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關門打狗,黑云壓城
在中原人眼中,只要是黑色大旗都能稱之為黑纛,但真正的黑纛,也就是哈日蘇德勒,其實一直珍藏在蘇德勒祭壇。隨著元朝的覆滅,黃金家族不得不黯然退出中原,但對于眾多的蒙古部落而言,只有黃金家族的后裔才是真正的大汗。阿魯臺先后擁立了鬼力赤和本雅失里,而瓦剌也不甘示弱,擁立了答里巴和衛雅喇臺。
因此,即使是阿魯臺權傾一時,即使是他接受了永樂皇帝朱棣的冊封,即使他可以不把如今的衛雅喇臺可汗放在眼里,但他仍然只能稱太師,那面黑旗上也只能畫上一只老鷹。
然而,即使如今那面黑旗上連一只老鷹都沒有,但在這樣大隊人馬的追擊下,僥幸逃脫的三個狩獵隊士兵卻仍是處于極其危險的境地。看見那土堡遙遙在望,看見那城墻上赫然只有盾牌的微光,看不見人,他們的心不由得一點一點往下沉。
后頭有這樣的追兵,大門是鐵定不會開的,到時候前有高墻后有追兵,他們竟不比之前慘死的袍澤幸運到哪里去。指望堡內的其他人來救援他們也不可能,畢竟,在開闊地帶對戰蒙元騎兵,只能靠火銃打亂隊形,然后用騎兵沖擊。但是,如今興和堡中的人還不清楚敵人究竟有多少,以他們那位千戶大人的謹慎,決計是堅守而不是救援。
倘若換作他們在堡中,他們也會這么做,可是眼下他們卻費了千辛萬苦,犧牲了七個人這才勉強跑回來!面對那寥寥一絲生的希望,三個人漸漸紅了眼睛,于是拼命用馬鞭擊打著馬股,心里全都在渴盼著生的奇跡。
堡墻的箭樓中已經是站了一排弓箭手,弓箭手之后就是火銃手。火銃手并不是興和堡的人,而是此次京營五百人中的神機營士兵,他們不但是兩次北征的老兵,而且早就熟悉了這永樂手銃的使用,因此并不緊張,反而是鄭平原調來的那些的刀牌手個個緊緊握著盾牌,臉上一片肅然。被鄭平原硬是“請”進了箭樓的張越這會兒正來回踱著步子,心中卻惦記著帶人守在城門口處的王喚。
他之前曾經隨口提了一句蒙古人最愛用誘敵深入大軍合圍,結果這位老將都已經一大把年紀了,膽子卻是不少,竟演了一出關門打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城門開了!”
聽到旁邊傳來的這一聲,張越不禁湊到遠望孔,心情激蕩地望著那三個穿過樹林奮力奔逃過來的軍士。他一早就肯定這三個人是被故意放走的,否則憑著那近千名蒙古騎兵,若是齊齊放箭,漫天箭雨之下,他們幾乎是必死無疑,決不會一路被人攆到了這里。這已經不止是什么貓逗老鼠的戲碼,恐怕是那些家伙想要把他們逼死在土城之下,一挫興和堡守軍的銳氣。
既然暫時不知道后軍有多少人,那就暫時把這第一波應下來再說!
看到城門大開,三個軍士不禁生出了死里逃生的感覺,來不及細想就縱馬直奔城門而去。隨著城門越來越近,他們漸漸感到身后原本隔著還遠的喊殺聲馬蹄聲竟是近了起來,其中甚至還夾雜著無數哄笑和喝罵聲。在這種生與死的當口,他們誰都顧不得去想為什么追兵忽然在這種時候追近了,本能地再次狠狠揮起了鞭子,希望能在最后時刻沖進城去。可就在這一刻,他們陡地聽到了無數弓弦拉動的聲音。
“沉住氣,不要動手!”
看到漫天箭雨從天而降,看到三個人中的最后一騎人因為躲閃不及一下子被射成了刺猬摔落在地,箭樓中的所有弓箭手和火銃手頓時都眼睛紅了,直到聽見張越的喝聲,這才警醒了過來。發現那兩個己方軍士和那些蒙古騎兵的前端赫然已經看不到了,料想必定是進了城門,張越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氣,渾然沒發覺手心里已經全都是汗。
當當當——
在三聲響亮的鐘聲之后,一時間,箭樓和外頭城墻上一下子噴出了大片箭雨和火光。唯一的區別是,外頭城墻上的五十名火銃手用的乃是此行特意帶上的新式神機箭。一時之間,城下傳來了好些戰馬的悲鳴,而城門處亦是喊殺一片。早就設好的鐵拒馬和鐵蒺藜讓當先追殺進城的百十個騎兵吃足了苦頭。雖說也有人眼疾手快射殺了幾個人,但更多的人卻極其狼狽地摔落下馬,不得不面對四周圍涌上來的數百名刀牌手。
突如其來的箭雨火雨很是阻了一阻飛馳的韃靼騎兵,因此能進入大門的就只有最初的百多號人,其他人只能一面策馬避讓倒地的戰馬和同胞同胞,一面眼睜睜看著剛剛放下的城門逐漸拉起。甚至不用主將的號令,這些訓練有素的騎兵就將又一輪密集的羽箭射上了城墻和城內。
城墻上的軍士早早就用盾牌遮擋,因此只有幾個倒霉蛋被盾牌縫隙中掉下來的箭射中了胳膊大腿,倒是沒折損幾個,但射入城中的箭卻給正在激戰中的雙方造成了大麻煩。只是失去了后援,再加上又從馬戰變成了步戰,百十個韃靼騎兵漸漸落了敗象。而卯足了勁頭的王喚提著一柄沉重的環首刀,若不是身后幾個親兵死死攔住,要不是鄭平原的指揮還有游刃有余,他幾乎就要親自上陣了。看著看著,他便朝旁邊的親兵喝了一聲。
“趕緊鳴鐘,讓他們趁機再射一輪!”
盡管是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最初也只是零星雪花,但天上的雪卻很快就大了起來,一團團棉絮似的雪鋪天蓋地地從空中落下,有的在激戰的眾人身上無聲無息地融化了,有的落在了地上那些冰涼的尸體上,有的飄在了那鮮紅色的血泊之中。當聽到城墻上再一次響起火銃發射的聲音時,堡內被圍的騎兵們終于有些支撐不住了。
而城外的七八百人再次遭到了一輪齊射之后,領兵的色勒臺漸漸收起了最初那狂熱的怒火,當機立斷地下令后撤。由于整個草原都流傳的中原皇帝再次北征的那個消息,由于各部落首領參差不齊的心思,他雖說是阿魯臺的女婿,但也不由得想起了本部和瓦剌的兩次大敗。他原本就只是前哨,只是在遇上興和哨探的時候想看看是否有機可乘,原本并不至于昏了頭讓騎兵去攻城。
可是誰讓這興和的守將發瘋,竟然把城門大開?他的部下足足有一百多號人陷在了里頭,這可都是他的牧民壯丁,損失了這么些人,他回去之后不但會遭到那些族酋的奚落,而且還會危及到他的地位!他之前也是瘋了,竟然會這么簡單地上了當!
聽到瞭望臺上傳來了示警的鐘聲,張越從孔中看著色勒臺親自押后帶領部下后撤,心想這次帶著馬隊正準備出擊的周百齡恐怕是沒了表現的機會。今天自然是可以閉門不戰以不變應萬變,但如果真的只有這么區區近千人當然沒有問題,可要是之后還有韃靼大軍來犯,那么此次避戰恐怕會造成很難說的后果。從這一點來說,王喚的膽子固然大,眼光卻也準。
直到眼看著那大隊韃靼騎兵完全在視野中消失,城墻上的刀牌手方才收起了盾牌,一個個忘情地歡呼了起來,而弓箭手火銃手們也顧不得往日是否認識,這會兒少不得彼此打趣了起來,各自吹噓著剛剛的戰績。但城門處打掃戰場的軍士們就沒有那么高興了,雖說他們占據地利又殺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可仍然是損失不小。幾乎是地上有多少具敵人的尸體,他們就有多少死傷,哪怕是親自主導了這一仗的王喚亦是沒多少笑容。
以往北征都是以多打少了,如果這些韃子像開平那邊一樣一觸即退也就罷了,若是馬上有大隊人馬卷土重來,即便是以守待攻,恐怕那滋味也不好受。思來想去,他竟是自言自語地說:“雖說他們不怕大雪天打仗,但這大雪天攻城恐怕不那么容易……”
此時的雪越發大了,漫天都是飛舞的雪花,地上屋檐上人身上都蓋了厚厚一層。兩個死里逃生的軍士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看著一具具敵人和自己人的尸體被抬走,臉上仍然寫著抹不去的恐懼,甚至連張越等人走過來都沒注意到。當那具如同刺猬一般的尸體從面前抬過時,那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軍士一下子變得面色慘白,口中不由得喃喃自語。
“小石頭還說過要回來吃烤兔子,為什么偏偏只差這么一點……”
看到手中挽著強弓的彭十三微微色變,牛敢面色抽搐,張越心中嗟嘆了片刻,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生死之間的勾當,徑直走到了王喚面前,低聲叫了一聲王都帥。
“小張大人,要不是這風雪天路上更危險,恐怕我就要趕你走了。”回過神的王喚第一句就是撂下了這話,旋即便正色道,“誰都知道騎兵不能攻城,但蒙古鐵騎厲害,昔日他們卻是曾經往西邊一路打了很遠屠城無數的,攻城本事并不小。雖說如今的韃子已經不如當初橫掃天下那會兒了,可萬一真是大軍來襲,投石車和火炮卻肯定不會少。興和不比開平萬全那樣的大城,所以你得有個準備。信使我已經派回去了四個,之后也不會派出偵騎送死,能做的就是堅守待援。若真是遇到人手不夠的時候,你和我這把老骨頭少不得要親自上了!”
盡管大風大雪,但是夜總算平安無事。大清早瞭望臺上崗哨交班時,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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