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朝歌并不多言，為大家送來茶水之后就安靜地坐在方炎的身邊。

方炎捧著一杯雨前龍井，沒有細品，卻用掌心仔細地撫摸著玻璃茶杯，看著坐在對面的杜青說道：“聽說現在花城的路面不太好走，交通堵塞的厲害？”

“是啊。”杜青附和著點頭，說道：“花城是國際化大都市，人越來越多，車也越來越多——一到上下班高峰期，那車子就比烏龜爬得還慢。以前我們都管汽車叫做王八蓋，可那個時候的汽車跑得飛快。現在看看，可不就是王八蓋嗎？”

“買車是為了人們生活方便，可是買車的人多了，生活也就越來越不方便了。就拿今天發生的事情來說吧，花城有一個很了不得的人物，要去參加一個很重要的會議。原本助理就已經把時間給規劃好了，九點半鐘出發，去參加十點半鐘的一個剪彩儀式，一個小時用來趕路，這不是很寬裕嗎？結果不巧合的是，路上有幾輛車連環追尾，幾個司機互相推卸責任，甚至還大打出手——結果，讓那位大人物十點半鐘的剪彩儀式硬生生地拖到十一點半。哦，十一點半的那一茬他還沒趕上。”

方炎瞇著眼睛笑了起來，說道：“需要給花城政府多提意見，讓他們做好上下班高峰期的道路疏導工作。”

“可不是嗎？很多有頭有臉的人物給花城市長打電話，希望他們能夠快些把這個問題給解決好——市長也不容易，那么大的一座城市，幾千萬的人口，哪是那么容易管理的？”

“做什么事情都不容易。”方炎笑著說道。“沒辦法，這是市長職責范圍之內的工作。大家不找他找誰？”

“說的有道理。”杜青笑呵呵地說道。他眼神誠摯地看向方炎，問道：“大少，你說那位被誤了大事的大人物會做出什么樣的反應？”

方炎看著杜青，說道：“大人物都是很愛惜面子的。什么都可以丟，就是面子不能丟——今天他們把面子丟了，就一定會想方設法地把面子找回來。”

“你覺得他們會從哪些方面找回面子？”杜青接著問道。

“從哪里摔倒，就從哪里爬起來。”方炎回答著說道：“電子廠工人鬧事是有人給他們挖了一個坑，想要把這個問題解決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么拼命的砸錢，不僅僅要把那些已經退休的鬧事工人給砸得心服口服，就連那些暫時還沒有站出來的職工也給砸飽——這邊剛剛安定，那邊又覺得待遇不佳，再次跳出來鬧事。一番辛苦變成一場笑話，這不是他的做事風格。”

“他們當真舍得下那么大的血本？”李雅難以置信地問道。

她和叔叔杜青一起來找方炎，就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而來。他們在辦公室里面已經討論過這個問題的答案，要么將軍令他們選擇冷淡處理這件事情，滿足鬧事職員一部份的利益，先把他們的嘴巴給封住，再用另外一部份的利益吊著他們的胃口，讓他們不要再站到對立面去攻擊龍圖。

但是，這種處理方式太保守，也太小家子氣。特別是在全城媒體都在關注這件事情的關鍵時刻，他們這樣做就更沒有任何的說服力。

那么，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拼命的砸錢。就是按照方炎所說的方式，把鬧事的職員給砸倒，把那些有可能心生不滿的職員給砸好。可是，她和叔叔粗略地算過，以龍圖集團現在的人員規模，這將是一筆天文數字——

為了收攏人心，將軍令江逐流他們會做出這么瘋狂的事情？

如果他們當真做出這樣的事情，還算是一個合格的企業經營者嗎？

要是擱在以前，方炎說出這樣的推測李雅會直接反駁。但是見識了方炎的幾次行事手段和風格之后，心里自然而然的就對他有了一些畏懼和自己一直在排斥的信服。

杜青也臉色凝重地看著方炎，說道：“他們掏出那么大的資本，就是為了邀買人心？就是為了——到時候有機會捅我們一刀？”

“有機會捅我們一刀，再大的本錢他們也是舍得投入的。”方炎笑著說道。“杜大哥，你要做好打一場硬仗的心理準備。”

杜青大驚，說道：“大少，你可不要沖動——他們沒有理智的砸錢，我們可不能跟著沒有理智的砸錢。如果陷入一場惡性競爭，最終吃虧地還是我們——朝炎科技這些年發展迅猛，但是和將家那種巨無霸相比，根基還是稍淺了一些啊。我們的青云集團更是不值一提。傷敵八敵，自損一千。這不值當。”

杜青怕的是什么？就怕方炎和將軍令他們慪氣起來。同樣的年輕氣盛，同樣的少年英杰。你砸一個億，我這邊就砸兩個億。你砸十個億，我這邊就砸十五個億——總要比你多一些才行。

那樣的話，他杜青將何去何從？不跟，那就失了情義。跟隨的話，剛剛才傷筋動骨過的青云怕是在這一場硬仗中就拖跨了下來——

杜青能夠猜測到將軍令接下來有可能做出來的反擊，但是，他猜測不到方炎會有什么樣的方法來應對。

“杜大哥不要擔心。”方炎笑著說道：“我沒有那么不理智。再說，靠砸錢來和人爭斗，這也不符合我們的行事風格——文化人，怎么能和人爭豪斗富呢？”

方炎轉身看向陸朝歌，笑著問道：“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陸朝歌輕輕點頭，說道：“一共有三步。第一步已經執行結束，只需要把它宣揚出去就成了。”

“那就開始吧。”方炎笑著說道。

杜青一臉驚訝地看著方炎和陸朝歌，說道：“你們倆位這是早有定計？”

方炎點了點頭，笑著說道：“他們喜歡砸錢，我們就讓他們多砸一些，也算是為社會多做一些貢獻——”

杜青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來，說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哈哈哈，有意思。實在是有意思。”——

電視機里面，久未在公眾面前露面的陸朝歌高調出場，率領朝炎科技以及花城商會做出聯合申明，他們將會按照國內最高的薪酬比例來提高職員工資。

陸朝歌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道：“龍圖集團發生的退休員工下跪事件讓我深感愧疚，父親在世的時候，經常說員工才是一家企業的靈魂和最核心的價值。那個時候自己還小，但是卻把這句話深深地記在了心里。后來父親不幸遇難，我也無奈離開了龍圖——但是，龍圖是父親的心血，是他科研智慧的地方。即使我不再是一個龍圖人，我也一直在關注著龍圖，希望龍圖能夠發展得越來越好。”

“龍圖確實發展的越來越好，規模也越來越大。可是，我想不明白的是，在能源產業紅紅火火的今天，在集團每年的盈利數以億計的時候，為什么還會出現退休員工吃不飽飯看不起病的情況？他們這些老人為龍圖辛苦了一輩子，難道這就是他們的最終下場？為了拿到自己應得的利益，迫不得已當眾下跪——”

“這樣的事件讓人寒心。做為一名龍圖的子女，做為一名曾經的龍圖人，龍圖人的遭遇讓我感同身受。我在這里宣布，朝炎科技所有的職員薪水漲薪百分之二十，另外，全面建立朝炎科技的醫保社保體系，讓他們以后沒有任何的后顧之憂——如果有龍圖人愿意來朝炎科技工作，我們熱烈歡迎，朝炎科技永遠不會把人才拒之門外，朝炎科技永遠都會給人才提供最優渥的工作環境和豐厚的回報——”

漂亮的茶杯和堅硬地墻壁接觸，再一次化作成一片片的碎殼。

金黃色的茶湯順著大理石墻面滑落，劃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將軍令眼神冰冷地盯著電視頻幕，李韻趕緊走過去把電視機給關掉了。

不僅僅是將軍令，就是其它人也想要摔杯子了。

可是，在場也只有一個人有資格砸杯子。他砸了之后，其它人就不適合再砸了。

將軍令看向李韻，問道：“我們的調薪幅度是多少？”

“百分之二十。”李韻說道。

這種感覺還真是憋屈啊。調薪百分之二十，這是經過會計師周密計算過的數字。只要他們調薪到這個數字之后，將是花城平均薪水最高的企業。那個時候再號召大家一起提薪，名利雙收不說，還把方炎和杜青的青云集團給推到全花城企業的對立面。

現在方炎他們搶先一步調薪到百分之二十，等于是一刀插在了他們的心臟部位。

為什么不是百分之十？為什么不是百分之十五？為什么不是百分之十八？怎么就偏偏是百分之二十呢？

那一刀的風情，還真是讓人酸爽麻辣啊。

最糟糕的是，他們不僅僅搶不到先機，收不到聲望，反而只能跟在朝炎科技的屁股后面行動。

就算他們現在調薪到百分之二十或者更高，那也是在朝炎科技的號召下進行的。

陸朝歌在訪談時還說過一句話，希望自己能夠做個表率，讓那些有良心的企業認識到自己的錯誤而有所醒悟——如果他們跟著調薪的話，那是不是代表他們都因為她的行為而深感愧疚有所醒悟呢？R7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