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兩擔鹽,一共二百幾十斤,筐里的鹽都很細碎,這說明巖鹽的質地接近食鹽,而不需要做太多的處理。
朱達極少在父親臉上看到這樣的驚喜之情,每個人得到一大筆意外財貨的時候都會有這樣的驚喜,盡管總數并不多,可對朱家這樣的貧苦人家來說就很多了。
向伯同樣喜意滿滿,販賣私鹽說起來很大,可只做一個村子的買賣就是小本生意了,現在有機會把這個生意的規模翻上一倍,怎么可能不高興。要知道,他能拿下鄰村的生意,而且還不需要進貨的本錢,一來一去,這利潤就大了。
看著兩位長輩的喜悅,朱達心里卻有幾分慚愧,自己枉有那二十幾年超越時代的見識,能幫上家人和師友的卻很少,釣魚都說不上超越時代,也就是這巖鹽的找尋占了些。
自己在小學、中學、大學的課內課外所學和見聞,在那個時代算不得什么,人人皆知,但在這時代卻價值千金,可價值千金不代表隨時能換來真金白銀,甚至還有巨大的風險,對貧苦軍戶來說有了發財的點子甚至賺到了錢,都是“小兒持金行于鬧市”,非但不能改善,反而會招來大禍。
朱達考慮的很周全,當年在福利院那么差的環境下,那么少的支持,都可以考上還算不錯的學校,并且順利入職,在這個時代,這么兇險的環境下,他自然要更加謹小慎微。
“朱家小哥,你先回去歇著,晚上還得出來巡邏,這邊讓孩子們忙活就好。”經歷過這件事之后,兩家的關系已經親近許多,畢竟有共同的利益和保守共同的秘密。
父親朱石頭笑著答應了,又叮囑朱達說道:“別偷懶,要聽你師父的話。”
朱達能看出父親的心情不錯,更能感覺到父親不那么小心畏縮,性格舒展開朗了些。
等人一走,向伯就讓朱達和周青云停了練武,從庫房里拿出錘子和碾子,三人要先把巖鹽粉碎成顆粒,不然沒辦法按照份量販賣。
“這鹽貨成色不錯,一鎬頭下去就碎開好多塊。”向伯也很興奮。
筐里的巖鹽沒有太大的碎塊,拳頭大小的比較多,在巖壁上的時候看起來是灰白色的,但敲碎這般大小的時候就成了半透明的晶體模樣。
看到這個樣子,朱達放心下來,這種他很熟悉,那些年餐飲業很喜歡搞某某地巖鹽的噱頭,說是更純更有某種風味云云,當然,這巖鹽不會比經過工業加工的鹽更純,所謂的“風味”則是因為雜質,無非為了迎合富裕起來的人們追求“自然原生態”的扭曲心態。但這種巖鹽的含鹽度已經足夠了,到了可食用的程度。
至于有毒與否,山羊吃了沒事,山洞周圍看不到什么鳥獸尸體,這就足夠說明鹽的安全。
鹽塊比較脆,很容易敲碎,這也是食鹽的特質,朱達和周青云處理起來并不吃力,用了一個時辰左右就全部碾碎。
向伯把四筐粗鹽里外取了幾小把,又是仔細驗看,囑咐他們兩個不要耽擱練武,自顧自的出門,等到晚飯時候朱達才知道向伯拿幾把鹽來了自家,纏在喂雞的飼料里喂雞,還答應如果雞吃壞了他會賠。
看來對山洞弄下來的巖鹽,向伯心里沒太有底,一定盡可能的證明安全才去賣。
晚上向伯帶著村里的民壯巡邏值夜,他打發周青云來朱家過夜,還叮囑說道:“真要有什么事,你們兩個小的只管跑,邊跑邊打,別近距離糾纏,別人以為你們是夜瞎子看不見,卻不知道你們能看見還能射箭。”
朱達的父親朱石頭也拿著家里的長矛去巡夜,周青云把弓箭和短刀都帶了過來,現在朱達能用的鐵制兵器還是那把匕首,不過他也給自己削出一根五尺長的木矛,按照自己的法子處理烤制過。
弓箭木矛匕首短刀都放在院子里,等到睡覺前得個空子弄到炕邊,不然讓朱達的母親看到,肯定會驚慌擔心。
兩人忙碌了一天,吃過飯后也沒有耽誤,腦袋沾上枕頭就昏睡過去,本以為這么睡到天亮,可半夜時分被狗的狂叫警醒,然后是梆子聲和人生呼喊,兩個人剛摸起兵器來,狗叫聲就停了,就聽到有人邊走邊喊道:“無事了,無事了!”
經過這么一鬧,誰還能睡得安穩,就這么到了天亮,早飯時候,朱石頭拽著向伯一起到家吃早飯,現在兩家綁在一起,這也是應有之意。
“還多虧村里養了幾條狗,昨夜里狗突然叫起來,大伙都知道外面不對,可沒幾個能看清楚的,只能聚在火把跟前。”向伯悶聲說道。
大部分的村民夜間都看不清楚,賊兵們油水什么的肯定更足些,真要夜間殺進來,村民青壯一來沒經歷過戰斗,二來看不清楚,肯定會吃大虧,昨夜那局面朱達也能想到,估摸著賊兵靠近,被狗發覺,然后又看到了村內的火把,聽到了梆子聲,賊兵能不能打不好說,但肯定怕麻煩,所以才迅速離開。
整夜未睡的向伯臉色不太好,年紀大了熬不得夜,他面色陰沉的說道:“這局面不太妙,現在有兩個可能,要么賊兵能打,一夜活動二三十里,要么賊兵就在這附近,咱們這幾個村子賊兵來了幾次!”
賊兵躲藏在暗處,夜里劫掠各處村寨,可最近這些日子,白堡村發現異常就有三次,鄰村下馬村則是被突入血洗,雖然其他處也有消息傳來,可這邊未免來的太多了,所以向伯才有這般結論。
這些話讓屋中氣氛立刻凝重不少,向伯很快吃完,悶聲說道:“上午你們兩個小子自己練武,我要去補覺,午飯叫醒我,下午去下馬村問問賣鹽的事!”
說到這個,屋子里的氣氛輕松歡快許多,剛才憂心忡忡的朱家夫婦臉上浮現笑容,向伯伸手摸了摸朱達的腦門,笑著說道:“有這么一處,三年我不用從上家進貨了,這錢財都是白得的。”
朱達的父母跟著笑出來,朱達咳嗽一聲,看著向伯說道:“師父,上家的鹽還是要買的,不然他們就發現不對了,咱們可以少買點多賣些!”
屋子里一靜,向伯立刻反應過來,用力拍了下朱達的肩膀,粗聲說道:“師父我白活了幾十年,居然還沒你想的清楚周到。”
說完卻把臉板起來,故作嚴肅的說道:“這幾天老漢不在,你們兩個小子可不能偷懶,到時候我可是查的出來!”
朱達和周青云連忙答應,向伯笑著走出門去,朱達的父母雙親表情復雜的看著自家兒子,臉上也有笑容。
上午練武,朱達和周青云都不敢松懈,做好午飯,把向伯叫醒,一起吃完后,向伯背著二十斤鹽出門,兩個人這才拿著魚竿奔河邊跑去,這是第一天用魚竿,就沒有去喊李家兄弟一起。
等到了河邊之后,把野菜汁和雜糧餅碎屑做成的餌料放在鉤上,然后甩出魚線開始釣魚,有釣竿的幫助,就可以在河流水深處捕魚了,那邊的魚肯定要比河邊捕魚坑的肥大很多。
向伯帶回來的釣具部件中,竹竿是雜貨鋪里的存貨,用得人不多,但時常要用,所以有備貨,反倒是生絲缺貨,向伯帶回來的是桑皮線,這線也足夠細足夠堅韌,至于浮漂,朱達用了根細樹枝代替,至于鉛墜反倒容易弄到。
這釣具很簡陋,但卻是個很標準的工具,再簡陋的工具也比那種看天吃飯近乎原始的捕魚坑要好用。
實際上,效果好的出乎意料,鉤甩過去沒多久,魚漂就開始上下浮動,甚至不用看魚漂,朱達都能從魚線魚竿傳導到手上的力度感覺到魚咬鉤了!
沒有漁線輪等部件,這簡陋的魚竿很多事做不到,只能用人的動作配合,朱達順著傳來的力道向前走了兩步,魚線繃緊,魚竿彎曲,他順著這么一走,魚線略松,魚竿也繃回來,在這個時候,朱達猛地抬起雙臂,揚起魚竿,看著一條大魚被釣出河面,直接甩到了岸邊河灘地上。
周青云一直全神貫注的盯著,突然這釣魚出水,讓他激動的哇哇大叫,卻沒有反應過來該干什么。
“你傻了,快砸魚!”
魚很大,近二尺長,也很肥壯,落在河灘上就開始拼命蹦跳,眼看著就要回到水中,好在反應過來的周青云動作很快,一棍子狠狠的砸在魚頭上,魚立刻不動了。
無論釣魚的朱達,還是砸魚的周青云,都是倉促間爆發,確定收獲之后,兩個人都是喘了幾口粗氣,對視一眼,忍不住大笑起來。
“大魚,真釣到大魚了,這法子好用!”周青云幾乎是跳起來吆喝。
“不是好用,是這邊好釣,魚都沒人碰,太多了!”朱達笑著回答,任誰都會因為收獲喜悅。
正在這時候,聽到身后有人說話:“兩位小兄弟!”
朱達和周青云都是愕然回頭,釣魚時候太專注,剛才又是高興忘形,根本沒留意到有人靠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