鑄漢庭

第四章 來,你最愛吃的雞肋

月上中天,正是夜深人靜之時。

“嗚嗚”

院子旁有不知道是狐貍還是貍貓的小獸在叫。

今日第一次親手殺人,劉弋無論如何也是睡不著的。

他心緒不寧地干瞪著眼,因為只要一閉上眼睛,腦海里就全是那些惡心的黃白之物。

左擁右抱的劉弋,輕輕地挪開了自己的兩只手。

左側的伏御姐已經睡熟了,右側的董蘿莉卻也是睡不著的樣子。

董婉見天子不睡,索性也睜開了眼。

劉弋有些糾結,他把手指放在唇邊“噓”了一聲,想從董婉那一側下床。

董婉暖暖的小手拉住了他,眼中頗有不舍。

她好像也不敢入睡,不知道是要人陪,還是認床。

劉弋拍了拍她的爪子,伸手捏了捏果凍般q彈的臉蛋,見董婉嘟起了嘴,方才笑著起身。

披衣而起,劉弋推開門。

本來,他只是不習慣在屋內方便,想去外面的院墻邊噓噓一下。

可當他來到院墻邊上時,仿若狐貍的叫聲卻愈發地急促了起來。

這時劉弋的腦海里仿佛回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一拍自己的額頭,尋聲找去。

來到院墻的西南角,扒開角落里的低矮灌木,劉弋赫然發現了一個黑乎乎的不規則洞口!

洞口直徑很小,大約是能容納一個腦袋的樣子,人是絕對鉆不過去的,可能是以前的狗洞或者是掏出來的排水洞。

而就在這黑乎乎的洞口那一頭,趴在地上學狐貍叫的年輕士子,已經叫的快要喘不上來了。

“陛下,您可來了!”

劉弋有些訕訕,在記憶融合的過程中,他有些記憶被遺忘了。

甚至...他連當初和重臣們約定的聯絡訊號都給忘了,以至于這位楊彪老太尉的兒子,在這里半夜狐嘯到缺氧。

劉弋撅著屁股也趴在了草地上,隔著洞口看著對方。

“暗號?”

“大漢興!”

“陳留王!”

對完了頗有典故出處的暗號之后,劉弋好奇地看著洞口對面。

對面是楊修,三國歷史上著名的作死小機靈鬼。

“楊修,你阿爺要你帶什么話?”

“話...有點多,容我慢慢道來,陛下餓了吧?先吃點東西。”

黑夜中也看不大清面部輪廓的楊修,趴在地上竭盡全力地把手中的陶罐,從洞口遞了過來。

“你怎么過來的?”

“是南塢旁邊的一條小河,我趟過來的。”

大略曉得天子話里的意思不是問他如何來的,而是如何通過南塢的守衛。

楊修詳細說道:“守那邊的軍中小吏是我楊氏的門生故吏,我也算半個薦主,只與他說是給天子送些吃食,不會害了他身家性命,他看了陶罐便偷放我過來了。”

劉弋打開瓦罐看了一眼,里面是小半只燉好了的土雞,大略是已經半溫不熱的樣子。

“你阿爺他們那邊怎么樣?聽說被郭汜挾持到了北塢?”

劉弋一天只吃了兩個枇杷,此時餓得急了,直接胡亂撈起陶罐中的雞骨頭,啃了個雞爪囫圇間發問。

“今日臣隨父太尉楊彪與大司農朱儁請見郭汜,祈使李郭兩軍罷兵,郭汜暴怒,幾欲手刃臣父,若非朱公威望素重,今日我楊德祖便見不到陛下了。”

“這么說,這邊是李傕、楊奉一伙,那邊是郭汜、董承、楊定一伙?”

“正是如此!”楊修沉默片刻,喟嘆道:“一人劫天子,一人劫百官,這世道,當真是禮崩樂壞。”

劉弋開口欲說些什么,話到嘴邊,卻又吞了回去。

有什么好說的呢?埋怨又改變不了現實。

在陶罐中尋覓了兩下,劉弋摸出一塊不小的肉遞給楊修,說:“這半只雞來的不容易,你也餓了吧?來,你最愛吃的。”

楊修接過肉,看著扇狀雞肋上掛著的薄薄皮肉陷入了沉思。

——我什么時候最愛吃雞肋了?

終歸是天子金口玉言,楊修也不好推辭。

趟過小河到南塢,楊修身上都是濕漉漉的,肚中亦是餓了,于是抓著雞肋細細啃了起來。

君臣兩人埋頭干飯,潦草祭過了五臟廟,卻又偏偏相對無言。

劉弋總覺得有些不對勁,這種感覺就跟以前上大學的時候,他媽給他郵吃的,每次都說家里挺好的,其實指不定什么事一樣。

“楊修?”

“臣在。”

盯著楊修在黑暗中不住閃爍的眸子,劉弋嚴肅以對:“跟朕說實話。”

此言一出,楊修幾乎難以自禁。

“陛下...您看出來了。”

楊修用寬袍大袖蹭了蹭眼睛,終于再也把持不住,坦誠相對。

“朱公已經通過董承聯絡了李傕部將張苞、張寵作為內應,只要郭汜肯合作,就可以夜晚偷襲李傕軍營......李催打起來肯定顧不得南塢這邊,不管郭汜的偷襲能不能成不成功,長安各世家的部曲都能攻破南塢把陛下救出來。”

救他出去!

逃離南塢這個沒吃沒喝的監獄!

雖然獨自跟兩個美人待在一起確實挺爽的,可這不代表劉弋想一直待在南塢這座狹小的監獄里。

只要有機會,他是必須要越獄出去的,這也是他的計劃,沒想到今晚就有了方向。

劉弋心思電轉,之前楊修未曾明言重臣們與郭汜談判的實情,或許是怕說多了自己這位少年天子擔不住事,又或許是其人太聰明出于門戶私計想攬功。

但無論如何,既然已有了內應卻還是談崩了,那必然是有些隱秘在其中的。

“那為何最后郭汜暴怒?”

趴在草地上的楊修重重地錘了一下地面,草屑四濺。

“董承、楊定想要左右將軍號,郭汜甚至要大將軍號壓李傕一頭,朝廷如何能給?”

“不過是個名...”

話剛出口,劉弋便悚然一驚,改口道:“名爵乃是國之重器,愈是到朝廷式微之時愈不可輕易與人,此時確實不妥......但所謂漫天要價坐地還錢,郭汜十有八九只是做個姿態想討得更多的好處罷了。”

楊修看著眼前不過十四五歲的天子,微微有些詫異。

這般反應,這般想法,是這個年紀該有的?天子真是聰慧過人啊。

若是天子痛斥郭汜等人癡心妄想,那是正常的第一反應。

但天子竟然能意識到對于朝廷而言,名爵這些的名分大義上的東西已經是他們唯一的籌碼,需要用來爭取更好的條件。

譬如窮途末路之人,手上僅有的賭注,對別人來說不值錢,但對自己來說卻是要慎之又慎地押上談判桌的,以爭取更大的贏面。

“若是能談得攏,逃出來以后呢?”劉弋的話打斷了楊修的思緒。

“星夜奔馳,急歸關東弘農洛陽,我楊氏根基在此,定保得陛下周全。且河東王邑、河內張揚、河南曹操皆是漢室忠臣,可以作為奧援。”

漢室忠臣曹孟德...怕不是自投羅網。

不過眼下除了走一步看一步,也屬實沒什么太好的辦法。

劉弋拍了拍有些發痛的腦殼,又與楊修細細詢問了細節,方才放他離去。

楊修只告訴他這幾日多加注意,若是有兵亂要第一時間做好撤離的準備,劉弋不由地心頭有些忐忑。

“哎”

此時明月懸空,輕柔的月光灑下一片銀白。

“陛下。”

劉弋回首,伏御姐和董蘿莉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到了。

伏壽的面龐宛如羊脂玉雕琢一般,五官jing致,黛眉彎彎,薄唇鮮紅似櫻,卻緊緊地抿著。

伏御姐開口道:“陛下與我等本是夫妻一體,百世不移,若是有憂愁何妨讓我等分擔一二?”

“對鴨對鴨!”

劉弋莞爾,拉著伏壽和董婉坐在草地上,心頭涌上一陣暖流。

三人的手疊在一起,董婉的手圓幼可愛,伏壽的手纖長白嫩,唯獨劉弋的手滿是血污。

“人常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卻不想天家貴胄也有淪落至此的時候。”

“不過呢...”劉弋話鋒一轉:“今生能與你們相遇,實在是我的榮幸。”

伏壽欲說什么,卻被劉弋拍了拍手打斷了。

“我曾想過要是能與你二人這般美人,平安喜樂過此一生該有多好,可今日所聞所見,這世道卻是不允許的。

我聽有人說大丈夫生逢亂世,當提三尺劍平定天下,斷無行嘆復坐愁的道理。

所以呢,你們的大丈夫今天在此指月發誓——

從今往后,有我一口雞爪啃,就有你倆雞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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