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清王府的密室里。
龍擎天凜著眉神情很是不悅:“無痕。不經召喚你來做什么?”
“主人,東府那邊有急報。”無痕垂首道。
“說……”一聽是東府的事,龍擎天顏色和悅了些,散漫的半躺進椅子里。
無痕抬了一眼,看上面坐的那人,底下的白虎皮襯著他身上明艷的紫袍,加上他慵懶的神情,鳳目微闔,有種說不出的妖嬈媚態,當然這樣形容一個男人似乎不妥,可現在給他的感覺的確如此,當然,他更不可能被這種表象所欺騙,因為他知道,那雙足以奪人心魄的眼睛里,隨時會透出令人膽寒的殺機。
“是有關于傅流云的。”無痕靜靜道。
“她?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提到傅流云,龍擎天眉頭微蹙了一下,腦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現一雙大眼睛,倔強中透著鄙夷的眼神,這個死女人,總有一天他要徹底征服了她。
“傅流云今日被太子杖責了。”無痕不動聲色的說著。他本人對這件事沒什么感覺,但他那位好兄弟鬼影,似乎按耐不住了。
“為什么?”龍擎天不咸不淡的問。
“說是跟王良媛起了沖突,導致王良媛小產。”
呵!她可真敢啊!這個沒頭腦的女人,也不知那個杜閣老抽哪門子的筋,居然對她青睞有加,還收她做學生。她這樣莽莽撞撞的,只怕任務沒完成,就要一命嗚呼了。
“太子下的命令?”
“是。”
“之后太子有什么反應?”
“太子似乎很生氣。”
廢話,龍昊天成親幾年一直都沒有子嗣,如今好不容易王良媛懷上了,卻叫流云給弄沒了,能不生氣嗎?龍昊天的反應在情理之中。不過,龍擎天卻有點失望,他更希望看到龍昊天能袒護著流云,那樣,他的勝算就更多一些。那個笨女人,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如果因此被龍昊天厭惡的話,那他的如意算盤可就要落空了。虧他還送她一份大禮,要不是他同意把傅明睿和傅明則轉交刑部,龍昊天也沒辦法從他手里要人。想到這,龍擎天的心情有些煩躁。
“還有別的事嗎?贛州那邊你可安排妥了?”龍擎天轉移話題,不想在這個女人的問題上糾結了,她自尋死路,他大不了另覓他途,多費些周折而已。
無痕見殿下對傅流云的事并不在意。在心中暗暗嘆了一氣:鬼影,不是我不幫你,主人的脾氣你也知道,不該說的話決不能多說一句。定了定神回道:“已經派了青風和白術前去。”
龍擎天微微頷首:“嗯……這兩人辦事還算穩妥,你要隨時注意那邊的情形,決不能出任何岔子,那個蕭光啟不是那么容易對付的。”
“是。”無痕恭謹的應了一聲。
“沒別的事就先退下吧!”龍擎天淡淡道。
“是……”
無痕出了密室,心道:他該勸著點鬼影,再這樣下去,遲早要出事的。
龍擎天頭往后仰,雙目微閉,須臾,突然坐直了身體,他忘了問無痕,那個笨女人傷的怎樣了……可是,為什么要知道這個,管她傷的如何,沒死就成了。龍擎天搖搖頭,那種莫名的煩躁情緒卻甩不掉。
蘅芷苑內,楚良娣來給太子妃請安。
“太子妃,妹妹聽說昨兒個殿下在滴翠軒陪了傅流云一整夜。”楚良娣試探道。她試探的是太子妃的反應,這件事,太子妃自然是知道的。
杜秋蘅微微一笑:“這又如何?”
“妹妹只是想不明白,殿下這樣做,到底是要罰傅流云呢還是疼她呢?”楚良娣蹙眉,困惑道。
“妹妹,如果你羨慕這樣的疼愛,那也叫殿下先杖責你一頓不就享受到了?”杜秋蘅玩笑道。
楚良娣嬌嗔道:“太子妃就愛取笑妹妹,妹妹哪是羨慕來著,只是為王良媛不平而已。”
“殿下已經杖責流云還了王良媛一個公道,有什么可不平的?”杜秋蘅溫婉而笑:“十個手指且有長短,殿下這么多妃嬪要做到一碗水端平談何容易,有偏頗也屬自然,當然,誰都希望太子殿下能向著自己,可也不是自己想就可以的,得看殿下心里愿意想著誰。”
“太子妃說的是不錯,可這回不是爭寵不爭寵的問題,是關系皇家血統的大事,殿下都已經二十有五,卻還沒有一男半女,說起來,妹妹也是慚愧的很,幸好良媛妹妹爭氣為殿下懷了一脈骨血,可偏偏叫傅流云給……妹妹知道太子妃是寬宏之人,但若任由殿下這樣任性下去,只怕將來這太子府都沒有咱們的容身之地了。”楚良娣戚然說道。
杜秋蘅神色微茫:“妹妹所言過重了。”
“妹妹絕非杞人憂天,太子妃,您想。如今殿下眼中只有流云,連皇家血脈都不放在心上了,將來若是流云提出要做后宮之主……”楚良娣收住話尾,看太子妃的神色。
杜秋蘅眸光一斂,楚良娣的話說到她心里去了,這些也正是她所擔心的,如果流云不是那么優秀,她倒不介意流云與她做姐妹,反正沒有流云也會有其他女人,倒不如來個與自己相熟的,相處起來也容易,可偏偏流云……眼看著心里的隱憂漸漸變成了現實,她心中的惶恐比別人更甚。
楚良娣察言觀色,知道自己說中了太子妃的痛處,嘆了一氣道:“哎!妹妹倒無所謂,反正原本也是不受寵的,可是,太子妃您是殿下的結發之妻,將來殿下登基,江山一統,您就是名正言順,理所當然的皇后,太子妃。人心難測呀!雖然您和流云是舊友,情同姐妹,您處處包容著她,忍讓著她,但是利益當前,誰知道她會不會領您這份情呢?有道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杜秋蘅不露聲色的看著楚良娣,她承認楚良娣說的都對,但她也明白楚良娣在她面前說這番話的目的,想哄了她去對付流云,哼!要不要對付。要如何對付,那是她的決定,不需要旁人來左右。
楚良娣被太子妃喜怒莫辯的眼神看得有點發怵,怯怯道:“妹妹只是不想太子妃吃虧而已。”
杜秋蘅莞爾一笑:“多謝妹妹提醒,不過本宮以為,妹妹無須多慮,殿下不是個沒有分寸之人。”
楚良娣面露尷尬之色,訕然道:“但愿是妹妹多慮了……”
“今日本宮有些疲累就不陪妹妹多聊了,妹妹請先回吧!”杜秋蘅溫婉的下著逐客令。
楚良娣見挑唆不成,悻悻告退。
等楚良娣走了,梅香道:“太子妃,楚良娣說這些話雖然別有居心,但也不無道理,您還是謹慎些的好。”
杜秋蘅黯然,嘆道:“梅香,你不懂,世間最難測的是人心,最難掌控的也是人心,你覺得我們有什么辦法能拴住殿下的心?”
梅香無語,這個她可做不來。
杜秋蘅苦笑:“殿下是仁德之人,將來亦是一國之君,他的一言一行都將成為天下蒼生的表率,只要我沒有半點錯處,就算他再喜歡傅流云,讓傅流云后宮專寵,也不會動搖我的地位,這個名份,始終是我的。”這是爺爺說的話,杜秋蘅也努力讓自己這樣去想,可是她還是沒有信心,即便爺爺說對了,將來她做了皇后又如何?她并不是野心勃勃想要睥睨天下的人,也沒有想過要霸住殿下的整顆心,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她不要像一件擺設那樣坐在皇后的寶座上,而是做一個正真的妻子……
“梅香,我們去未名居。”杜秋蘅打起精神道。
“太子妃。我們去未名居做什么?太子殿下又不在那……”梅香不解。
杜秋蘅目光落在前方虛空處:“我們去幫殿下收拾些衣物送到滴翠軒去,我想,他會在滴翠軒呆上一陣的。”
梅香很是不高興,這算什么事?太子妃這也太委屈自己了,太子殿下現在被流云迷的七葷八素,太子妃不想著把殿下的心拉回來,還把人往流云哪里送……她想不通。
自從流云住進了滴翠軒,禁地也就不存在了,先是素凝進來了,從昨天開始,崔公公,高公公,御醫……龍昊天只想著流云能趕快好起來,哪還在乎什么禁地不禁地。
流云喝了藥,又上了“綠玉冰珀生肌膏”,病情似乎穩定下來。龍昊天怕她一直趴著呼吸不暢,就讓她半趴在他身上睡,一夜下來,他的手腳因為受壓迫都發麻了,可他一動不敢動。聽到她夢中迷糊的呻吟,他的心就跟著痛起,感受到她的呼吸逐漸緩和,他也跟著長舒一氣,真的是提心吊膽了一夜。
清晨的時候流云方才醒來,發現自己趴在他身上,第一個念頭就是離開,可是他的心跳沉穩有力,像是一道魔咒在耳邊響著,她安靜的伏在他身上,竟有一絲貪戀。回想昨夜他來道歉,殷勤的服侍她,看她傷痛,他急得滿頭大汗,這樣的關心應是發乎內心的吧……可是,是因為歉疚嗎?還是別的?流云調整了下頭部的姿勢,脖子有點酸,看見他微擰著眉頭,睡的似乎很不踏實,不似他以前的睡容,平靜祥和。
龍昊天沒撐住,打了個盹,但是身上的流云稍稍一動,他便醒了過來,睜開眼:“云兒……”
他猝不及防的睜開眼,讓流云的目光避無可避,兩人就這么對上了。
龍昊天心中竊喜,她醒了,卻沒有像昨夜那樣一心想躲避他,看他的眼神也沒有那么冷漠了,這是不是說明,她已經有一點原諒他了呢?
流云飛快的垂了眼瞼,懊惱著,他會不會以為她是在偷看他?誰要看他呢?這個可惡的人……
“云兒,你好些了嗎?還疼的厲害不?”他關切著問。
他一問,流云才覺得背上的疼痛已經減輕不少,不再如火灼燒般的難以忍受。
“還好,沒那么痛了。”流云低喃道,突然想起昨夜她痛得死去活來,失去意識之前,她似乎喊了他的名字……昊天……她頓覺窘迫,真是太沒出息了。
“謝天謝地。”龍昊天長吁一氣。
流云怔了怔,有這么夸張嗎?
看她怔忡的神情,龍昊天微然一笑:“說真的,我一直在擔心你醒來后還是那么痛。”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口:“云兒,看著你痛,我都快急瘋了……”
流云又開始別扭起來,一個人怎么可以轉變的這么快,還是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呢?這其中的可信度有多高?這樣肉麻兮兮的,讓她渾身起雞皮疙瘩。
“殿下,您該去上朝了。”流云打斷了他的話,不想再聽。
“不去了,我已經吩咐下去,有急事直接報到這里,其他事押后再議。”龍昊天沒有意識到流云的別扭,還對她的大局觀念很是贊賞。
“殿下怎么可以為了一個女人荒廢政務?傳將出去,外邊的人非要罵我是紅顏禍水不可。”流云急道。
龍昊天輕笑:“是我禍害紅顏,不是你紅顏禍水。”
“不行不行,殿下您還是快走吧!”流云想推她起來,可是稍一動,就牽動傷處,痛的她倒抽冷氣。
“哎……你別亂動,小心你的傷,我起來就是了,不過,你真不必著急,折子我讓高公公都給我送過來,我在這里陪你,也不會耽誤正事的,再說,不看著你好起來,我就算去上朝了也會心不在焉的,萬一辦錯了事怎么辦?”他急忙按住她,不讓她亂動。
“我知道殿下是怕我生氣,好了,我不生氣了,一點也不生氣,真的,其實,王良媛的孩子沒了,我心里很內疚的,我很自私的想,我挨一頓罰就當是給那個孩子賠罪了,要是我能再忍忍,或者我不躲,王良媛就不會摔跤,孩子就不會沒有了……”流云黯然道。
龍昊天一直以為她不肯低頭是倔強,是跟他慪氣,沒想到她還懷著這點心思,這讓他越加心疼,柔聲安慰道:“你也別太自責,事情的經過小允子都告訴我的,若不是王良媛太過驕橫跋扈,也不至于有這場禍事,這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至于那個孩子……想來是與我無緣……”說不痛惜那個孩子是假的,雖然他不想要孩子,可是自從知道有這個孩子的存在,他還是情不自禁的傾注了許多期盼,所以,那時他是真的心疼,加上他真以為全是流云的錯,又有楚良娣她們咄咄相逼,才會下令對流云杖責。
“哎呀!我忘了一件事。”龍昊天驚呼起來。
流云訝異的看他:“怎么了?”
“昨夜你痛成那樣子,把我急壞了,我命人綁了那三個行刑的侍衛,說好了,到天明,你的傷若還是沒有好轉,就每人杖責一百,我若再不下令取消,過會兒可就要執行了。”龍昊天說著忙喚小允子。
流云極度無語,嗔怪道:“殿下可真無理,令是您下的,他們是遵您的令,何罪之有,真若要罰,殿下該罰自己才是。”
“是是……等你好了,你想怎么罰我就怎么罰。”龍昊天寵溺的笑道。
小允子應聲前來。
“殿下……”
“你快派人去傳本宮命令,放了昨日執刑的侍衛。”
“是……殿下,太子妃在外面求見。”小允子稟道。
“殿下,快讓姐姐進來吧!”流云聽得秋蘅姐過來,豈有回避之理,雖然秋蘅姐昨日說的那些話頗重,但她絕不會介意,不管秋蘅姐怎么對她,都是她該受的。
龍昊天揣摩不定太子妃來的意圖,道:“你在這好好歇息,我讓素凝給你弄點吃的來,小允子,帶太子妃到東廂等候。”
“殿下,倘若姐姐是來看我的……”
“我知道,你放心歇著就是……”龍昊天小心翼翼的抽出身子,起身披了袍子,走到外間才做了幾個大幅度的伸展運動。
小允子見了抿著嘴偷笑。
龍昊天凜了他一眼,低喝道:“還不快去。”
小允子忙躬了身子跑出去。
龍昊天洗漱了一番才到東廂去見太子妃。
“臣妾給殿下請安!”杜秋蘅盈盈施禮。
“免禮,愛妃怎么過來了?”龍昊天笑微微的問道。
杜秋蘅示意梅香把包袱放在桌案上,柔聲道:“臣妾是想著流云妹妹這次傷的不輕,殿下這幾日怕是要多勞累些了,就幫殿下收拾了些衣服和常用的物件來……”
龍昊天頷首:“有勞愛妃了,還是愛妃想的周到。”
杜秋蘅躊躇道:“殿下,或者,讓臣妾來照顧流云妹妹吧!這種事,總是女人仔細些。”
“愛妃有這份心,本宮深感欣慰,不過愛妃近來身體也不是很好,不宜操勞。”龍昊天婉言謝絕了杜秋蘅的請求。
就知道他會拒絕的,他如此緊張流云,定是要自己守著才能安心吧!
“流云妹妹好些了嗎?那‘綠玉冰珀生肌膏’可有效?”杜秋蘅關心問道。
龍昊天道:“多虧了那藥膏,疼痛稍減輕了些,不過昨兒個折騰了大半夜,現在還昏睡著。”
杜秋蘅會意,殿下是不想她去打擾流云休息。看他面上的神情,流云的傷勢應該已無大礙,昨夜小允子火急火燎的趕來取藥,說的那情形好像流云已經命懸一線似的……好吧!既然,這里用不著她,也不歡迎她,她也沒必要呆下去了,反正該做的都已經做了。
“請殿下轉告妹妹,讓她好好養傷,等她傷勢好些了,臣妾再來看她,殿下您自己也要多顧著點自己的身子……”杜秋蘅婉聲道。
“愛妃,王良媛那邊……”
“殿下,臣妾知道怎么做,殿下只管放心。”杜秋蘅微微一哂,他是兩頭不能兼顧,只能取其重,另一邊,只有她去安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