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慢吞吞喝了一口湯,眼神深深地掃了溫承御一眼。
蘇江沅沒看出老少之間的詭異互動,滿臉好奇地看向對面的爺爺,“爺爺,您說。”問了那么多年為什么,今天如果不是鬧了這么一出,爺爺大概一輩子也不會告訴她吧?
就跟她對自己的身世一樣,他從來諱莫如深。
“爺爺年輕的時候有個好朋友,好朋友家里養了個跟你年紀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小姑娘十五歲的時候,我那位朋友生了一場重病。大家都覺得那會兒他肯定是活不成了,就想著無論如何在他死前完成一個心愿。他就跟大家說,他想要見見在國外的一個很久不見的人。但是大家都找不到啊,沒辦法。”
老爺子說了一半停了下來,覺得口干舌燥,低頭再度喝了一口湯。
“然后呢?”
蘇江沅的嘴角繼續抽了抽,事實上,爺爺的故事還沒講完,她就已經開始懷疑這個故事的真實性了。因為光是聽著上半截,就真的很像是故事啊。
“但是我這個朋友養了個非常非常孝順的孫女,他不想讓爺爺有生之年有遺憾。所以小小年紀就瞞著所有的人出國了,為的就是想要幫爺爺找回想見的那個人。”
就算是聽故事,這故事也得有跌宕起伏和讓人好奇的懸念吧,蘇江沅就成功被勾起了好奇心。
“后來呢?爺爺,后來那個小姑娘怎么樣了?”
“她找到了那個爺爺想見的人,卻被那個人給騙了。”
“怎么騙了?”蘇江沅覺得自己的好奇心簡直被釣到了最高點,迫切地想要知道結局。
一顆蝦仁放進了蘇江沅跟前的碟子里,溫承御抬手賞了蘇江沅一個板栗,成功將她的注意力拉了回來,“媳婦兒,吃你的飯,老頭的餐桌故事沒意思。”
蘇江沅再度看見了溫承御額上赤果果的傷口,老爺子的惡行再度在腦海里閃過,蘇江沅抿了抿唇,跟著用力點了點頭,“嗯,阿御說的對,爺爺確實挺無聊的。”
老爺子嘴角抽搐的厲害。
故事講的上不上下不下的卻沒人愿意聽了,一時間心口跟塞了個雞蛋似的,堵得慌。
“丫頭,你不想知道結局?”
蘇江沅低頭將蝦仁吃進嘴里,含糊不清地應付了他一下,“不想,其實我也沒多大興趣啦。要是爺爺你愿意告訴我,我也不介意聽一聽啦。”
老爺子很生氣。
憑什么要說沒多大興趣?
你們不愿意聽是吧?我還偏要告訴你們!
“反正總之就是這丫頭被騙的挺慘,也被那個人害的挺慘。后來,老爺子病好了,沒見到自己想見的那個人,卻發現自己的小孫女不見了。于是就滿世界找,差一點,他就失去他的孫女了。”
蘇江沅低頭吃飯,碗里的白米飯漸漸被吃掉一大半。
就算是異常狗血的故事,她也聽得出爺爺的意思來。
“所以啊丫頭,不要生爺爺的氣,爺爺只是怕我會像那老頭一樣失去你。如果以后爺爺老了走不動了,找不到你了,怎么辦好呢?”
老爺子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他微微有些暗淡的視線從溫承御的身上飛快閃過,最后看向對面低頭吃飯的蘇江沅,“你從小跟爺爺長大,對爺爺來說,你比這臭小子都要珍貴,你是爺爺這些年的念想啊。”
蘇江沅的一張臉埋在碗里,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
“爺爺,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最疼愛她的人,就是爺爺,這是這輩子誰也無法改變的事情。
她從小就是感情內斂的孩子,情到深處反而不知道如何表達,又怕這樣煽情的氣氛,若是把她弄哭,怕是要哭的一塌糊涂,她不想破壞當前這個看似很溫馨的氣氛。
“還有,以后不管我們去哪兒,都一定先告訴您,成嗎?”
老爺子見目的達到,冷哼著掃了一眼對面幾乎沒什么表情優雅吃飯的溫承御,老臉一冷。
“知道就好,可不要傻傻地以為有了老公就可以不要親人了!”
蘇江沅滿臉黑線,再抬頭的時候,眼眶里的紅意已經褪去,“爺爺,你怎么能避重就輕,知錯不改呢?”蘇江沅胡亂扒著飯,臉上一副就事論事的表情很認真,“我們讓您擔心是我們不對,可你打了阿御,是你不對。”
老爺子吃的差不多,見話題繞了半天又重新回到他打了溫承御這件事上來,下意識感覺于自己不利,放下筷子起身站了起來。
“我吃好了。”跟著手一抬,“丫頭,陪著爺爺到花園里散步去。”
蘇江沅應了一聲,剛想站起來,身邊的溫承御卻抬手將蘇江沅按回座位,視線掃過她還滿當當的碟子上,“沒有餓著肚子陪他的道理,媳婦兒,你吃你的,我陪他去。”
老爺子和蘇江沅同時一愣。
蘇江沅猶豫的很,總是下意識擔心這爺孫倆會隨時在花園里掐架,到時候里外都不好勸啊。
老爺子反而接受的很快,手里的拐杖一抬,冷眼掃了過去,“哼,那就走!”語氣里,恨恨的,帶著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于是,一直身為貼身管家的老衛被丟下,老爺子自己拄著拐杖走在前頭,溫承御雙手插袋走在后頭,一前一后出了餐廳。
蘇江沅低頭慢慢吃飯,覺得自己的擔心有點多余。
他們是爺孫,就是鬧得再僵,也阻止不了他們血緣里的東西在一起碰撞。
吃了飯,蘇江沅原本也想去園子里陪他們轉轉,但轉念又想給他們一個獨處的機會,索性就跟著老衛去了溫承御小時候住的小別墅。
衛家里頭是別墅群,聽老衛說,以前衛家人多的時候,基本上每個衛家人都有自己的一處別墅。
老爺子。
當年老爺子的兒子衛閩和他的妻子溫語。
而溫承御,從十歲開始,就自己搬進了屬于自己的小別墅住了。
別墅其實不小。
因為有些年頭,之前溫承御一提出要返修方便回來住,老爺子就命令老衛加緊裝修重新布置。
不知道是刻意還是無意,別墅里已然沒了當年的一點痕跡,明晃晃漂亮的跟個小宮殿似的。
蘇江沅轉了一圈,打發了老衛,自己上樓找到最大的一間主臥鉆了進去。開了燈,收拾了東西,她進了浴室,洗去從杜塞爾多夫帶回來的一路風塵,掀開被子鉆了進去。
長途奔波,睡意來襲,她沒等到溫承御,就自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溫承御回來,見小妻子已經在大床上沉沉睡去,也跟著進了浴室,洗完澡關燈上床,知道她怕黑,所以特意在床頭留了一站橘黃色的小燈。
室內開著冷氣。
他的身體有些冷,手剛伸出去想要把小妻子攬過來,大概覺得有些涼的蘇江沅就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
“爺爺呢?”
“回去了。”
蘇江沅模模糊糊“唔”了一聲,窩在她身邊意興闌珊,又忽然睜開安靜,關心起今晚祖孫倆散步的話題,“阿御,你跟爺爺,你們在花園里聊了什么。”
溫承御沒吭聲。
“阿御?”蘇江沅早就困得不行,眼皮沉重的有些睜不開。
溫承御伸手就她抱住,身體冷,可唇間的熱氣卻是真實的,“他說,想讓我們盡快要個孩子。”說完低頭,輕輕咬了她敏感的耳垂一口。
蘇江沅明顯感覺到身體竄過一陣戰栗,還沒睜開眼睛,就聽見溫承御略帶笑意的聲音貼著耳邊響了起來,“乖,睡吧。就算要生孩子,也不必非得是今晚。”
他和她的日子那么長,還是細水長流的好。
蘇江沅下意識地點點頭,無意識地“哦”了一聲,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見她睡熟,溫承御將她整個人攬進懷里摟緊,伸手關了床頭的小燈。
“睡吧,寶貝兒。”
隔日,蘇江沅醒了個大早。
她一心想去景宏看看,溫承御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一早起來就給莊未打了電話,說他們已經回來,晚一些會到衛氏去。
莊未又是喜又是憂。
喜的是溫少終于回來,他終于不用再扛著溫氏和衛氏兩個大包袱來回奔波,連個泡妞兒的時間都沒有。
憂的是,他的老板向來對他有非人虐待的傾向,若是運氣不好,他可能還是沒有泡妞兒的機會。
溫承御開車帶蘇江沅去了景宏。
車子到了景宏門口,蘇江沅率先下了車。溫承御解開安全帶下車,走到蘇江沅跟前的時候,才發現她目光正警惕地四下逡巡。
他伸手撓了撓小妻子的下巴,“蘇江沅,看什么呢?”這樣一幅做賊的模樣,怎么看都跟她總裁夫人的身份很不搭調好嗎?
溫承御有些失笑。
“當然是看看周圍有沒有記者跟拍。”
下巴上癢癢的,蘇江沅一把拍掉作祟的大手,拉著溫承御快步進了景宏大門,聲音有點低,“你是衛氏和溫氏的總裁,是人人都想拍了放上報紙雜志的公眾人物。”蘇江沅飛快抬頭看了一眼溫承御的蓋著紗布的額頭,莫名有點緊張,“現在被爺爺弄成這個樣子,要是被有心人渲染,拍是不好聽。”
兩個人一路進了天梯,外頭還追隨著前臺小姐又是花癡又是探究的視線。
“渲染成什么?”溫承御低頭睨著她的小妻子,好奇她腦袋瓜里到底裝的什么東西,“家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