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炎不敢小看莫輕敵。
也沒有人敢小看莫輕敵。
即使他現在的名字叫做老酒鬼,大家也都叫他老酒鬼,甚至都忘記了他原來的名字。
用勺子隨手一挑,就能夠拋灑起一條銀河。銀河似銀龍,成為一個凝固的整體,從大缸里騰空而起,朝著方炎沖撞而來。
這是最蠻橫的沖撞,蠻橫到不需要任何的技巧。
又因為燒刀子里面的濃烈酒氣,這道銀龍又充滿了龍的霸道和刀的殺意。
龍是世間最強大最高傲的生物,擋我者死,阻我者滅。雖然這是一條酒龍,雖然這條龍的實力和真相比大打折扣,但是對于渺小的人類來說,它們仍然有著摧枯拉朽的能力。
轟——
龍頭撞擊向方炎,那小小的銀龍張開血盆大口竟像是要把方炎給吞噬。
太極之心旋轉起來,太極之境自然展開。
就連方炎的潛意識也覺得自己遇到了危險,身體自動做出了反應。
在太極之域里,這條銀龍更加的清晰,勢頭也更加的兇猛。
方炎能夠清晰的看到那一滴滴晶瑩剔透的水珠,這無數顆狂暴的水珠很不安分的組成了這條水龍,唱著激昂的戰歌,張牙舞爪準備戰斗。
方炎伸出了一根手指頭。
那根手指頭沒有去阻擋龍頭,因為龍頭的沖撞之力會把他的手指頭給撞的骨折或者斷裂。
他的手指頭朝著龍身中間部位的龍脊點了過去,龍脊上面的反彈之力非常的驚人,幾乎要把它的手指頭彈開。
方炎相當的固執,硬生生的在龍脊上面刺出了一個大窟窿。
斬龍脊!
打蛇打七寸,斬龍斬龍脊。
那銀龍一分兩段,中間的勁氣不再連貫,沒辦法支撐整條銀龍的運轉,龍體爆炸開來。
雨點紛飛,方炎張開嘴巴吸食著飛濺而來的酒水。
“好酒。”方炎大聲贊道。“百事盡除去,唯余酒與詩。”
“喝酒豈能無器?”
莫輕敵伸手拍缸,他腳下那半人高的酒缸竟然就離地而起,朝著方炎砸了過去。
方炎腳踏梅花步,單手前伸。在酒缸即將襲來之時,跨前一步,右手拍在了酒港的邊沿。
酒缸上面一股磅礴大氣傳來,排斥著方炎的引導和控制。這不是酒缸的重力,而是莫輕敵拍在上面殘留流動的勁氣。
方炎單手拍缸,身體急旋轉。
腳踏梅花十二宮,那酒缸也被他揮舞的如陀螺。
呼呼呼——
風聲呼嘯,大雪紛飛。
青衫少年提缸獻技,英姿勃瀟灑肆意。
在感覺到自己將老酒鬼拍在這酒缸上的力道全部泄掉之后,方炎已經得到了對這只酒缸的充分控制。
方炎猛然間單手舉缸,那酒缸里面的燒刀子便狂泄而出,猶如一汪乍現的酒瀑。
方炎張開大嘴,狂吞起來。
那酒水飛落的快,方炎喝的也快。喝的再快也不及用大缸倒的快。于是便有大量的酒水澆灌在方炎的臉上頭上衣服上脖子里,他的整個人都成了一個酒人。
呼——
大大的灌了一口,方炎這才覺得過癮,隨手把足有數百斤的大缸丟給了老酒鬼。
老酒鬼接過大缸,也仰頭狂灌了一口。不同的是,他倒的緩慢,喝的豪邁,竟然沒有一滴酒水溢出,一點兒也不會浪費。
老酒鬼的這一口酒喝的極長極長。方炎也習慣了他這樣的喝法。
轟——
老酒鬼伸手一拍,那酒缸便落回原處。
兩人相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方炎笑的舒心,老酒鬼笑的欣慰。
人生百年,有三兩知己陪你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是第一大快事。
墻角的野貓被嚇跑,偷酒的老鼠被驚到,就連那紛紛揚揚隨風飛舞的雪花都不敢近身。
“由點到線,這就是進化過的太極之心?”老酒鬼也不看方炎,轉身朝著小屋走去。順手從哪個角落里面抄起了一個酒葫蘆,自己灌了一口后,一屁股坐倒在了廊檐下面的躺椅上。
躺椅是竹子做的,因為過多的磨擦已經看不到它原來的顏色,但是椅身上面光華锃亮,呈現一種油質的光華。
“還行吧?”方炎得意的說道。沒有太極之心之前,他看山還是山,是水還是水。眼前是一座青山,那便是一座青山。
但是,有了太極之心之后,看到的山便不僅僅是山,還有山林川脈,有嶙峋怪石,有花開鳥鳴,有虎嘯龍吟。
那是方炎翹家逃跑之前的狀態,老酒鬼對這一點非常的熟悉。
一劍峰之戰,方炎和東洋劍神生死大戰,危機關頭太極之心再次變化。
如果還是一座山的話,他看到的山林川脈便成了一道道象形的線條,那嶙峋怪石是線條,花開鳥鳴也是線條。線條是動態的,就像是一張電子地圖,由起點到終點,讓方炎能夠清楚的看到花開花謝的過程。
這就是升級后的太極之心。
太極之心已經展到這一步,下一步的變化是什么?它的下一步升級會是什么樣?
方炎不清楚!
“太極之心長進了,酒量還是沒長進。”老酒鬼又灌了口酒,出聲說道。他現在可以三天不吃飯,但是不可一日沒有酒。心陷魔障,生活狀態餛飩不堪,看起來很悲苦。
“那要看和誰比。”方炎說道。“和你和葉溫柔那自然是沒辦法比,但是和外面的那些人比,我也是酒場上的常勝將軍。”
老酒鬼不可能招待他,他自個兒跑進屋子里找了張四腳凳搬出來,把凳子放在老酒鬼的旁邊,兩人坐在屋檐下喝酒賞雪,談論方炎的太極之心。
“你走在了我們的前面。”老酒鬼聲音輕柔的說道,如果不趕緊把那聲音收進耳朵里,很有可能被風吹走。“我的太極之心餛飩一片,就像是一塊貧瘠的土地。寸草不生,枯竭裂。一道道口子就像是一張張嘲笑的笑臉,除了能夠收到譏諷和絕望之外——顆粒無收。”
“你所經歷的是我沒有經歷過的,而方家能夠擁有之太極之心的人也無非就你我倆人。我沒有任何經驗可以給你,就只能靠你自己摸索——這很艱難,也很危險。不過我對你一點也不擔心。”
“你覺得我天賦過人?”方炎笑著說道。
“我的意思是說——你的運氣實在不錯。”老酒鬼說道。“挨了十年打,竟然就能夠悟出了太極之心。翹課逃跑這么恥辱的事情,因為太極之心的突然升級,回來之后竟然就成了無數人稱贊和夸獎的對象——說是另劈曲徑。聽著真是讓人臉紅。”
方炎嘿嘿的笑,無論老酒鬼如何攻擊他,他都覺得這是在夸獎他。他們倆的感情亦師亦友,幾乎沒有什么秘密。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方炎笑著說道。“東洋劍神都被我打倒了,誰還敢說我實力不行?以前葉溫柔每次看到我都想打我一頓,我今天直接到他們葉家去叫板——嘿,你猜怎么著?那么大的一個葉家根本就沒有人敢出來應戰。”
方炎輕輕搖頭,說道:“孤獨求敗啊。這燕子塢已經難尋敵手了。”
老酒鬼知道方炎的想法,他是故意說這樣的話想來刺激自己。
可惜,如果這樣的刺激就能夠讓他重振雄風的話,他又何必頹廢至此?
太極之心不僅僅靠苦練,更要靠頓悟。十年站樁不如一夕得道,說的就是太極。
成也太極之心,敗也太極之心。
老酒鬼自顧喝酒,對方炎的話不以為然,說道:“這件事情,你可以和葉溫柔說說,或許她能夠幫助你。”
“原本今天想說來著,忘記了。”方炎說道。
“聽說你約了她散步賞雪?”
“是啊。還請她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餐,喝了你最喜歡喝的燒刀子。”方炎滿臉得意的說道。“我們倆現在已經冰釋前嫌,化敵為友,一笑泯恩仇。”
“冰釋前嫌?化敵為友?”老酒鬼醉眼朦朧的看了方炎一眼,說道:“仇泯了,恩還在。”
“我明白我明白。”方炎說道。“這次回來才知道這件事情,原來我和葉溫柔每年的比武都是我爺爺跑到人家葉家去挑釁——說的話又實在太過份,人家不打你打誰?”
“人家耐著性子揍了我十年,這十所的恩情我自然要記下——”
“不是耐著性子。”老酒鬼說道。“是忍著惡心。任誰十年來都做同一件事情,都是一件惡心的事情——”
“——見證一個天才的崛起,怎么可能是一件惡心的事情呢?我覺得她應該充滿了成就感。”
“每次大比武你都被人揍得哭爹喊娘鉆桌子爬椅子抱著別人的小腿叫姑奶奶饒命——誰會因為征服這樣的對手充滿成就感?”
“我感覺你在侮辱我。”方炎說道。
“你的感覺沒有錯。”老酒鬼說道。
“要不是因為我接下來還有事要求你,我一定要向你挑戰——”方炎惡狠狠的說道。
然后,他滿臉討好的看著老酒鬼,說道:“師兄,我介紹個老朋友和你見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