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京城那么多炙年可熱的女官武將牢邸中。()武功胡同是門庭冷落的一條,但此時此刻,這條往日只有住在這兒的人方才會經過的胡同中,從巷口到杜家門口,至少有一二十號人。這其中既有南城兵馬司的人,也有順天府衙的差役,更有宛平縣的皂隸,總而言之,下頭管著這塊地方的官員全都誠惶誠恐到了杜府,他們這些下屬又怎么能缺席?
不同于五城兵馬司的兵丁們還有一份正項俸祿,這順天府和宛平縣的皂隸衙役卻是正經的服差役,一點貼補沒有不說,還得自己掏腰包解決飯錢。于是,盡管洪武年間就定下的官吏貪污上千貫就得處死的條例,但這些苦哈哈的小人物還是免不了在種種事情上刮地皮。比如說向市井上的攤販收些錢,給告狀的苦主們關說人情,亦或是給手頭活絡的官員們跑腿聽差。這會兒站在胡同里吹風,一個老差役便向另一個遞去了一個葫蘆。
“是西邊白帽胡同的三杯倒?”
“沒錯,喝一口暖暖身子,今年這天賊奇怪,都三月了還這么冷!”
接過葫蘆的差役喝了一口,隨即就往宅子里張望了一眼:“嘿,要說平日里那些大人們在咱們面前都是正眼都不瞧一下,這會兒在這里等了這么久,愣是沒有一個敢挪窩的,果然是官高一級壓死人。話說回來,聽說杜大人脾氣怪得很。要是知道了這事,會不會大發雷霆下令徹查?真要是那樣,到時候的限棍就有得挨了!”
起頭的那個老差役沒好氣地把葫蘆奪了回來,見其余同伴也有探頭探腦的,便哂然笑道:“要是你們真把杜大人當成那些黑心種子那就錯了。杜大人脾氣是怪,但那是在官面上,但凡不對路不喜歡的都不往來,可要是換成民間”以前,杜府鄰居有好幾個家中養著讀書的孩子,那會兒不知道哪家把狗屁不通的文章送到杜府,結果據說杜大人直接送到小書院的夫子那兒,評點了一番又送了回去,讓人羞愧了好一陣子。早先兩位小姐出嫁之后有喜,杜夫人還讓人給附近的街坊鄰居送過喜蛋,就是杜家的下人也對人和氣,從不耍橫。
聽了這話,幾咋小差役全都聚在了一塊,少不得七嘴八舌地問了起來。那老差役說起自己以前曾經和杜家人在一條胡同里住過,還吃過杜家大小姐的喜蛋,一時間引來了好些艷羨的驚嘆。這還不算,老差役說著說著,就講起了杜禎上書建言,如今官員俸祿折鈔比例能有變動,也不知道會不會給他們這些人討個貼補,這立時激起了眾人的議論紛紛。到最后,一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差役便嘆息了一聲。
“哪有這般容易,那事情我也聽說了,咱們順天府那個大老爺也是清廉的,很是高興了一陣,畢竟,每月能多幾石米,手頭就活絡了,可大老爺也嘆息過,說是為了這個,朝中不知道打了多少口水官司見眾人都聽得仔細,他賣弄得解說了幾句,可終究不是朝中人說不到要領,便岔開話題道,“今天的鬧事我瞧著絕非尋常,大伙兒警醒些,極可能到時候還得留下來在這兒照看的
話音網落,胡同口就傳來了一陣嚷嚷。幾個差役回頭看去,見是一騎人呼嘯著疾馳過來,一愣之下便想硬著頭皮上前阻攔,誰知道那人竟是風馳電掣一般閃過了他們這幾個人,穩穩在杜府西角門前停了下來。見其跳下馬之后便徑直闖入,門前留守的人只是稍稍一攔就放了其過去,那幾咋。差役不禁都嚇了一跳,慌忙趕上前。
“老爺們都在里頭,怎生不攔住他?。“攔?那是兵部張侍郎。杜大人和杜夫人的女婿,誰敢攔著?”
一聽是張越,幾個差役這才恍然大悟,疼時又有人瞧見胡同口有幾騎隨從似的人疾馳進來,忙歸了原位,又有人低聲嘟囔道:“杜大人還真是好眼力,早年收到了那樣的學生,后來學生又成了女婿。怪不得一連幾年會試,杜大人都沒去爭那主考官,有幾個學生能及得上張侍郎?。
“那是杜大人不愿意爭這個。別說上幾科,聽說是后年的會試主考官也定下來了,是楊翰林,聽說也有杜學士的推舉,,這等光風界月的人,天底下都難尋。”
一群差役在外頭議論杜禎,張越匆匆沖進杜府,卻是因趕得急而滿頭大汗。帶路的岳山倒是說順天府一位推官、宛平縣令和南城兵馬指揮使都在廳上等著,他卻擺擺手說過后再理會,一路徑直來到了喜氏的上房。一進門,他就聞到了一股跌打藥酒的香味,頓時臉色大變。
“岳母!”
正廳中一個人也沒有,直到他喚了一聲,東屋里方才傳來一陣響動,緊跟著,那邊門簾就被人高高挑了起來,卻是個十一二怯生生的陌生小丫頭。張越也顧不得打量她,三兩步沖了進去,見裘氏正坐在床上小五正在用力揉著她的胳膊,他不禁呆住了。
“怎么連你也來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跌下來磕碰了兩下!”裘氏連忙讓旁邊的另一個丫頭招呼張越坐下,這才笑著解說道,“真沒有什么大礙,就是路上遇到一行人,不合起了幾句口角,因車夫劉二說話也有些過了頭,這才小
“娘,你也太好人了!,小一直悶頭給裘氏用藥酒揉擦胳膊上那團青紫的小五終于忍不住了,氣咻咻地打斷了裘氏的話,隨即便扭頭瞪著張越說,“姐夫,你可得去問問清楚,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幫人鐵定是沖咱們來的!說什么爹爹種的因,就別想有好結果,要不是我帶了銀針扎得兩個人直跳腳,只怕娘就不是這些皮肉傷了!堂堂天子腳下,竟然出了這種事,順天府宛平縣還有那什么南城兵馬司,他們難辭其咎!”
“好了好了小五,都不小的人了,又說這種小孩子的話裘氏埋怨了小五一句,見張越眉頭緊皺,她就招手示意張越坐過來,這才說道,“你岳父今天當值,你回去之后洲兒勻話,讓他別急著告假,我眾兒沒事,別耽誤了要蒜聯娜六
順天府那幾個衙門你也去知會一聲,平日該怎么處置,眼下就怎么處置,別因為是我就拼命催逼底下的人
聽裘氏這么說,張越不禁眉頭一挑,看了一眼小五才說道:“岳母,順天府的一個推官,宛平知縣,還有南城兵馬指揮使,據說都已經在正堂等了好一會兒了。”
裘氏聞言一愣,隨即臉色立刻沉了下來,又用少有的嚴厲眼神看著小五:“這是怎么回事,人來了怎么也不告訴我一聲?”
“娘,您這還受著傷,急著去見他們干什么,出了這么大的砒漏。晾一晾他們有什么打緊
話還沒說完小五就心虛地止住了,又低下了頭。見她這副模樣,裘氏又是真生了氣,張越連忙勸慰道:“岳母就先安心養著吧,外頭的事情有我去料理小五,岳母的傷真的只是皮肉傷,沒有傷筋動骨?。
小五悄悄別轉頭擦了擦眼睛。這才低著頭說:“只是皮肉傷,我都瞧過了。都是我不好,我跟著娘一起出去,結果娘受了傷,就連背上也青紫了,可我偏一點事都沒有,”
裘氏原本還要再告誡小五兩句,聽她說這話,頓時嘆了一口氣,一把將她攬在了懷里,這才輕聲說:“娘都一把年紀了,就是碰著哪里也不要緊,你小小年紀,有個損傷積下毛病怎么了得?你既然懂醫術,給娘治得好好的就行了,說什么傻話
見小五依偎在裘氏懷中掉眼淚,又看到裘氏沖自己輕輕點了點頭,張越便悄悄退出了五氣急敗壞遷怒于人不對,但如果那三大衙門真是都沒抓著人,那就是他,也非得把那晦氣尋到底不可!
杜府的正堂名曰銘心堂,之所以不用那些仁義道德福瑞吉祥之類的字眼,便是杜禎覺得這銘心兩個字才是做人的真意,所以,他親自題上去的這銘心堂三個字高掛在那中央,但凡是踏進這里的人,第一時間便能看到這三個字。盡管那不是什么龍飛鳳舞的草書,也不是什么飄逸俊秀的行書,可那三咋小端方大字放在那里,看到的人不免就想到了冷峻的杜大學士。
此時此刻也是如此,不管是順天府的嚴推官,還是宛平縣的徐縣令,亦或是南城兵馬司的周指揮,三個人依著文武分東西而坐,盡管下人們茶水點心照應得還周到,可他們就是有一種如坐針氈的感覺。偏生還不敢起身離去。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始終安安靜靜的外頭突然有一陣響動,緊跟著,那松花色的厚實門簾就被人高高打了起來。可看清楚走進來的那人時,他們無不是嚇了一跳。
“張大人!”張越朝著三人略一領首便走了過去,卻是沒有在正中的位子上坐下,而是就站在那里問道:“我也不想聽那些拐彎抹角的解釋,今天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南城兵馬司指揮正六品。順天府推安從六品,宛平知縣正七品。盡管三人的年紀都比張越年長至少一輪,但官階上的差別卻實在是太大,因而這會兒聽到那質問,三個人都是面色發白,彼此對視了一眼,那位周指揮才不得不硬著頭皮站了出來。
“張大人,今天晉王押到京城,不想有幾個王府家奴竟是也跟了過來。興許是聽到了謠言,說是皇上要以謀逆罪誅殺晉王,又是杜大人的建言,所以就沖撞了杜夫人。人已經下了順天府大牢,您不妨問問嚴推官。”
這皮球一下子就踢到了順天府,再想到之前宛平知縣帶著衙役把人押到了順天府衙,又是說了一大通話,自己原先還覺得人機敏,嚴推官不禁滿肚子邪火,但也只得附和著周指揮的話,一五一十把順天府衙得報之后將人下獄等等經過婉轉道來,最后才低聲說道:“這人已經都在牢中,只是還不曾拷問流言來源,下官回去之后,必定報府尹大人徹查
嚴推官講完,徐知縣也不能一味裝聾作啞,少不得也將自己知道的那些都稟報了。最后,三個人才忐忑不安地住了口,等著張越開口發話。
“那些人既是王府家奴,順天府查問此事便有些不合適了,此事上奏之后,自有刑部和大理寺接手
原先張越是不知道事情從何而來,但既然此時已經明白了,他便不會把這單純當成什么沖撞,抑或是報復。家奴之流不過是聽人指使,絕望之下做出什么過激的事情都可能,而背黑鍋的人也是現成的,橫豎晉王都是萬劫不復了,再背一個罪名也無妨。只是,若真的激烈處置晉王,則對藩王是震懾,還是另一種挑動?
而張越這么說了,三個地方官全都是松了一口大氣。畢竟,張越沒有興師問罪,反而把這么個大包袱輕輕巧巧從他們身上接了過去。南城兵馬司的周指揮忙不迭地表示留下人守衛杜府,而徐知縣嚴推官也忙表示會多派人巡查,張越卻說不用,隨即把人送到了正堂門口。
“雖則年關已過,但近來京師多事,你們三個衙門都有維持京師治安的職責,便多上點心,否則再出這種事情,休說皇上震怒,便是各處人等,你們也不好安撫。”
張越雖沒有點透,但三人哪里不知道。要是別家家眷出這樣的大事,絕不是在這兒坐一會冷板凳就能把事情抹平的,因而都是連連點頭答應,又提出回頭再去拜見杜夫人,卻被張越婉言謝絕。
“我家岳父的脾氣你們都知道,這些俗套都不用,至于補藥大夫之類的也不用費心,杜家什么都不缺,你們只顧好自己的職司就是。”
險:昨天和編輯聊了一會新書,理了一點頭緒了。不過我這個人向來是開頭無能,真不知道春節后能否拿出來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