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夜,輾轉反側,腦猴不斷鋼著胡憂的聲音。胡憂說她不懂,她是不服的,她想要反駁,她想用一句極有力的論點把胡憂釘死在恥辱架上,讓他永遠都不敢在她的面前說她不懂。
可她是真的不懂。
林詩英確實不懂手下這些辛辛苦苦聚攏起來的戰士心里想的是什么。胡憂說得沒錯,這些人表面看起來是極驕傲的,不過她不承認這些人的驕傲來自于他們的無知,而是自悲。
這是一個自悲的群體,正因為他們不曾擁有,所以他們在不知不覺之中幻想出他們的擁有。
“怕別人瞧不起,先瞧不起別人。”
林詩熒喃著苦笑出聲,這樣的自悲不是無知又是什么。
突然間林詩英有些恨胡憂,這個家伙的眼睛太毒了,不但一眼就看出了反帝會中存在的問題,還看穿了她身上的問題。
他說:她也同樣無知。
“可惡的家伙!”
林詩英不愿意再想下去,她怕最后不得不承認胡憂的又一個論點。
親口承認自己無知是很受打擊的,雖然她已經在心里接受。
“你是來幫我的,對嗎?”吃早餐的時候,林詩英問胡憂。
問得很直接。
“準確的說:我是來與你合作的,雖然一開始我并不知道是你。”胡憂早著屬于他自己的那份早餐。
兩個人的餐廳顯得有些安靜。
“這不是一樣嗎?”林詩英有些抓狂。在見到胡憂之前,她曾經聽說過不少關于胡憂的傳說,可見到真人之后,她發現自己被傳說給荼毒了。
“不太一樣。”胡憂認真的喝著牛奶,曾經的皇室成員就是不一樣,連早餐都那么講究。
“你最好給我一個理由。”林詩英哼哼道。如果不是因為眼前這個人把她從第五監獄里救出來,她一定把他和他的傳說打包一塊給丟出去。
“早餐會比較好吧。”胡憂放下的手中已經喝光牛奶的空杯子,拿過手絹仔細的擦著。
“你”
“如果你已經吃好了。我帶你去個地方。”胡憂完全無視林詩英那能把他生吞的眼睛,優雅的把手絹放在桌上。
林詩英看了眼自己那份沒吃幾口的早餐,嘆了口氣,她現在已經沒有再吃上哪怕一口的心情。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看林詩英已經起身,胡憂指指桌上的早餐道。那里還有不少的面包牛奶等吃食。
“都給你吧。”林詩英在心里小的鄙視了一下,敢情這家伙沒吃飽呢。
“謝謝。”
胡憂拿出塊干凈的白布,把面包等吃食一一收入布中。看胡憂連自己咬過兩口的面包都一并收走的時候,林詩英動了動嘴,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
“我們走吧。”最后掃了眼桌面,確實沒有遺漏。胡憂這才把包布給綁起來。
棚戶區并不在柳家集四大城區之列,卻是柳家集人口最多的一個區。這里住的全都是林河帝國金字塔最底層的種族。這里的居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搬離這個地方,很幾乎絕大部份的人從出生到死都沒有真正能離開這里。
克里是棚戶區中最普通的一個居民,打他往上數三代都租里,每當鄰居嘮嘮叨叨的抱怨著總有一天要離開這里的時候,克里總是默默的聽著,從來不插話也不開口。他知道這個鄰居之所以會抱怨,是因為他在這里住的時間還不夠長。
才二十三歲的克里按說也不夠格說自己住了多長的時間,但在克里看來。他已經在這里呆了超過一百年。他的太爺爺、爺爺、父親都是在這里出生直到死去的,他們的生活與克里現在的生活完全一樣,克里熟知從太爺爺到父親的經歷,知道棚戶區這一百年來。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成功的搬離這里。
從來沒人能成功!
不是因為他們不努力,試問一下,一個每天平均工作超過十六個斜卻無法保證家人不挨餓肚子的人,有什么可能離開棚戶區搬到那些沒有黑面包買的地區?
房子?
克里從沒想過。如果他那間從十三歲開始就無法直立著行走的房子也算是房子。那么他算是擁有一間房子⊥這樣的房子還是集祖上三輩的努力留下來的。
出了棚戶區就有能站得直腰的房子,克里卻不敢多看哪怕一眼,雖然在貴族的眼睛那些房子非常的普通。雖然它們之中很多建成后一百年了沒能賣出去,可那也不是克里能多看的,看壞了,賠不起呀。
鎖好房門,克里穿上家里唯一的白襯衫去開工。昨晚下了雨,襯衫沒能全干透,穿在身上很不舒服,可克里必須穿,這是工作服,沒有它,他也就失去了工作。
路邊有幾個孝子在地上抓蟲吃,克里看過去的時候,孝們正掙搶撕扯著把一只大黑蛛蛛放進嘴里,克里沒有制止,因為他斜候也是這么吃的,那是早餐,吃了可以不用餓肚子。至于黑面包,那是壯勞力者才有資格吃的,表面金黃有奶油的面包嘛,克里記得自己一年前吃過一虛,那種嫩滑香甜在嘴里還可以再回味一年。
如果今年公司還有年會,也許還能分到一虛奶油面包吧。
急急拐過轉角的時候,克里疑惑的停下腳步,他似乎聞到了奶油面包的香味。
這里怎么可能有奶油面包?
克里邊想著邊加快腳步,公司的管理制度可是很嚴的,他可不想因為遲到而丟掉工作。可他敢拿性命保證,剛才聞到的絕對是奶油面包的香味。
“世界上怎么會有這樣的地方。”
林詩英震驚了。在她看來,第五監獄已經是世上最差的地方。她怎么都沒有想到就在柳家集,就在她的眼皮子底子,居然有成片的連站都站不直身子的屋子,成群在地上◆水溝邊抓蟲吃的孩子
林詩英不敢再看下去,她怕自己會吐。
“既然來了,不妨進去看看。”胡憂似乎完全沒有看到林詩英的難受,一臉的風輕云淡。
“你不會告訴我:你不敢吧。”
“進就進,有什么好怕的。”林詩英決定就算是吐死也不能讓胡憂給看小了。
棚戶區,林詩英才走了幾步就后悔了。近距離看到的世界遠比她想像之中的更遭。這里污水橫流,而腥臭,剛遇過一只死耗子,抬腳就踩到一張女人用過的衛生紙,那上面發黑的血塊讓林詩英一陣頭暈。最可惡的是身邊的胡憂居然還一臉的笑意。
“不用激我。我不怕!”林詩英宣誓一樣的挺胸大步前行,她不許自己后退。
胡憂笑笑,什么都沒說。這個女人比他想像中的要堅強。如果能調教好,將是一個不錯的合作者。
棚戶區很大,卻也沒多大。短短半個斜,整個棚戶區就都知道來了外人。他們好奇遠遠看著這對男女,用力的呼吸著,只為撲捉到惡臭中那絲來自食物的香氣。
他們才是這里的主人,可是他們卻好樣的拘束。
“你帶來的食物。是要分給他們的嗎?”林詩英想起出發前胡憂用布包裝走了桌上一切能吃的。那里邊甚至還有她咬過的面包。
“你可以試著分給他們,不過要心。”胡憂把包遞給林詩英,同時提醒道。
當林詩英打開布包的時候,她看到了狼一般的眼睛。很難想像,就在前一刻,他們還是那么的膽怯。本想一個個分給食物的林詩英把衣布留在了空地退回到胡憂的身邊,她真怕這些人在撲上來搶食物的時候會把她也一塊分食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紅了。有人拔出了刀。很難想像,那不過是幾塊面包。
“誰都不許搶!”胡憂突然大聲喝道。
膽怯再一次出現在人們的眼中,他們看著食物。又看看胡憂,誰都沒敢動。
“主事的出來,每人分一些,一個個來,誰敢亂來,別怪我不客氣。”
當抓在手中的石子被胡憂當眾捏碎時,所有的刀子都藏了起來,沒人敢玩橫的,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玩不起。
“我想,你應該已經看到了。”胡憂嘆了口氣。這樣的景像他已經見過無數次,可無論再見多少次,他也不可能漠然。他平靜的只是臉而不是心。曾經的他何嘗不是其中的一員,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所謂的風度,品性,教養和高貴,都是填飽肚子之后的事。
“之前,我確實不知道還有這樣的地方。”林詩英底下頭,她不愿意讓胡憂看到她眼中的淚水。曾經她以為自己是最慘最不快樂的,現在她才知道,她那點委屈實在沒有多少能拿出來說的。
“你的反帝會還要繼續下去嗎?”胡憂問道。
“當然,不但要繼續,我還要推翻一切的不公!”
林詩英毫不猶豫。
“現在,你可以教我了嗎?”
回到基地好一會,林詩英才平靜下來。隱隱的,她已經意識到以前所努力的方向是錯的,可是她又無法準確的知道錯在何處。
“其實你做得已經很好。”
“這不是我想要聽的!”
“聽我說完,我并不是想要恭維你,雖然你的方向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但你卻為之后的路打下了堅實的基礎。現在,你應該已經知道他們需要的是什么了吧。”
“是平等!”林詩英抓緊了拳頭。
“不。”胡憂曳道:“是食物和信念。他們并不缺少勇氣,他們缺少的是食物和信念,食物可以讓他們強大,信念可以讓他們去獲得勝利,平等,那是后一步的事。訓練則是更后面的事。”
“你要利用他們戰斗?”林詩英似乎抓到了胡憂的思路。
“我沒有利用他們,無論任何一個種族,想要改變現狀都必須要付出血的代價。你應該已經知道林河帝國的五百萬增兵計劃,一但這個計劃開始實力就沒人能停下來,五百萬部分將是一個龐大的怪獸,每天要消耗大量的資源,這樣的消耗最后會壓在誰的身上,你曾經是林河帝國的大公主,你應該知道。”
林詩英色變道:“他們已經食不果腹了,怎么可能承受得起。”
想起那些為一點面包就敢動刀子的人,想起那些在臭水溝里抓蟲子吃的孩子,還有那些站不起身的屋子
五百萬大軍的消耗將榨干他們最后一滴骨血。
“所以他們要為自己而戰。你知道的,就算是帝國再征招一千萬的士兵,那此貴族也同樣是歌照唱,舞照跳,只多沒有以前那么奢華,但絕對不會餓死。而棚戶區的這些人呢,他們甚至連黑面包都不再能吃得起,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什么,似乎不需要我再多說了。”
“只有戰起來,為自己而戰,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我不是來讓他們為留血的,我是來幫助他們的。他們敢說他們每一個人的付出都會獲得回報,但我可以保證,他們的血會為他們的子孫譜寫出一條現在完全不同的路,那里也許還有更多的苦難,但同樣有無數的希望。”
“我有沒有說過:我佩服你?”林詩英癡癡的看著胡憂。她感覺自己的血都被胡憂給點燃了。
“不用佩服我。”胡憂曳道。
“那你告訴我,接下來應該怎么做。我們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我希望在一起都還來得急的時候,舊能多的做一些我能做的。”
“你可要想好了,那即將被推翻的可是你的家族。”
“那是一個不應該繼續存在的家族。”
“前面的路將是血腥而充滿犧牲的,你也可能會倒下!”
“胡憂,我不想聽這些,告訴我,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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