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伯來叫門?朱達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對方不是在喊他,而是在喊自己的父親朱石頭。
難道自己這些天糾纏的太緊了,所以向伯登門和自己父母來一場大人之間的談話,讓自己徹底死了這條心?朱達搖搖頭,先鍛煉好身體,學武還有很多機會,大同這樣的邊鎮軍區,會武之人一定不少,想歸想,他也能明白機會不大,別人憑什么要教一個窮苦少年學武。
父親朱石頭開門把人領進來,朱達本想出去看看,最后還是按捺住好奇繼續做飯,反正是來找自己父親的。
沒過多久,母親朱王氏到灶臺這邊喊朱達,在爐火映照下,朱達注意到自己母親有些緊張,這倒沒什么奇怪的,以向老漢在村子里的名聲,尋常人家見到了都會緊張害怕。
“小達,你爹喊你過去,你要聽話。”母親朱王氏叮囑了兩句。
朱達帶著好奇出來,向伯和自己父親都站在院子里,向岳向老漢比朱石頭高出半個頭,更加上腰桿挺直,頗有壓迫的威勢,而朱石頭下意識的彎腰低頭,顯得很畏縮。
看到朱達走近,向伯和父親朱石頭都轉頭望過來,兩人表情都頗為奇怪,在夕陽余暉映照下,向岳向伯神情肅然,繃得很緊,細看卻有幾分無奈,而父親朱石頭則是滿臉迷惑,不知道為了什么。
“小達,你愿意去跟著向大叔學武嗎?”朱石頭悶聲問道。
“什么?”朱達下意識的反問了句,和對方學武是他一直所想,可這幾天拜師沒個結果,雖然沒有明說,但事實上已經被拒絕了,怎么又突然有這么一問。
他這邊錯愕,父親朱石頭急忙說道:“小達,一旦拜師,爹媽就管不到你了,被師傅打罵也護不到你,打死了也只能認著,更別說餓肚子做牛做馬......”
“老漢就那么混賬嗎?”向岳冷聲反問道,朱石頭愣了下,立刻停住不說,臉上浮現幾分尷尬。
朱達已經反應過來,咧嘴笑著說道:“我愿意拜師,我當然愿意拜師!”
這十余天來,自己想盡種種手段不就是為了拜師學武,盡管這突然的轉變讓人不知所以然,可機會在眼前,先抓住再說。
說完后朱達干脆利索的跪在地上,給向伯磕了幾個頭,揚聲說道:“師父在上,徒兒拜見師父。”
向岳向伯板著臉瞥了眼,悶聲說道:“又不是唱戲,折騰什么”,說完這句,卻轉向朱石頭問道:“你家孩子愿意拜師學武,你愿意嗎?”
朱達還未成年,要父母同意才行,這是規矩,不然的話就做不了準,聽到向伯的這問話,朱達抬起頭看向自己的父親,父親的態度還真不好說,雖然已經有了松動,但看剛才的樣子,能同意嗎?
在這個當口,朱石頭也在看著自己的兒子,父子對視片刻,朱石頭嘆了口氣,轉頭說道:“孩子都愿意,我還能攔著嗎?”
“謝謝爹!”朱達大喜,父親當然能攔阻這件事,父為子綱,在這個時代,父親有權否決未成人兒女的一切要求,即便打死都是律法允許的,他當然知道父母反對他去學武,但今天答應了,明顯是考慮他的期望。
這邊一答應,收徒的事情就成了定局,向岳向伯點點頭,揚聲招呼說道:“青云,你進來吧!”
周青云拎著葫蘆和一條肉走進院子,向岳又是開口說道:“朱達,你去把這肉做了,今晚就在你家吃飯,把拜師學藝的事情講明白。”
向岳完全沒有把自己當外人,朱家夫婦沒什么見識,事情又是突然,此刻都有些手足無措的意思,也只能聽那向岳安排了,周青云拎著肉走向朱達,兩個人一起去了灶臺那邊。
到了灶臺那邊,朱達滿臉疑惑的看向周青云,還沒等他說話,周青云連連擺手說道:“我也納悶,我什么都還沒說,向伯就要收你做徒弟了。”
這事發展的匪夷所思,讓人覺得糊涂,朱達又問道:“什么都沒說?”
“你走了之后,向伯問了我不少,把這幾天的事都仔細問過,我還帶著向伯去河邊看了看,水坑里面進去幾條魚,我都把魚帶回來了,等你過去收拾,對了,有兩條太滑,我沒抓住,結果跑了......”
周青云絮絮叨叨卻說不到個重點上,朱達倒是能感覺出對方的興奮,這幾天彼此相處的很快活,現在自己被向伯收徒,朝夕相處的時間就更多了,不管是周青云還是朱達,都是孤單怕了的少年。
那條肉是干肉,要單獨烹飪的話,費工費料,朱達索性將干肉切薄片,和正在紅燒的魚一起燉,這樣的話,干肉片會吸飽燒魚的汁水,干肉的油水和味道也會反哺給魚,之所以能這么做,也多虧周青云熟門熟路,知道朱家東西少,直接帶了調料來。
朱達和周青云把飯菜端上桌的時候,向伯和朱家父母三人很沉悶,他們之間本就沒有話說,更何況朱家父母對向伯還有些畏懼。
湯盆里是魚湯,熱氣騰騰,碟子里是撈出來的肉片,干肉片都已經吸飽了湯汁,看著油光誘人,朱達還用腌菜和蘿卜拌了個涼菜,清香彌漫。
這幾樣一擺上桌,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周青云吞咽口水的聲音大到每個人都聽得見,不光他這么饞,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樣子,只不過成人更能控制自己。
在這個年頭拜師收徒可是大事,某種意義上算是從父母的人變為師父的人,所以有“死走逃亡,官府不問”的說法。
向岳向伯和朱家父母本來是要討論這個,可那噴香的魚湯、滿盤的干肉以及顏色漂亮的涼菜一上桌,即便成人自控力不差,也有些無心談話了,屋中居然稍微安靜了會。
“看到這飯菜,老漢我也沒心思談了,咱們先吃再說!”向岳笑呵呵的說道,他這么一說,大家都是笑了,氣氛變得放松不少。
周青云帶來了燒酒,不過能喝的只有向岳和朱石頭兩個成年男子,對貧苦軍戶來說,哪怕年節想要喝酒都很不容易,今天卻是飯菜豐盛,酒肉俱全,朱石頭也連喝幾口。
魚湯里料很足,那塊干肉也有一斤多,但大家都是缺油水的,放開肚皮敞開吃,這些東西還真不夠,朱達想到這點,給自己和周青云撥出一份來單獨吃,給大人留足了份量。
這行為被向伯看在眼中,微微點頭,那邊朱石頭幾口酒下肚,面對向岳向伯也不那么畏縮了,粗著嗓子說道:“既然小達這么想學武,向叔你又肯教,那這份拜師的禮物我家絕不會含糊了,向叔你報個數目出來,我家就算......”
朱達聽到這里,心卻咯噔一下,他漏想了這個,拜師學藝可不是磕個頭就去學了,別人要傳授給你本事,甚至還要管吃管住,怎么可能白學,肯定要給出一定的錢財糧食作為拜師禮,父母一直不答應恐怕也有這個原因。
現在父親朱石頭說得這么鄭重,恐怕已經有了砸鍋賣鐵也要支持的心思,如果為了自己學武,讓家里背上重債,從此過得不好,那自己心里無論如何也過不去。
“這塊肉你不吃我可吃了。”邊上周青云念叨一句,朱達哪有心思接話,只看著自己父母發愣。
父親朱石頭雖然有醉意,但神志很清醒,母親臉上有為難的表情,卻沒有開口阻止,看父母的眼神,朱達莫名的感覺到了決心,他低下了頭,因為覺得眼眶發酸,自己一門心思要學武,自以為考慮周全,卻沒想到父母要做出多大的犧牲。
朱達知道自己的選擇沒有錯,可這一刻他卻真的動搖了,朱家人已經表態,向岳向伯卻不接話,他酒量很大,已經連喝了三碗,臉上都見不到紅色,連吃了幾口肉,又喝了一碗魚湯,吐出口氣說道:“好吃,朱達你真會做飯,這手藝去懷仁縣和大同開個飯鋪也過得去了!”
這話說得朱達還真有幾分動心,但自家成色自家知,當年是個吃貨又學了食品加工,相關知識和技術的確知道不少,但開個飯館酒樓和現在種地有什么本質的區別嗎?無非是更肥美的豬羊而已.....
但誰都知道向岳這番話重點不在此,向岳抬頭看向朱石頭,肅聲說道:“我收朱達做徒弟,我管吃管住,不要你家任何錢糧,朱達住在家里也行,幫著家里做活也行,青云過來幫忙我也不攔著。”
屋中一片安靜,父親朱石頭特意搓了搓臉,唯恐自己聽錯了,朱達和其他人也都是目瞪口呆的表情,居然還有這樣的好事?天底下怎么會有這樣的好事?這里面一定有蹊蹺!貓撲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