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把手槍里面的子彈打完,方炎仍然覺得不夠解恨。
壞人被殺死了,可是那些被他們所害的好人就可以回來嗎?
自己的父親,因為喜好字畫厭惡功夫而被燕子塢的一些人罵作廢物一生平庸無為卻深愛他的妻子和兒子的男人,他就這樣白死了嗎?那個失去了兒子一夜白頭的老人那個失去了丈夫孤獨無依的女人,他們所受到的創傷就可以彌補了嗎?
他們就可以重新得到幸福了嗎?
那個老人不再對著金剛鷹發呆,那個女人就不用再每天提著籃子去丈夫墳前摘瓜鋤草主要目的就是為了陪丈夫說上一陣子話?
那些壞人——他們死不足惜!
“你殺了他。”百里路站在方炎的身邊,沉聲說道。
“是不是很殘忍?”方炎轉身對著百里路微笑。他的笑容很干澀,眼眶泛紅,看起來就快要哭了一般。宋插秧死了,是他親手殺死的,可是他并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感。“你看,我連他的最后一個要求都沒有答應——我就這么用槍把他給打死了,在他的身上打出一個又一個窟窿。風光無限的道癡就這么被我用槍打死了——是不是很沒有底線?是不是很不講江湖道義?”
百里路皺起眉頭,眼神審視般的看著方炎,說道:“你腦袋撞壞了?你什么時候有過底線和人講過江湖道義?”
“傻逼才和這樣的人講江湖道義呢。”百里路狠狠地朝著道癡宋插秧的身上吐了一口唾沫。“他們殺了你的父親,讓你家破人亡,這次又想綁架鳳凰威脅你就范——你要是落到他們的手里,你覺得自己還有命在?你覺得他們會怎么對你?有尊嚴的死法?我怕到時候他們會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和這樣的人講道義,你是瘋了吧?”
“我就是說說而已——”方炎輕笑出聲。“我就是覺得這樣很沒有意思——”
“怎么沒有意思?他們和白修是一伙的——宋插秧是將軍令的師父,白修又是將軍令的走狗——白修為什么要對你們一家下此毒手?還不是因為你得罪了將軍令,將軍令想要滅你們全家嗎?這樣的人殺一百次都不為過——你有什么好惋惜的?”
“我不是替他惋惜。”方炎搖了搖頭,知道百里路沒有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他們殺了我的父親,然后我再殺了他們——我們到底得到了什么呢?我失去了我最重要的親人,他們失去了自己的生命——這樣做有什么意義?”
百里路沉思良久,說道:“這個世界上有壞人,所以就有好人——壞人做壞事的時候,除非你不要吱聲,不然你就是好人,壞人就會找上門來報復你——壞人欺負別人的時候,你可以假裝沒有看見。但是假如壞人欺負到你的頭上,你也可以假裝什么都沒有發生過嗎?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所以,我們和他們就是天生的敵人——他們想把我們殺死,我們也想把他們殺死——有時候想想,其實世界也真是非常的簡單。”
葉溫柔走過來,伸手握緊方炎的手掌。
她才不在乎方炎用什么樣的方式殺掉宋插秧呢,她只在乎自己深愛的男人活著,而那個想殺死自己男人的壞人死了——這是比什么都要重要的事情。
江湖道義?武者精神?
拜托,那是活著的人才有資格談論的事情。
她希望自己的男人做一個有驚無險的小人,至于遵守江湖道義弘揚武者精神這種事情可以讓別人去做——甚至她愿意自己來做。
對這個女人來說,她唯一要求的就是:方炎活著。
方炎握緊了葉溫柔柔軟的小手,輕聲說道:“我沒事。我很好。”
剛才算是生死一線,宋插秧那臨時反戈的一擊確實危險無比。如果不是他轟出去的那條火龍,有可能他的腦袋已經被宋插秧的錘子給砸得稀爛全身肢體分解——
如果沒有那條火龍,如果他不能抵擋的話,他現在就已經和葉溫柔生死永隔——
這種大戰后的溫情,這種死而后生的驚喜,真的讓他非常珍惜。
方炎想活著,他想好好地陪著葉溫柔,陪著爺爺,陪著母親,陪著所有他珍惜的人——
百里路看到方炎和葉溫柔緊緊握在一起的手以及含情脈脈的眼神,完全跟一個沒事人一般,說道:“還有一個呢。”
百里路了解方炎和葉溫柔的感情,所以,他從來都沒想過自己要和葉溫柔成親。有時候他覺得家里的那些長輩很沒有智商,這樣優秀的兩個年輕人——僅僅是依靠長輩威嚴和家族榮耀就能夠威脅逼迫得了的嗎?
方炎點了點頭,說道:“我們過去看看。”
三人走回后院,鳳凰和蓮花寺的尼姑們迎了過來。
鳳凰看到方炎,關切地問道:“方炎,你沒事吧?”
又看向葉溫柔和百里路,說道:“你們都沒事吧?”
“沒事。”方炎笑著說道。
“沒事就好。”鳳凰很明顯地松了一口氣。“道癡呢?”
“死了。”方炎說道。“被我用槍打死了。”
鳳凰點頭,說道:“我聽到了槍響——你們沒事就好。這些人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夠做得出來。”
方炎指了指倒塌的石屋,說道:“還有一個人在里面。”
“你是說白修——”
方炎看著鳳凰的眼睛,說道:“是啊。這個人想要綁架你——”
“我知道。”鳳凰低頭,說道:“他想要綁架我,然后用我的命來威脅你——”
鳳凰明白方炎他們要做什么,轉身對靜惠老尼說道:“師太,前院有死者,我們去給他念一遍經吧,希望他們下輩子不要再做個壞人——”
“阿彌陀佛——”靜惠老尼聽到院子里有死人,連忙口誦佛號,說道:“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這樣的問題,就是佛主也幫不了她啊。
鳳凰攙扶著靜惠老尼,說道:“我們安心念佛就好。其它的事情交給他們來處理——”
“如此甚好。”靜惠老尼點頭說道。“還是要打通電話報警才行——”
等到靜惠老尼走遠,百里路看著那堆積在一起的石山,說道:“一點點的把石頭搬開太麻煩,我是沒有力氣了。不過,我倒是有一個簡單的辦法——”
“用火?”方炎看著百里路問道。
百里路用手捂著胸口,說道:“你覺得怎么樣?咱們把那個白修給烤成白豬——我看了一下,這幢房子和其它的院子都有隔斷,而且它的后面就是石頭,就算點燃了也不會把山上的林山給燒掉。用火最好。”
“沒問題。”方炎說道。“反正我們也要幫靜惠師太重修蓮花寺,不如一把火把這里燒了干凈——”
方炎能用亂槍把宋插秧給打死,更能點燃一把大火把白修給燒成骨灰。
如果把方炎心目中最仇恨的人做一個人物排行的話,白修必然要高居榜首排在第一位。不管他的背后到底是將軍令的指使還是宋插秧的支撐,最終經手把他父親方意行殺掉的人是白修——就憑這點兒,方炎就愿意把白修給做掉千兒八百次。
白修復活了又怎么樣?也不過是給自己再殺一次的機會而已。
聽到方炎同意自己的計劃,百里路就咧開嘴巴笑了起來,說道:“你去休息一會兒,點火的事情就交給我了——當年在燕子塢的時候,我可沒少點火做十面埋伏。”
方炎點了點頭,說道:“辛苦了。”
百里路笑笑,說道:“兄弟幾個都知道你這些年過得不痛快,有心想要幫你做點兒事情,又不知道能夠幫些什么——現在能夠幫你一把,我心里也痛快。他們幾個知道了也高興。”
方炎感受到了百里路話中濃濃的友情,卻并沒有多說什么。
百里路算是方炎比較另類的一個朋友,兩個人的比武切磋并不頻繁,但是打小的時候起他們就互相看不順眼。百里路覺得方炎太跳,總是想要壓一壓他的風頭。方炎覺得百里路太傲,好幾次讓他下不了臺。兩人第一次比武切磋,定下了一個非常荒謬的懲罰措施,沒想到百里路竟然一直履行著諾言。
在方炎遭遇千葉兵部挑戰的時候,葉溫柔趕到了花城,百里路也趕到了花城。葉溫柔痛痛快快地和千葉兵部打了一場,而百里路卻痛痛快快地和方炎打了一場——
方炎知道,不管是前者還是后者,他都在心里深深地記下了這份人情。
這次百里路受方炎所托來保護鳳凰,幾天前就說發現了可疑人物在周邊觀察打探。方炎和葉溫柔及時趕到,總算是把白修和宋插秧給攔截下來。
因為落水的緣故,百里路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
他懷里倒是有一盒火柴,但是現在泡成一團也不能用了。
百里路確實是點火高手,找了兩塊顏色發黃的干石頭,用力的摩擦了幾次,石頭上的硫磺就燃燒起來。
嚓——
百里路用硫磺石點燃了石頭堆里面的被子,然后燃燒起來的被子將整個屋子給引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