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山望向這男子。
圓臉，大胡子，左眼外側有道疤，看上去像是被什么兵器削了一下，約莫二十多歲的樣子。
這人的肩鎧上，印著一枚徽記。
黑底黃紋，盾形徽記上刻畫著一頭獅子和一頭鷹。
在記憶中搜尋了片刻，顧青山就想起了這個徽記的來歷。
這是公國軍務大臣，希斯伯爵的家族徽記。
在這個世界之中，各家族以信仰的神靈為中心，吸附那些信仰相通的人，成為他們勢力的一部分，為他們效力。
也就是說，面前這個人是伯爵府的騎士。
顧青山試探道：“不知有什么事情可為閣下效勞？”
“哈哈，好說好說，我家大人有些難纏的事，我想著要是你能再成長個幾年，學會斷罪法典上的那個術，就可以幫上我們的忙。”男子坦白說道。
——原來是這種事。
看來他們早已打聽過，只有斷罪人才可以解決他們的問題。
顧青山一笑，說道：“只要不是什么邪惡之事，我現在就可以應承下來。”
男子大喜過望，說道：“羅德少爺，我知道你，但卻不知道你成為了斷罪人，我是希斯家族的騎士長，穆爾。”
他指向身后——
一排排甲胄齊整的戰士，正從虛空中逐一顯現。
“這些兄弟都是我的人，我們隸屬于希斯伯爵的第二騎士團，今年被抽到你們這附近，擔任邊防工作。”
顧青山逐一朝眾人打招呼。
穆爾正要繼續說什么，卻和顧青山一起閉上嘴。
眾人一起抬頭望去。
只見天空的深處，一道深紅色的虛影慢慢的降臨下來。
這道虛影覆蓋了整片天幕，讓人心頭升起莫名的緊張情緒。
“這是什么？你們以前見過這種東西嗎？”穆爾問道。
“我們這里沒這樣的東西。”顧青山道。
子爵特使也皺眉道：“這樣龐大的影子，到底是什——”
他突然閉上口。
只見兩道圓形的血紅光芒從虛影中出現，直接打在眾人前方的石磚地面上。
滋滋滋滋——噼啪——
地面發出碎裂之聲，一層一層化作齏粉。
那兩道血色光芒一起移動，在小鎮中來回掃蕩。
光芒所過之處，一切物品無不是化作飛灰，當場消失。
“這是什么術法！”鴉忍不住喝道。
穆爾猛的轉身，朝一名騎士望去，飛速道：“我記得你是秘密與真相之神的信徒。”
那騎士滿頭大汗，臉色虛白，哆嗦著道：“大人，我已探查過，這是目光，是目光啊！”
說到最后，他忍不住失聲叫了起來。
一片死寂。
——目光。
也就是說，那覆蓋天空的深紅之影，其實是某種生物？
眾人忍不住再次抬頭望去。
只見天空中，那深紅之影依然在不停的掃視整個小鎮。
它似乎在找什么東西。
隨著世界的重疊，它的身形漸漸凝實，幾乎要從另一個世界降臨于斯。
穆爾咽了口吐沫，呢喃道：“目光就有如此威力，該死，這到底是什么？”
顧青山心念轉動，暗暗握住地劍。
這時已經沒有人注意他了。
顧青山緊緊抓住地劍，望向那深紅虛影，心中意念一動。
一行螢火小字飛速刷新在戰神界面上：
“發動地抉徹底斬滅此諸界絕跡之怪物，需消耗的魂力為：”
顧青山怔了怔。
這是……
無法計量？
他生平第一次見到戰神界面給出這樣的解釋！
一咬牙，他又放走地劍，任其隱沒于虛空，轉而將手放在儲物袋上。
萬一真的不行，他準備不顧別人的驚駭，隨時抽出“靈魂凋零之弓”。
這一柄夢境級魂器，具備腐蝕一切的力量，興許還能一用。
虛空中，那深紅之影已經逐漸從模糊變得清晰。
——已經可以看見它的身軀，似乎跟人類相似。
它正垂下頭，注視著小鎮。
小鎮的平民都已去了避災所，地面沒什么可吸引它的存在，除了——
巨大的血目徐徐移動，拖著長長的兩道血色光束，朝著顧青山等人的方向襲來。
沿途一切被血目徹底摧毀，大地上只有兩行深不見底的溝壑。
“圣母在上，這怪物要怎么才能戰勝啊。”
有人小聲念叨著。
“小鎮的空間被禁錮了——我們跑不掉！”又一名騎士失聲道。
穆爾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手持家族徽章，飛快的說著什么，似乎在傳遞消息。
他突然收了徽章，低喝道：“我們跑不掉了，所有人，準備戰斗！”
所有人紛紛抽出兵器。
突然，只見那巨大的人形血影猛的抬起頭。
地上的兩道血芒飛速脫離了小鎮，朝無邊的夜色中射去。
人形血影似乎察覺到了什么，身形一動就不見了。
它走了。
眾人本已如臨大敵，隨時準備拼死一戰，卻沒想到怪物直接消失了。
下一秒。
顧青山和穆爾同時閃身，從原地消失。
一道黑芒在夜色中穿梭，從兩人原本站立的地方掠過。
黑芒撞在一面墻上，漸漸凝聚成形。
這是一整塊黑色甲殼。
它的頭部只有一張布滿利齒的大鉗子。
“救……救……”
它朝著眾人說道。
眾人陷入了徹底的迷惘。
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見眾人沒有反應，虛空之中，又一道黑芒落下，和黑色甲殼融合在一起。
甲殼盤著身子，漸漸消失，原地只剩下一團濃重的漆黑之墨。
只見那團黑墨忽然化作一雙鉗子，朝兩邊用力撕扯。
“它……在干什么？”
鴉不禁問道。
下一秒，只見虛空被撕開了一個大洞。
這個洞里充滿了渾濁的水，完全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隨著風，某種黑暗、邪異、充滿腐朽意味的氣息，從洞里冒了出來。
只見那一雙大手所附著的墻壁，很快變成了瘋狂蠕動的肉墻。
眾人從未見過這樣一幕，不由紛紛屏住了呼吸。
顧青山卻知道對面必然就是絕跡的怪物世界。
他悄然放出神念，探入那空間洞窟。
只見洞窟里似乎是一片深海。
在無邊的渾濁之水中，有一道接天連地的深紅之影。
——正是之前那個怪物！
它的手如同山巒一般，握著一個不斷掙扎的黑影。
兩道血芒透過渾濁的海水，照射在黑影上，顯示出深紅之影正在注視黑影，也令黑影立刻顯露出真實的模樣。
那是一只甲殼上長滿黑色尖刺的巨型螃蟹。
巨型螃蟹瘋狂的掙扎，卻根本無法從深紅之影的手中逃脫。
“你……唯有……你……我一直在等你……”
“救我！”
不知怎的，它竟然察覺到了顧青山的神念，朝著顧青山的神念吐露著話語。
顧青山嘆息一聲。
我救你？
別說我有沒有那個能力，單只是惹毛那個深紅之影，我就活不了。
“抱歉，我也不行，我不是它的對手。”
顧青山傳念道。
他正要收回神念，那巨型螃蟹卻突然爆發了。
它飛速的道：“我躲藏至此，是因為唯有你可以救下我，我是站在你這邊的！請幫我一把，我一定會報答你——”
顧青山搖搖頭，神念立刻朝洞窟外退去。
眼見他要走，巨型螃蟹突然瘋狂的傳念道：“等等！我有你的一個口信，你必須救我，顧青山！”
顧青山徹底呆住。
絕跡怪物世界。
這個世界全都是在虛空亂流中早已看不到蹤影的怪物。
為什么它會知道我的名字？
難道是另一個平行世界的我？
顧青山看了看那深紅之影，一咬牙，還是退了出去。
外面，眾人依然小心的戒備著。
“不要靠近，這個洞窟實在太奇怪了，對面應該是另一個世界。”穆爾喝道。
顧青山默默站在原地。
即便是當初戰神界面發布“虛空戰神”的任務，他都沒感到這么匪夷所思。
太強了，那個深紅虛影實在太強了。
就算巨型螃蟹帶來了其他平行世界的他的口信，自己也沒辦法救下它啊。
最后的結果，很可能是一起被深紅之影殺死。
他正想著，目光忽然被什么東西吸引住。
只見戰神界面上，一行數字不斷的跳動著：
顧青山忍不住問道：“這是什么？”
戰神界面道：“十分鐘計數，當時間歸零，降臨于此的絕跡怪物世界碎片將脫離重疊效應，并且無法再回到小鎮的位置。”
顧青山一頓，又望向那行數字。
等等——
一切還沒結束！
顧青山猛的散發出神念，再次探入洞窟，潛入那一片渾濁的海水之中。
只見那深紅之影正全力炮制著手中的黑色尖刺巨蟹。
巨型螃蟹勉強抵擋，但被對方死死抓在手中，無法動彈。
它卻并未立刻放棄，反而射出了幾根散發著黑芒的尖刺，讓深紅之影也不得不為之忌憚，稍稍停頓了攻勢。
但射出那些尖刺之后，巨型螃蟹明顯虛弱了很多。
“全力堅持一會兒，我只有一次機會救你。”顧青山的聲音突然響起。
得了這句話，巨型螃蟹面前振作起來，繼續抵擋深紅之影的攻擊。
“要多久？”
“快了。”
“還要多久？”
“還得一會兒，你再堅持一下。”
“我快不行了。”
“最后再戰斗二十秒！”
“永別了，我就要死——”
“我來了！”
隨著神念的傳音，顧青山忽然將木弓插在原地。
戰神界面上，兩界重疊的時間只剩最后十秒。
第一秒——
顧青山身形一閃，就已掠入海水之洞里。
“山女，只用吸引它注意一下，然后馬上回去！”
“是，公子！”
第四秒——
山女騰空而起。
霎時間，無窮的黑霧裹住山女。
她化作一條巨龍，猛然撞向那深紅之影。
深紅之影立刻抬頭，戒備的望向這條魔龍。
得了這瞬息的功夫，顧青山落在黑色尖刺螃蟹面前，左手按住它，右手摸出一本黑皮書。
第六秒——
這時山女化作的黑龍已經消失。
她僅僅是讓對方注意，就已經完成了任務。
幾乎是一瞬間，她就直接發動縮地成寸，回到了小鎮上。
顧青山飛快的念頌道：“萬物的生滅只在瞬息，以我斷罪之力，汝等所受的苦楚必將得到拯救——”
“圣言術，凈。”
——最后一秒！
黑皮書爆發出一陣圣潔的白光，猛烈的轟在深紅之影的手上。
手松開。
——時間到！
顧青山和黑色尖刺巨蟹突然消失。
神技，移形換影！
渾濁的海水中，只有一柄木弓靜靜漂浮。
兩個世界的重疊已經結束。
“吼！！！！”
深紅之影發出了無可奈何的憤怒嘶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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