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再是先生,那么,先生成了什么人?
先生當然還是先生,他又不是變形人,摸一下別人的皮膚立即就可以變成另外一個人——只是,先生還是不是原來的先生?
原來的先生是什么模樣?低調內斂、公正無私、對內嚴謹、對外護短、把每一個燕子塢的年輕人都當成自己地孩子一樣的去愛戴。每到春節的時候,燕子塢的孩子們挨家挨戶地去給先生拜年,先生會依次說出各人的優缺點以及一些勉勵地話。
他是仁慈的長輩,也是苛刻的家長。
他是燕子塢之師!
可是,先生的徒弟白修卻出現在了剿殺方炎的陣營當中——白修的立場是不是先生的立場?白修的選擇是不是先生的選擇?
白修所做的事情,是不是也是先生想要做的事情?白修只是先生的一枚棋子,是先生放在外面的一個‘替身’?
李小天的擔心不是多余的,其它幾個兄弟的擔心也是有道理的。
如果方炎回去之后和先生撕破臉,如果先生不再是以前他們心目中的先生——那么,方炎又當如何自處?方家又當如何自處?
以先生在燕子塢一呼百應的威望,沒有什么人是可以和他相抗衡的。
先生只需要一句話,甚至都不需要親自動手,那些信任他們的人,那些維護他的人,那些和燕子塢利益相關的人,他們就會沖上來把方炎以及方炎背后的方家給踩成泥渣——方意行戰死,老酒鬼消失,方家也只有方炎一個人獨力支撐了。
就連他的兩個姑丈,在方家遇難的時候有沒有勇氣挺身而出都是一樁難以預測的事情——就算他們站出來了,他們背后的家族也是萬萬不可能站出來的。葉家呢?葉溫柔是自己的小女朋友,葉家三虎又如日中天,他們又是否愿意站出來幫助自己?
那樣的話,方炎所能夠依靠的力量又有多少?
李小天滿臉關切地看著方炎,說道:“我不是不讓你回去,我就是覺得——這件事情得考慮清楚了。咱們得把方方面面的事情都想周全了,最好的和最壞的結果都是什么樣子,我們能不能接受——”
方炎看著李小天,笑著說道:“是我能不能接受,不是你們——”
李小天臉色大變,說道:“方火火,你再這么說話別怪我和你翻臉。平時和我們嘻皮笑臉沒輕沒重的也就算了,知道你天性犯賤,沒有人和你一般見識。這種事情你還在說笑?什么叫做‘我能不能接受不是你們’——這話是什么意思?你敢把這話在他們幾個面前也說一遍?你看大家伙會不會掄起膀子抽你。”
“怎么著?現在成了花城那巴掌大一塊地方的老大了,就想著和兄弟們撇清楚關系了?放心,我們在燕京有吃有喝,不會跑到花城去抱你的大腿——”
方炎知道李小天他們的一番好心,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需要更加徹底地把他們給推開到一個安全的區域。
方炎看著李小天,說道:“咱們認識多少年了?”
李小天想了想,橫著脖子說道:“不知道。反正打小兒就認識了——”
“是啊。我認識你的時候,你還光著屁股——”
“說得跟你沒穿過開襠褲似的。”李小天臉色微紅,不好意思地說道。
“我還真沒穿過。你也知道,老酒鬼是一個體面人,他覺得男子漢大丈夫的總是把小雞#雞吊在外面搖來晃去的是一件很不體面的事情——”
“那你光著屁股在河里面洗澡不算?你上樹掏鳥蛋被樹刺刮破了褲子露出屁股不算?你沒有走光過?你沒有溜鳥過?”
方炎笑,說道:“你看看,我看過你的鳥,你也看過我光屁股,咱們這真是坦誠相對了——兄弟幾個的想法我明白,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這件事情是我的事情,也是我方家的事情,只有我一個人可以承擔。”
李小天眼神神沉地看著方炎,說道:“如果是我遭事,如果是阮千有事,如果是子丹他們有事——你會假裝沒有看見?”
“我當然不會。”方炎笑著說道:“你們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那憑什么你現在有事了,卻把我們弟兄幾個給推到一邊?”
“因為危險。”方炎臉色凝重地說道。“小天,你剛才也說過,假如先生不是先生呢?如果我的申訴得不到公正的待遇,如果我和先生撕破臉——如果先生說我是殺害白修的殺人兇手,李小天,那個時候你們要怎么辦?”
“你怎么辦我就怎么辦。”李小天聲音堅決地說道。“你說跑咱們就跑,你說干咱們就干。”
“如果到時候殺我的人是你的父親,是你的叔叔,是你的哥哥,是你的堂兄堂妹——那個時候,我說干你也跟著干?”
“這不可能——”
“為什么不可能?”方炎笑容溫和地看著李小天,這個時候的他就像是一個明明知道自己錯了還倔強地不肯認輸地孩子,說道:“你知道,這種事情很有可能發生——以先生在燕子塢的威望,一言可定人生死。”
李小天的臉色陰睛不定,他的眼睛變成了嚇人的紅色,就像是充了血一般,聲音嘶啞又無比堅定地說道:“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我知道你是受害者——如果當真像你說的那樣,如果是我的父親叔叔哥哥堂妹要出手殺你,那我就擋在你的前面,讓他們先把我殺掉。如果他們要你死,那就讓我先死。”
“李小天——”方炎強忍著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厲聲喝道:“你他媽聽不懂人話嗎?我說過,這件事情和你們沒有關系。”
“方火火,你他媽能不能說句人話?當年我們組建花美男隊的時候是怎么宣誓的?兄弟就應該大口吃肉大碗喝水用秤分金銀,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們有困難你愿意挺身而出,你有困難讓我們做縮頭烏龜——你是在罵我們還是罵你自己?”李小天的情緒更加激烈,一幅方火火再敢反駁就沖上去爆打他一頓的架勢。
說話的時候,他還很用力地把手里提著的行李箱甩了出去——
兄弟兩人的眼神對峙,里面電光閃爍,誰也不能服輸。
良久,方炎輕輕嘆息,說道:“你現在長殘了,我以燕子塢花美男隊隊長的身份把你開除出隊——”
“方火火,我日你妹——”李小天這次真準備打人了,沖過去揮拳朝著方炎的臉上砸了過去。
方炎轉身避開他的攻擊,跑過去把自己的行李箱從地上撿了起來,拍拍上面的塵土,說道:“它招誰惹誰了,被你這么對待?”
李小天一拳落空,也沒有繼續追打的興致,說道:“這件事情聽我的,你的行程聽我安排——”
方炎拉著行李箱起身,說道:“原本我是想找你借輛車自己回燕子塢的——”
“你再敢說這句話你看看我會不會和你急——”
“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同意。”方炎看著李小天,說道:“那你就開車送我回去吧。”
“他們幾個呢?”李小天問道。
“就不要通知了。”方炎說道。“你可以為自己做決定,但是不能為別人也做決定。小天,大家有家有口的,都不容易。如果可以的話,我是絕對不會想站到先生的對立面。但是,我有著不得不那么做的理由。你們沒必要那么做——剛才你問我知不知道城池失火殃及池魚,我現在反問你一句,你知道這個道理嗎?如果你們出事的話,跟著倒霉地就不僅僅是你們一個人——”
“你想多了。”李小天說道。
“是你想少了。”方炎說道。
李小天走過來從方炎的手里接過行李箱,說道:“走吧。車子在停車場。”
李小天開來的是一輛黑色賓利,那天使翅膀中間的一個B白色閃發出耀眼的光芒。
方炎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室,笑著說道:“看來楓葉會所對你們兄弟的扶持力度相當大嘛。這車挺不錯。”
李小天嘿嘿地笑,把行李箱丟進了后備箱,拉開駕駛室的車門坐了進去,說道:“知道楓葉會所的幕后大老板是誰嗎?”
“不知道。”方炎一臉認真地搖頭。“是誰啊?”
“裝。繼續裝。”李小天一臉鄙夷地模樣。“楓葉會所的大老板是秦家的小公主秦倚天,是秦倚天在她還未成年的時候創立的一個女子會所,會所明面上的三個負責人都是她找來的,雖然也都是燕京名媛,但是和秦倚天相比,還差上不小的一段距離——還有,你要是敢說你不知道秦倚天是誰,我就一拳打碎你的鼻子。”
方炎苦笑,說道:“這件事情和我有什么關系?”
“我可是聽說你們倆人關系密切——”
“她是我的學生。”方炎說道。“我是一個博學的老師,她是一個聰明的學生,所以我們的關系還算不錯——”
“是啊。都不錯到聰明的學生要替博學的老師擋槍了?”李小天笑呵呵地說道。
方炎滿臉驚訝地看著李小天,沉聲問道:“這件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人故意放出風聲。”李小天臉上的笑容斂去,說道:“現在燕京城不少人在熱議這件事情,秦倚天面臨著巨大的壓力——還有一些更不堪的傳聞——”
“什么?”方炎臉色難堪地問道。
“有人說她是小三。”
咔嚓——
方炎準備放進車載音響里面的黑色碟片被他捏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