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前的營帳中,劉弋身邊能參與軍務的人基本都到齊了。
賈詡、法正、鐘繇這三位謀士自然不必多說,武將中徐晃、皇甫酈、太史慈、甘寧四個中郎將,還有步兵校尉魏桀和射聲校尉沮儁也悉數到場。
今夜,就要下最后的決心了。
是打,還是撤?
按原計劃打,那不利的因素可就太多了。
原計劃里,河東的郡兵還有白波軍,是重要的援兵、奇兵,現在因為袁紹的異常舉動,已經來不了了,只能在河東原地防御袁紹,甚至還找了袁紹的死對頭黑山軍南下幫忙。
至于另一支援兵,南匈奴左賢王部的四千騎,因為裝備、士氣、戰力等等原因,被飛熊軍一個突襲就打的丟盔棄甲,即便聚攏起來厚加賞賜,也難以起到奇兵的作用了。而且經此一役,這些南匈奴人還有多少戰意,也很難說。
最重要的不利因素,則是朱儁的猝然病倒。
沒有人,至少目前沒有人,能在官軍中代替這位大漢名將的作用,除了朱儁擁有指揮大規模軍隊會戰的經驗和能力外,其余人并不具備這種條件。
這都不是臨戰換帥的問題了,壓根就是臨陣缺帥。
打仗沒統帥,怎么打?各自為戰?那還不如趕緊撤。
但是撤,還涉及到另一個問題,現在隨軍的民眾沒有完全渡過洛水,如果讓軍隊搶渡,不僅容易造成嚴重的各部隊混亂,而且這些被當成棄子的百姓,很難說會不會被尾隨而來的李傕軍肆意殺戮。
百姓信任漢室,才追隨他這個天子,哪有棄之不顧的道理?
這一刻,劉弋終于大略明白了攜民渡江是個怎樣的心態。
“有什么意見,都說說吧。”劉弋扶著劍看著自己的部下們。
這種重大的歷史抉擇時刻,劉弋做不到自己下決心,他必須聽聽這些人杰的意見。
“陛下,現在李傕的飛熊軍正在向我軍進發,南匈奴左賢王部能抵擋多久實在是個未知數,如果讓他們進入了渭曲以東,截斷了河東郡和我們之間的跨黃河聯系,不僅我們的糧草補給將會陷入危機,現在軍中糧食也已經很匱乏,攜帶的糧食早晚會用光,到時候,恐怕我軍會不戰自潰。“鐘繇說道。
鐘繇性格穩重,他不做沒有太大把握的事情,這番話說出來,贏得了不少人的贊同。
而且鐘繇的話非常有技巧,這番話還隱隱點出了兩個意思。其一便是闡明了飛熊軍威脅側后的客觀事實,如果大軍現在不撤,再想撤就來不及了。其二便是,軍中糧食都不夠用了,被圍住就會不戰自潰,這時候,就不要顧忌百姓了!
賈詡點點頭:“主公,我贊同元常所說的,軍內的糧食儲存量既然非常稀薄,一旦洛水東岸被飛熊軍切斷,那些已經渡過洛水的百姓的安危,恐怕會遭遇不測。但隨軍的百姓,對陛下您來說應該是非常忠誠的,他們是不愿意離開陛下您的,不如陛下先率百姓和禁軍渡過洛水。“
賈詡的計劃,與鐘繇略有不同,鐘繇的意思是干脆就扔了百姓,大軍直接撤過洛水再渡過黃河往河東郡撤,黃河上蒲坂渡、龍門渡里那么多船只,大軍只要行動快,飛熊軍也只有三千騎不到,是奈何不了他們的。
賈詡的話更加的隱晦,他則認為,劉弋的安全是最重要的,同時,劉弋手中的禁軍也是唯一值得保全的,其他軍頭如董承、張濟、楊奉的部隊,扔下來殿后就是了,反正軍隊對于李傕的吸引力絕對大于百姓。至于百姓,則可以渡河作為劉弋的掩護,迷惑敵人。
只能說,不愧是毒士!
“文和先生,你說的朕何嘗不知道,只是這種情況,任如何選擇,軍隊和百姓總要割舍一方,朕在想,有沒有一個兩全之策。“劉弋嘆口氣,說道。
“可陛下,再拖下去這也不是辦法啊,天亮的時候必須行動了,這樣商議來商議去的話,恐怕會影響到陛下您的大業。“皇甫酈皺眉道。
“不如破釜沉舟,背水一戰!“劉弋咬牙說道。
“陛下,如果您不退,我等愿誓死保護陛下!“徐晃等武將紛紛單膝跪地,說道。
“好了!諸位起來吧!“劉弋擺擺手,“朕明白你們的忠心,還是說回剛才的事情。“
“陛下,不知您準備如何處置百姓?“太史慈看向了劉弋。
劉弋也看向了太史慈,似乎讀懂了他的眼神。
這個問題關乎劉弋的安全,也關乎到整個局勢,是個非常嚴肅的問題。
“李傕的目標是朝廷和朕,百姓是無辜的,李傕非是郭汜那種濫殺無辜之輩,但是他一樣會抓活的百姓做炮灰,如論如何,棄百姓于不顧的事情,朕做不出來。“劉弋看著這些部下說道。
雖然不知道天子口中的“炮灰”是什么意思,但眾人卻都大概理解了劉弋的態度。
“陛下英明,只是,這百姓的數量也是非常巨大,我軍真的能帶著這些百姓從河西撤回河東嗎?“甘寧擔憂道。
這個問題確實困擾了劉弋。
“諸君,現在不是思考這些事情的時候,朕只說,若是決意要官軍留下來在渭曲決戰,你們說該怎么辦?“劉弋看向了眾人。
眾人對視一眼,最終,賈詡站出來說道:“陛下,我軍不如兵分兩路,一路沿著渭水向西阻擊李傕在渭水兩岸的南北兩路軍,另一路則向東北移動,與南匈奴軍匯合,在洛水黃河的東西兩面都布置好斥候,如果發現北面的飛熊軍繼續南下追擊,我軍主力立即回救。“
劉旭點了點頭,然后看向了鐘繇,“元常可有其他建議?“
鐘繇看了看眾人,又看向了劉弋,提出了反對意見:“陛下,臣還是認為,如果我軍向著河東撤,李傕的主力軍隊肯定無法追擊,畢竟他們的南路軍李應已經損失了不少兵馬,糧草也被付之一炬,李傕親率的主力軍北路又離得遠,再加上陛下如果渡過了洛水,他們不可能冒險追擊的。不如集合騎軍,在北面擋住飛熊軍,然后大軍迅速東撤。”
“不可!”
沉默了許久的法正忽然發聲。
法正站起身,看著眾人深吸了一口氣。
“李傕以掎角之勢,渭北、渭南、洛東,三面成軍,且于渭水架橋以示必渡,便是存了于我軍在渭曲決戰的打算。”
沒人說話,所有人都靜靜地看著法正。
“百姓不能拋棄,一味退縮也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決戰勢在必行。我軍有種種布置后手,決戰當然要在渭曲,可決戰之前,卻不能坐以待斃。”
“依孝直看,該當如何?”
劉弋深深地看了法正一眼,這些道理,他相信賈詡和鐘繇也懂,可同樣的處境,給出不同的計策,這便是謀士之間的區別了。
“李傕自攻入長安以來,無論是擊敗馬騰還是火并樊稠,甚至是與郭汜相攻,飛熊軍常為先鋒。其下多百戰jing銳,屢勝而驕,如今不如突襲飛熊軍,飛熊軍勞師遠來,又被南匈奴左賢王部消耗了一番,如今趁其不備突襲,必能取勝。”
“飛熊軍若克,則李傕或可不戰而自走!”
聽了法正的話,徐晃請命說道。
“陛下,如今李傕全軍而來,卻分三路,必以為我軍不敢試其鋒芒,只能自守,敵人有輕我之心,臣愿領兵突襲,必能取勝!”
劉弋有些心動,頷首道:“不錯,李應的南路軍雖然作了浮橋,但與段煨軍同時渡河,只靠著浮橋和一道涇橋是絕對無法渡過的,只需要一兩日,我軍便能取了飛熊軍!”
法正見劉弋有所意動,繼續說道。
“李式是李傕親子,也是他麾下最強的驍將,這也是為何如今李傕大軍沿著渭水兩路并進,卻讓戰力最強的飛熊軍三千騎孤懸在洛水東北。如果我軍正面進攻李傕南北兩路中的任意一路,必然會令其原地據守,其他路則來救援。這便是所謂的互為犄角,表里受敵。”
“可臣聽文和先生說,李式此子性格急躁,不如我軍先派遣小股部隊去救援左賢王部,李式必來追戰。而李傕性格謹慎多疑,距離又遠,不會催促大軍輕敵冒進來救李式。”
“我軍糾集主力騎軍,等李式陷入戰斗再蜂擁而上,一定可以擊敗飛熊軍。如果擊敗了飛熊軍,李傕的兵勢就會大大削弱,我軍整頓兵馬再回師,則可以決勝。”
法正的計策是主動出擊敵軍里戰力最強、兵力最少的飛熊軍,劉弋非常中意這個計策,即便如此,劉弋還是看向了其他人。
集思廣益,這次不是讓他們提反對意見,而是如何完善主動出擊的計劃。
“嗯,孝直的這個辦法倒是不錯,但是,如果飛熊軍看到我軍派了小股援兵,飛熊軍卻不來接戰,而是繞到東面堵截呢?“鐘繇反問道。
“這......“法正一愣,然后說道:“如果飛熊軍敢來東面堵截我軍,我軍就將其擊敗,然后再讓百姓撤往河東郡。“
賈詡皺眉:“孝直,如果這個辦法奏效,但是飛熊軍卻在半路伏擊呢?“
法正微微沉默了下,然后說道:“如果飛熊軍在半路伏擊我軍,那么我軍兵多,足足能糾集五千騎出動,也足夠與其一戰!“
鐘繇搖搖頭,說道:“這個辦法雖好,但還是風險太大了,若真是半路被飛熊軍伏擊,或者飛熊軍趁機繞開直撲大營,恐怕陛下的安危,臣等不能負責啊!“
法正一窒,他確實不能負責,劉弋的安危關系太大了。
如果糾集大股騎軍出動,大營就會非常空虛,因為還有很多部隊在西面阻擊李傕主力的進軍。
但法正也知道,這對于劉弋來說,是一個非常艱難的選擇。
劉弋看著他的臣子們,吐氣道。
“不用考慮朕的安危了,朕親自帶領騎軍去,步卒留下來緊守營壘。”
“陛下萬萬使不得啊!“鐘繇急忙勸諫道:“陛下,此乃大忌啊!“
“陛下,還不至于此啊!“賈詡也急切地說道。
“兵危戰險,尤其是騎軍作戰,陛下還是留在大營吧。“
眾人都不贊同劉弋的決定,就連法正也是,劉弋看了眾人一眼,卻說道:“諸位,朕意已決!“
“陛下......“法正還想勸說,劉弋擺擺手說道:“孝直,不用再勸了!“
“陛下,臣請戰!“
“臣愿領兵前往!“
徐晃和太史慈、甘寧等人紛紛請戰,都想請纓出戰,劉弋看了一圈,卻說道:“誰出征的事,朕心里有數,你們也不必再說了,傳朕旨意,命中郎將徐晃率本部一千騎兵前去救援北面的南匈奴左賢王去卑所部,中郎將甘寧所部八百人留下來與其余諸軍防守營壘,太史慈率八百騎、皇甫酈率五百禁軍隨朕一同前往。另外,召集董承、張濟各帶一千騎隨朕同去。“
“諾!“眾人紛紛領命。
“其余楊奉等部,暫留在這里防御,務必守護住渭曲大營的安全!“劉弋吩咐道,隨即又道:“元常,你性格穩重,也留下來指揮吧!“
“是,陛下!“
鐘繇也明白,自己的職責就是守衛大營了,這個任務同樣非常重要。
鐘繇與劉弋經歷了這么多事件,也相信劉弋,絕不可能因為自己的建議不符合他的心意而被記恨。
甘寧也是同樣的道理,留下他們,是因為他們更適合在這種情況下防守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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