?”拔高的音量直接反問,“奕安,沒有下次。”不等季奕安說完,溫承御就直接開了口。
季奕安一愣,“你什么意思?”
溫承御轉身走到單人沙發上坐下,雙腿交疊。
有關蘇江沅的事情,他不愿意跟他多談。很多時候,結果如何,跟當事人造成的心里傷害,關系其實并不大。
溫承御從口袋里摸出香煙,輕輕抬手搖了搖,晃出一支給自己,又抬手遞了一支給季奕安。后者沒接,擰著眉頭,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溫承御,冷聲又問了一遍,“沒有下次,是什么意思?”
溫承御將香煙丟到圓桌上,又用打火機給自己點了火,一般慢條斯理抽著煙,一邊悠悠地說,“奕安,x項目已經很成熟了。你現在只需要找到合適的投資人注資,一切就會很快運轉起來了。你對交際這塊一向擅長,交給你,我放心。”
季奕安一下子沖到溫承御的跟前來,不可思議地瞪著他,“你要退出?!”
溫承御抽了口煙,夾著香煙的手緩緩放下,迎著季奕安的視線,平靜得地回答,“是。”
季奕安抬起一腳,直接踢飛了單人沙發旁邊的椅子。圓椅倒在地上,發出碰碰拍拍的響聲,最后靜止在了溫承御的腳邊,他的聲音透著巨大的憤怒和失望,顯然是失望透頂,“你丫的就因為一個不到十八歲的小姑娘,要和我決裂?!”
“不是決裂,”溫承御聲線透著沉穩,臉色并沒有什么變化。
他從小就性格沉穩,做事之前必定深思熟慮過,如今能做出這樣的決定,想必也是下了決心,“奕安,我們心里的想法不同,合作起來,一直都有諸多摩擦,并不適合一起創業。”
季奕安整個人怔了怔,臉上像是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霜,“x項目從開始到現在,我們已經籌備了半年了。你現在跟我說,我們不適合一起創業。溫承御,一個女人而已,值得你放棄這么多嗎?!”
溫承御靜靜接話,情緒從頭到尾一絲起伏都沒有,“如果你一定要這么認為,我只能告訴你。她的出現,和今天的事情,不過是個導火索而已。”溫承御靜靜地抽完煙,扔到自己的腳下,抬腳踩滅,才抬起頭來看向季奕安,“奕安,你明白的,不是嗎?我和你最大的不同,就是底線。”
這些年,他們在這個國家這個地方吃了很多苦,經歷過很多事情。但兄弟間的情誼再好,底線這回事,永遠都是一種不能妥協的情感束縛。
否則,他當初壓根就不會小小年紀,就因為母親的死離開衛家,遠走他鄉了。現在,也許整個衛家都是他的了。
到底是因為不屑為之。
季奕安原來還在暴怒,因為溫承御忽然提出的要求,氣的額頭上的青筋都爆跳了起來,脖子上的青筋也凸顯了出來。可溫承御的最后一句話,卻像是迎面給他潑了一桶冷水。
季奕安站在原地,愣是半天沒接上一句話。臉上變幻莫測,也不知道是個什么心思。像是被人看穿本質的惱怒,也像是某種沉默的思量。
最后,季奕安抬步走到圓桌前,將之前溫承御放在圓桌上的香煙拿了起來,叼在嘴里,自己從口袋里摸出打火機,“啪”的一聲點燃了香煙。
兩個人忽然同時都沉默了下來,誰也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抽煙。
好了好久,季奕安吐出一口眼圈,抬頭冷然對溫承御說。
“x項目是如何來的,你比我更加清楚。我經常在外頭跑,技術和核心要領,都是你一手研究出來的。這個時候你選擇退出,我不同意。”經過了良久深思,季奕安忽然就冷靜了下來,不再劍拔弩張,“我承認,我這個人為了達到目的,有時候會沒有底線,不擇手段。可是阿御,一旦你退出,這個x項目就等于廢了。我們半年的辛苦,也就廢了。”
溫承御伸手又去拿煙,搖了搖煙盒,這才發現空了。
溫承御站起來,抬頭朝著樓上看了一眼,這才又看向季奕安,“放心吧,x項目不會廢了。我雖然退出,但是技術和核心,我會在接下來一段時間里,慢慢交給你。一旦找到合適的投資商,還是會有很大前景。”
季奕安窮追不舍,“那你要怎么辦?”
“那是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