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四目相對,蘇江沅的臉頰上去莫名多了些熱意,手和腳,一時間,都不知道要往哪兒放了。猶豫了半晌,她到底是走出臥室,往男人的方向多走了幾步。
男人的視線依然沒有離開過她的臉,目光平靜,似乎還帶著審視和思考,看的蘇江沅渾身不自在。到底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輕聲問了句,“怎么了嗎?”
他想說什么,似乎是覺得不妥,搖了搖頭,沉沉說了聲,“沒什么。”
他走到圓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就著杯子邊緣低頭喝了幾口。蘇江沅跟過去,到底還是問了問,“你吃飯了嗎?廚房里還有食材,我去給你做碗面。”
人走到廚房,身后的溫承御終于開口喊住了她,“明蘇蘇。”
蘇江沅轉過身來,男人已經放下水杯走了過來,低頭看著她一臉呆愣的模樣,到底是沒忍住,“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蘇江沅傻了。
這男人在笑?
蘇江沅伸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是真的在笑哎!
因為距離近的關系,雖然只是一個不經意間,但蘇江沅還是捕捉到了他嘴角笑意的弧度。
等她想要咧開嘴巴興沖沖說話的時候,溫承御又開了口,“今天幾號?”
蘇江沅又是一愣,壓根反應不過來,嘴巴張得老大,可以放下雞蛋了,“啊?”
溫承御好笑地看著女孩越來越傻的樣子,抬手合上她的嘴巴,低聲提醒她,“我早就提醒過你的,辛大馬上就要開學了。就算你還想一直賴在這兒,也沒多少時間了。”
蘇江沅又是一愣,臉上的笑意陡然跟著消失。
如果說前兩句她沒反應過來的話,這會兒地徹底清楚了。
這個男人在趕她走。
蘇江沅陡然覺得四周的空氣,一瞬間冷了許多。
事實上他說的是事實,即使不用他提醒,她也知道時間不多了。可這事兒從他口里說出來,就算是事實,也帶了些無端“趕人”的意思,蘇江沅心里老不舒服了。
她撇了撇唇,滿腹失落地“哦”了一聲,轉身進了廚房,“我知道了,我會盡快離開的。”
小丫頭的口氣不滿且失落,溫承御不是沒有聽出來。盡管他提醒她,沒有驅趕的意思,純粹只是好心提醒。但看著小丫頭挺直了脊背,強裝無所謂的背影,溫承御還是沉默了。
定定地站在廚房門口半晌,溫承御看著小丫頭的視線越來越深邃,眼眸越來越暗。直到樓梯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才轉身離開了。
因為做菜,廚房里熱火朝天,鍋鏟碰撞在一起的聲音,在并不寬敞的空間里,回響的格外響亮。蘇江沅滿頭大汗做晚飯,正要起鍋端出去的時候,隱約聽到外頭客廳里傳來蕭儒橋的聲音。
“我看得出來,你對那個丫頭的心思很不一樣。”
“她對你也格外不一樣。”
蘇江沅揮動鍋鏟的動作一停,忍不住往客廳的方向靠了靠,豎著耳朵想要聽個清楚。客廳里靜默了一會兒,隱約能聽到兩個男人吞吐著抽煙的聲音。好一會兒,她才聽到溫承御的聲音,“儒橋,她還是個孩子。”
蕭儒橋一聽就笑了,“阿御,你給自己找這樣的借口,真的合適嗎?她是個孩子沒錯,可你不過也比她大了七歲而已。”找個人讓你談個戀愛,鮮活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啊。”
而后,客廳里又陷入一陣沉默。
蘇江沅小臉上熱哄哄的。
她知道兩個男人在討論自己,她的心里甚至還帶了些好奇和期待。可是腳步就是不聽使喚,一直在廚房里徘徊著,到底要不要出去。
“阿御,我知道你們認識的時間不短。但我看你如今對她的與眾不同,可不可以猜測是,一見鐘情?”
溫承御拿過手邊的煙灰缸,朝著蕭儒橋抬手就砸了過去。蕭儒橋微微一側身,一把接過煙灰缸,輕松躲了過去,“其實你只是不確定對不對?那你更應該給自己一個機會啊!依照我對那姑娘的了解,一旦認定,絕對是死心塌地的主兒。”
“而且,你到底是個正常的男人。出來這么多年,身邊一個女的都沒出現過。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和奕安都慘遭你的毒手了呢。”
蕭儒橋說完抽了一口煙,眼圈還沒吐出來,一回頭就看到端著碗從廚房出來的蘇江沅。
一口煙圈嗆在咽喉里,當即就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咳咳咳!”
溫承御鎮定地掃了眼蕭儒橋,又面不改色收回視線。
蘇江沅的小臉上有一絲可疑的緋紅,因為晚上的客廳燈光不夠明亮,所以看的不太清楚。她端著碗往前走了兩步,一臉關切地看著一張臉咳成豬肝色的蕭儒橋。
“儒橋哥,你沒事吧?”
蕭儒橋沖著蘇江沅用力擺了擺手,一旁的溫承御先開了口,“沒事,他死不了。”
溫承御吃了飯,蘇江沅又搶著去廚房洗了碗。出來的時候,客廳里的吊燈已經關掉,溫承御洗完澡橫躺在沙發上,身邊開著盞老式的落地燈,似乎是在翻看文件。
燈光是偏黃色的,四周不算明亮,似也都披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燈光下,男人身上少了白日里的疏離冷漠,像是無聲褪去了一層偽裝似的。躺在那兒的男人,怎么看,都像是一個面部平和安靜的大男孩。尤其是他原本就棱角分明的臉,此刻踱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越發襯出他此時沉靜的氣質。
蘇江沅的眼神太直接,以至于男人扭頭過來的時候,她壓根沒有防備。
四目相對,蘇江沅“轟”的一下紅了臉。
下午蕭儒橋的話,又一次打落在蘇江沅的心里,泛起了陣陣漣漪。
男人沒說話,一雙眼睛定定地和她對視,像極了某種試探。
不滿十八歲的小姑娘,雖然芳心大動,但到底知道羞辱。那一瞬間已經急急忙忙扭開頭,轉身進了臥室,“晚安,我去睡覺了。”
那一晚,溫承御夢到了死去很多年的母親。
他似乎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的衛家,父親終日不歸,母親因為多年的郁憤煎熬,生命的元氣耗盡,也終于走到了盡頭。
他至今還能清楚地記得母親臨死前的那張臉。
瘦如骷髏,眼神無光。那分明,就是一個失去愛和所有希望的女人的模樣。可那張臉上,卻唯獨沒有眼淚。
母親說:“我的心,因為要離開我的孩子難過不舍。可是我的眼淚,卻不會因為一個不值得的男人而流。”
也就是從那一刻,父親的形象徹底在溫承御的世界里坍塌。一個名叫仇恨的種子,悄然在心里滋長,慢慢變得瘋狂。
盡管后來母親拉著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跟他說,“阿御,別恨他,他是你的爸爸。別恨。恨會毀掉一個人所有的希望,更會毀掉你的幸福。”
再然后,母親的臉,就在夢里慢慢開始變得模糊,直到最后變成一滴眼淚,“啪”的一下,掉在了他的臉頰上。
緊接著畫面一轉,那個粉雕玉琢般卻滿身是血的小女孩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她的額角流著血,臉上流著淚,眼神是滿滿的恐懼和失望。眼看著她的身影越來越近,臉上忽然被什么東西砸中,頓時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喊聲——
溫承御一個翻身坐了起來。
意識到夢境,他微微松了口氣。后背上,早就被冷汗濕透了一片。
他臉色陰沉,透著沉郁的氣息,掃了眼緊閉的臥室大門,面無表情地掀開被子下床進了浴室。
蘇江沅第二天醒的很早,可有人顯然比她更早,打開臥室大門出去,客廳里的沙發上早就沒了溫承御的人影。只有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和枕頭。也許是他離開的早了,空氣里的溫度都是冷的。
蘇江沅本來打定了主意要給幾個男人做早餐,溫承御一走,她顯然也沒了興致。無精打采進了浴室,收拾完畢,隨便弄了個面包叼在嘴里,返回臥室重新盤腿坐在床上,又從一旁的床頭柜上拿過筆記本電腦打開,打算繼續做自己昨晚沒有做完的策劃案。
正出神,手機冷不丁響了一聲,蘇江沅嚇了一跳,拿過手機一看,是寧之旋那丫的微信。
微信內容只有一句話。
“要是看上什么男人,就放開膽子上。好歹咱們大好年華,不能做以后回憶起來讓自己后悔的事兒不是?我們還這么年輕,被虐了又何妨!”
蘇江沅手一抖,手機就掉到了床心。
下午吃了飯,蘇江沅早早地收了電腦,簡單地收拾一番,直接去了溫承御打工的餐館。
具體的位置其實她也不知道,只是隱約聽蕭儒橋提過一次,溫承御平時除了走項目單子,剩下的時間就會在餐館里打零工。車子沿著萊茵河散步道外頭的道路開了很久,最后才停了下來。
蘇江沅付了錢下車,又走了很長一段距離。經過上次和蕭儒橋一起吃飯餐館時,沒來由的心里一緊,忽然就想起了那個調戲過自己兩次的麥克,腳下忽然就跟生了風似的,拔腿就跑。
一路到了蕭儒橋所說的那家大型的中餐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