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童子行—第二卷家門變第八百一十五章舉手之勞,君子之交
到從崇國寺出來,朱瞻基帶著人揚鞭回宮,張越方才姆,”氣。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皇帝心中梗了一根拔不去的刺,如今朱瞻基既然明明白白撂下這話,那么孟家今后便沒有什么過不去的坎了,就是保定侯也不至于被牽累。想到大姐張晴如今又是身懷六甲,二妹張怡嫁給孫翰,婚后也是兒女俱全頗為美滿,他不禁露出了一絲笑容。
“張世兄,張世兄?。
回頭見是楊稷探頭探腦往那馬蹄盡處的煙塵張望,張越便沖他點了點頭。既然皇帝說不要聲張,他也不好私底下對楊稷透露隱情,心里一盤算就低聲說道:“剛網見著朱大公子的事,回去不要對楊閣老提起,畢竟,這是皇上對陳留郡主的特恩,滿朝文武都不知情,要是傳開了就不好了
楊稷瞅著那前呼后擁的排場,心底也有些發怵,暗自尋思這莫非是周王世子,再聽張越這么一說。他更是以為自己猜測的有幾分道理,于是忙不迭地拍胸脯答應:“張世兄放心。我絕不會泄露出去,就是這小廝也是我親自挑選出來的伶俐人,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兩人又閑話了幾句,眼見張越就要走,楊稷想起昨天父親的那一頓教,終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手牽著張越的韁繩,苦著臉說:“張世兄,今天可巧撞上你,我倒是想求你幫個忙。不知道是家里哪個
張越瞥了一眼楊稷,見他臉上盡是懊喪和不滿,倒有些同情他。楊士奇仕宦三十余年,楊稷卻一直丟在老家。讀書無成也并不奇怪。以楊稷的性子,要是沒點事情做必定不會成天憋在家里,到時候呼朋喚友干出什么事情都有份。于是,沉吟片刻,他就點點頭說:“這樣吧,找個機會我登門拜訪,少不得勸解兩句乙
楊稷本是存著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心思。并不指望張越真能答應,沒想到他真能點頭。頓時喜不自勝,慌忙在馬上拱手道:“那就多謝了!”
“只是,楊閣老為人方正這些營生小打小鬧也就罷了,若是鬧大了。他必定要斥為與民爭利。所以。楊世兄若是有結余的銀錢,京里的鋪面等等還是先不要沾手。不如在京城外頭陸續添置些小田莊,以后留給孩子也好。”做生意這種事情需要的不單單是精熟人情世故和有頭腦,還得是鋪好一層層的關系網絡,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因此,知道楊士奇能夠容忍楊稷小打小鬧,卻容不得他大展拳腳,再加上某也沒有那樣的機敏。張越自然不得不勸這番話。見得楊稷連連點頭答應。又說只是為了消遣外加補貼家用,他也就不再多說。約定了來日拜訪的時辰就匆匆離去。
盡管張越回兵部衙門的時候晚了一刻鐘,但由于起初來請的那人亮的是錦衣衛的腰牌。上下官員誰都沒有太在意他的晚歸。尚書張本還特意把張越叫了過去,商量了一會之后廷議的兩件大事。其一自然仍是麓川軍務,其二則是皇帝巡邊一事。這都是朝中久議不下的大事,因此一個尚書兩個侍郎足足說了一個時辰。這才各自回房處理公務。
在京城百姓交口稱贊天子寬恤政令的時候,北鎮撫司詔獄的門也難得敞開了。足足被關了半年多的于謙蹣跚從里頭走出,抬頭看太陽的時候不知不覺瞇上了眼。那一日皇帝親臨北鎮撫司,他不過是一個微末小官。并沒有多少人在意,但這并不妨礙他看和聽。他痛惜戴綸的死,憤怒皇帝對御史的指責,但那傳看大臣的東西也在他手中過了一圈,那上頭的東西卻讓他深深震驚了。直到被重新押回監房之后,他仍是一度失神,在獄中也和林長怒不無交流。
林長憨那時候也是嘆息連連:“太宗皇帝曾定下規矩,貪贓千貫以上便是死罪,可嚴刑峻法也一樣治不了貪贓。再者。唐宋士大夫多有職田和其他年節補貼,我朝俸祿卻是微薄,哪怕多蓄莊田,也多是為了子孫后人,于法難容,于情可原,”唉,只不過如此揭出來,那就顏面盡失了
于法難容,于情可原,顏面盡失,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盡管心里郁積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但在獄中這些天和林長慰多有攀談,對于這位長者的學問人品,于謙還是欽佩的,此刻臨走,見房陵送了一襲干凈的青布直掇給他,他忍不住問道:“請問房大人,林先生何時能開釋?”
由于錦衣衛指揮使尖節之前被發配軍前,至今指揮使之位仍是空缺,因此非但是錦衣衛系統內的大小軍官都是心懷期盼,就是那些勛貴子弟也有不少巴望著這個個子。然而,在這種時候,房陵反而是躲得遠遠的。成日里除了北鎮撫司。也不往外頭亂走,請托等等更是根本不理會。倒是在詔獄里頭巡視得愈發盡心。這天奉旨來放人,他倒是親自陪了一路,此時聽到于謙張口就問了這么一個問題,他不禁躊躇了片玄。
。他和你不一樣,你上書雖用詞大膽,但畢竟是一片公心,再說,你本就是言官,皇上也不想以言治罪,而且又有人舉薦你擔負重任。”
盡管房陵的話說得有些含糊。但于謙也已經明白了,林長憨只怕是還得被關上一陣,至少得等皇帝消了怨氣。只不過,這些天他下在監中。終究是不了解外界發生的事情,這舉薦兩個字就有些費解了。但房陵能透露先前這些就已經是很講人情,他也不想再多問讓人為難,拱了拱手就大步出了院子。
自從永樂年間建立北鎮撫司,從來都是從這兒押進去的人多。從這兒放出來的人少,而且能放出來的往往都是立馬就會受到重用的高官,往往是門前早有家人門生等候。然而,于謙無疑是例外,當后頭那扇大門砰然關上的時候,他不禁發現小胡同里只有他孤零
直到他走出胡同,方才有一個青衣小帽的中年人快步走上前來,躬了躬身問道:“可是于廷益于侍御?”
“是我,你是
“于侍御,我家閣老在前頭等您。”
此時已經是夕陽西下,街頭全都是往家里趕的人,于謙本以為是哪個和自己有些交情的同年或同鄉正好路過。一聽到閣老兩個字,他頓時吃了一驚。跟著那中年隨從拐過街角,他就看到那里停了一輛不甚起眼的青布黑油車。那青色的布幔子一打開,他就看清了里頭的人。
“老師。都憲大人!”車上的楊士奇對手謙點了點頭,顧佐也示意他上車。待到于謙上了車來放下布簾,楊士奇方才打量了一番這個親自推薦給顧佐的學生,再想起他入仕以來的遭遇,心里不禁暗嘆一口氣。顧佐更是面色復雜,眼神中頗有憐惜。
“雖說你經歷的磨折多些,但這段經歷對你也是磨礪,細細想想未必就不是好事。”
“老師。都憲大人,我并沒有怨尤之心。”說最初沒有怨氣是假的,但在獄中這半年又是讀書,又是經歷了這一系列事情,于謙的性子比從前更沉穩了許多,此時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經此一事,我只是覺得從前有些事情太想當然了。但是,身為御史就當有風骨,這一點無論如何我都不愿意丟了。”
顧佐欣然點頭道:“經歷了這一場磨折還能有這樣的心,我果然沒看錯人。”
楊士奇也欣慰地頜首微笑,這才把這些天來發生的事情解說了一遍,見于謙低著頭仿佛在努力這些事實,他就又開口說道:“你如今官復原職,原本定的還是去都察院,但如今天下厘定田畝已經開始,張元節舉薦你去主持蘇松兩府的清查田畝。”
此話一出,于謙頓時大吃一驚。他和張越在廣州雖說也共事過,但除了公務。幾乎沒有私下的往來,但他對人家是真正欽服的。他如今雖放了出來。可旨意上頭仍有極其嚴厲的申飭,張越居然還舉薦他!相比之下,楊士奇乃是他的座師,顧佐是賞識他的上司,若是換成他們舉薦,那才應該是正理。想到這兒,他不禁問道:“張大人只舉薦了我一個?”
“就是你一個”因為這個,不少人都大吃一驚。都察院先頭上書直言的那些人都被貶斥到地方去了,再加上我又遭了奸吏構陷,原本正在風雨飄搖之際,但皇上準奏用了你,這愈演愈烈的風聲就平靜了許多,再加上還有士奇公相助,總算是穩住了陣腳。”
顧佐當過應天府尹,也當過順天府尹。最是網正不阿不畏權貴,然而,真正執掌都察院,他才明白這不畏權貴四個字真正要施行起來有多困難。皇帝之前分明是惡了都察院,但隨即斬首嚴皚,起用于謙。這一殺一用之間,方才盡顯明君氣魄,也讓他高懸的心落了實處。
“清查蘇松兩州的田畝…蘇松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財賦重地,皇上既然信賴,我自當盡心竭力,絕不會有絲毫詢私,也絕不會因為是誰薦我而心存偏袒。”
聽于謙只是躊躇了一會兒就說出這話,楊顧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感到這一回真是挑中了一個最好的人選。年紀輕輕便能有這樣的鐵骨,不愧是于謙;而同樣年紀輕輕卻能夠在關鍵時刻舉薦這么一個人,張越已是頗有名臣風范。盡管深信自己取中的這個門生必然不負重望,但蘇松重地,楊士奇仍是不免多吩咐了幾句。他都如此,顧佐自也不例外。
而被三人頻頻提起的某人這一日也是難得準點回家。得知父親出門母親去了武安侯府,張越便徑直回了自己的院子,一進正房見著杜綰,他就苦笑道:“今天還真是趕得巧,皇上剛在楊稷面前裝成是周王嫡支子弟,居然會在那里撞上你們。”
“咱們也全都嚇了一跳,等你們走了。我們又重新進去,寧姐姐對敏妹妹吩咐了好一番話。她還讓我問你一句,皇上可有說什么?”
“皇上總算給人吃了一顆定心丸,說不看在我,也看在郡主的面子上,不會再追究孟家當初那點罪過,也就是說,這事情應該真算是揭過去了。”
“謝天謝地!”
杜綰這才松了一口氣,想起那時候在門口撞上皇帝的情景,幾乎給人皇帝是跟著后頭到的那種錯覺。好在把皇帝送走之后,孟敏和翠墨主仆鎮定,孟家其他人也沒覺察到什么,事情輕輕巧巧就遮掩了過去。想到此次上門的另外一樁事,她就對張越說道:“還有件事要對你說,孟繁的婚期已經定了十一月,到時候會設法調回來。”
張越還是頭一次聽說此事,聞言連忙細細追問,等得知孟繁的婚事是保定侯夫人牽的線,對方是左軍都督府轄下一個指揮使的長女,杜綰還受托去瞧過一眼,人很是嫻靜溫婉,他便笑著點點頭說:“那好。回頭備一份好禮賀枷“等等”
徒然想起今日皇帝提到的巡邊,張越一下子把話一頓,隨即才對杜綰說:“皇上今日提到要親率大軍巡邊。看這路程,多半是又要去大寧,前兩年不是一直在修大寧故城嗎?孟韜孟繁如今已經積功升遷,這當口要是回來完婚,興許會錯過機會。”
“巡邊?這么說你又要隨行?”
見張越默然,杜綰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張越下過江南抗僂。守過興和孤城,隨扈過北征,之后又從永樂皇帝朱林北巡,去過交趾參贊軍務,幾乎就沒有一次是太平的。雖說她還不至于悔教夫婿覓封侯,可每逢張越往外,她這心里就是說不出的擔憂。
此時此刻,張越忍不住上前把妻子攬在了懷里,隨即低聲說:“放心,這次不同以往,只是巡邊不是打仗,重在整飭邊防軍備。不是每次巡邊都會有事的,皇上畢竟春秋鼎盛,北地的戰亂也只是小打小鬧罷了。再說,是否真要我隨行,這還未必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