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辛城,透著一股死亡般沉寂的荒涼。
辛城南路的路段,此刻卻被警車和救護車堵滿了。四周拉起了警戒線,現場一片狼藉。相撞的幾輛車子,都有不同程度的毀壞。尤其是中間那輛,車頭已經嚴重變形,整個車身都被撞毀。四周都是被消防車撲滅的漆黑色的燒焦痕跡,空氣里彌漫著一股燒焦和難聞的氣味。
兩輛車子一前一后在事故現場停了下來。
莊未剛把車挺穩,還沒從車子上下來,后座的溫承御已經不見了人影。男人行走如風,渾身帶著一股來自地獄般陰冷的肅殺之氣,大步朝著車禍現場走去。
莊未幾步追了上來,一路趕在溫承御的前頭。
等溫承御過去的時候,幾個警察扭過頭,同時看過來,認出了溫承御,“溫先生。”
溫承御面容冷肅,視線在車禍現場巡視了一圈,最終落在中間受損最嚴重的車子上。巨大的爆炸,引起了漫天的大火。大火過后,雖然消防官兵來的及時,撲滅了大火。但大貨車和皮卡的司機,已經被火燒的不成樣子,醫生到了之后,還沒來得及送去醫院,就直接宣布了死亡。
至于中間摧毀最嚴重的車子,里頭的蘇江沅......
“我太太呢?”溫承御沉聲問。
警察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如何開口。
溫承御瞇著眼睛,雙眼迸射出嗜血的光芒來,“我問我太太呢!”
“溫太太駕駛的車子,被前方和右邊的車子夾擊,碰撞太嚴重,起了大火。我們趕到的時候,她......”剩下的話,警察沒繼續說,只是抬眼看向了一片狼藉的現場。那邊正有穿著白大褂的人,將一具燒焦的尸體抬上車子。
“抱歉溫先生,溫太太她......”
溫承御邁開步子,朝著救護車沖了過去。
“溫少。”莊未的大腦壓根是空白的,這樣駭人的消息,連他自己都沒法消化。
更何況,是溫承御......
幾個彎腰正要抬起燒焦尸體的醫護人員一愣,一抬頭,就對上了一雙陰森如同要吃人般的目光,當時愣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溫承御的步子,忽然艱難了起來。
面前已經徹底報廢的車子前,躺著一具尸體。身形,胖瘦,以及放在旁邊被燒毀的手機,都是蘇江沅的。溫承御顫巍巍蹲下去,哆嗦著抬起手,從尸體上取下一塊白色腕表來。
那是......申悠悠結婚的時候,他們去商場里挑禮物,無意中碰到的一對全世界獨一無二的腕表。那個時候,為了爭論腕表到底該送人還是留給他們,兩個人還爭論了一番。最后,還是她拗不過他,一人一支,她的是白色,他的是黑色的。
腕表的蘊意,是一輩子幸福,幸福永恒長久。
那個時候他們還彼此約定,一旦戴上,誰也不許摘下來。
除了死。
現在......
溫承御嘴唇發抖,抬手顫巍巍想要撫摸上那一具早就分不出人樣來的尸體上。
“江沅!我們江沅呢?”
身后不遠處,后到的車子里,裴煜城最先走出來,一陣風似的沖了過來。老爺子在寧之旋的攙扶下,一路跌跌撞撞沖了過來。
幾個人停在溫承御的身后,同時沒了動作。
像是害怕接受難以承認的事實,裴煜城站了好半晌,才忽然抬步往前。他低下頭,甚至不敢看溫承御跟前的那一句黑色燒焦的尸體,“溫總裁,我妹妹呢?”
溫承御沒動,像是被定住了一半,只有劇烈顫抖的雙手出賣了他的情緒。
裴煜城渾身發冷,用自己都不曾察覺的聲音再度問了一聲,“溫總裁,我妹妹蘇江沅呢?”
還是沒人回答他。
身后,寧之旋忽然放聲大哭,“沅沅——”
老爺子卻忽然甩開寧之旋的手,跌跌撞撞沖到跟前,“我的丫頭,我的丫頭呢——”顫抖著視線四處看,最終停在了跟前的黑色尸體上,眼睛一直。等他反應過來,想要抬起手的時候,忽然向后直直地倒了下去。
“爺爺!”
整個衛家大宅里,氣氛都可怕的嚇人。
沒人說過一句話,更沒有人走動。
老爺子自從醒來,就一直呆在房間里,由寧之旋和老衛陪著。管家老衛怕他情緒太激動,甚至叫來了家庭醫生,一直不離左右。而老爺子自從醒來,就一直老淚縱橫,不是沉默,就是拿著蘇江沅的照片一直哭。
到底,那是他養育了十多年親如骨肉的孩子啊。
芮姨坐在樓下的客廳了,一直以淚洗面。怎么都不愿意相信,江沅這么好的孩子,這么糟糕的事情,怎么會發生到她的身上了。
申悠悠已經懷孕了六個月,肚子很明顯。幾乎是挺著肚子進入大廳,確切聽到蘇江沅已經沒了的事實時,就差點暈了過去。此刻,唯有以淚洗面。
另一邊,莊未和景柯良一支一支抽著煙,面如死灰。
整個衛家,幾乎都被一種沉郁的死亡氣息給籠罩,沒有一絲生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樓上的大門忽然打開,老爺子被管家攙扶著出來的時候,眾人同時站了起來。
老爺子掃了一遍眾人,忽然用力抬起手上的拐杖,重重地敲打在地板上。
“去,既然我的丫頭沒了,你們得把她給我接回來。我的丫頭,從小就害怕孤單。她就是走,爺爺也要好好送送她!”
景柯良哽咽著扭開頭,梗著聲音應了一聲,“老爺子您放心,我和莊未這就去辦。您身體不好,還是回屋躺著吧。”
老爺子沒再堅持,轉身進了臥室,大門跟關上。
莊未壓下心頭的情緒,走到景柯良身邊沉聲問,“景少,這事兒要和溫少和裴少說一聲嗎?”
景柯良想也不想地搖了搖頭,“別了,這事兒我和你去辦就成。”他說著,下意識將視線轉向外頭,客廳巨大的落地窗外頭,兩個男人靜靜地坐在那兒,沒有一絲聲音。
像是兩尊巨大的雕塑一般。
“給他們一些時間,消化一下吧。”
莊未有些擔心地再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兩個男人,視線最終落在溫承御的背上,“景少,我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如果失去少夫人,溫少又要回到當年那種境況里去了。”
莊未認識溫承御的時候,他才是那個真正冷漠無情的男人。除了工作,他不會笑,不會多余說一句話,沒有感情,像是一句,沒有溫度的......行尸走肉。
有了蘇江沅,莊未才看到了一個有血有肉鮮活飽滿的溫承御。
而現在,一旦失去蘇江沅,溫承御必定再度過回那樣的日子。
想想,莊未都覺得可怕。甚至希望,眼前發生的這一切,都是假的。
落地窗外,溫承御和裴煜城各自坐在一側,跟前的地上,堆滿了厚厚一堆的煙頭。
兩個男人狼狽極了。
他們一直坐在那兒沒動過。
尤其是溫承御,眼窩深陷,下巴上也生出新生的胡渣,整個人看上去像是老了十多歲。雙眼滿是紅血絲,抽著煙的時候,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尸走肉。
裴煜城也好不到哪兒去。
“你是什么時候知道我的身份的?”裴煜城抽了口煙吐出來,問這話,卻沒看溫承御。
身邊的溫承御,似乎喪失了很久的說話能力。嘴唇蠕動了很久,他才恢復了說話的能力,“幾天前。”如今想起,溫承御真恨不得殺了自己。
如果他當時,能夠在得知真相的第一時間,就告訴自己的小妻子。那么,她就不會,在昨晚上離開他。
這是這輩子,對她最大的懲罰。
“我一直以為,將事實緩慢告訴她,是對她最好的方式,可不知道害了她。”如今想想,他失去摯愛,該是活該。
裴煜城也笑,一直笑到眼眶都是紅的,“如果我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我就不會告訴她我是她的哥哥。她也許就不會......”
那么多年,他費盡心思,用了各種方式,甚至差點失去自己自己和最愛妻子的感情,才好不容易找到的妹妹。他們也才相認不過一天,他就失去她了。
那種心痛,裴煜城甚至都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她是我妹妹,我答應過爸媽,也答應過爺爺,一定要在有生之年找到她,照顧好她,看著她有一個好的歸宿。可......”
裴煜城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呵!”
冷不丁的,溫承御忽然笑了出來。
“知道嗎?我一直欠蘇蘇一個婚禮。當初我們結婚的時候,因為芮嬈,我錯過了陪她一起走紅毯的機會。這些日子里,我一直在籌劃,希望能夠像是普通人一樣,給她戀愛的感覺,跟她求婚,然后再補償給她一個終生難忘的婚禮。昨晚上,我布置好了一切,就等著她來。”
他想要像是別人一樣,單膝對著自己的小妻子下跪,真心地問她一句,“蘇江沅,我有房有車,有全天下人擁有的一切,唯獨缺一個你。這樣,你愿意嫁給我嗎?”
他甚至想象過她滿臉嬌羞,卻接過戒指點頭答應的場景。
那是,他想過無數次的場景。
可是如今,怕是在也沒有機會了。
“裴煜城,我失去她。我這輩子,徹底失去蘇江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