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仲遠穿過食堂來到后面的空地,第一眼就被水培池內的蔬菜吸引。
他大感驚奇,圍著水培池仔細觀察,“這個種植形式是小池提出來的?以水為土,不限環境,居然也能把菜種得這么好。”
想到自家媳婦,顧錚冷峻的面龐變得柔和,“我媳婦說這叫水培蔬菜,水里加入營養液提供生長養分。”
華仲遠臉上露出回憶之色,“我早年在國外留學,聽說M國在只有珊瑚礁的島嶼上建立了三個大型基地為士兵提供新鮮蔬菜,用的好像就是這種無土栽培技術,那三個基地一直運行到M對朝戰爭結束。”
“我們當年援朝,M國士兵喝牛奶吃罐頭,有肉有菜還有糖,而我們的志愿軍卻只有炒面和凍土豆,一口炒面一口雪……”
那場仗打得太艱難太慘烈,但最后——
他們贏了。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水培池上,“前些年我們和M國關系緊張,想學這種技術直接就被拒絕了,而且人家轉頭就教給了倭國,根本不帶我們玩兒,你說氣不氣人?”
國家間的較量不僅是軍事國防力量的比拼,更是綜合國力的比拼,民生占一大頭,老百姓只有吃飽穿暖了,才能全身心投入生產活動,才能民生穩固。
打從建國起,M國就等著看他們的笑話,類似這種有利于國家發展的技術全都卡得死死的,他們只有眼饞的份兒。
“但那又怎么樣,不學國外的,我們自己的同志也能把這玩意兒琢磨出來!”
華仲遠指著水培池大笑,愉悅的笑聲里難掩暢快。
顧錚嘴角也勾起一抹弧度,“我媳婦愛看書,她說早在西晉《南方草木狀》中就有關于水培的記載,她就是從那上面得到的啟發。”
華仲遠略帶揶揄地瞥了他一眼,鐵血剛毅的軍人遇到喜歡的姑娘也化成繞指柔了,光看男方的表情就能猜到小兩口感情必定很好。
他笑著拍了拍顧錚的肩膀:“這年頭懂中醫會制藥,又喜歡看書搞研究的同志可不多見啊,小顧,你娶到寶了,要好好珍惜。”
顧錚頷首,眉宇間劃過柔情。
自己前半生的運氣都用來和小媳婦相遇,他愿意用后半生所有的好事換和小媳婦相愛相守。
“說了這么多,小池人呢?怎么沒看見她?”
“我去找人問問。”
華仲遠背著手環視四周,并沒有看見記憶中那個可愛的胖姑娘。
他已經很久沒對別人如此好奇過了,到底是怎樣的父母才能培養出這么優秀的孩子?
想到她跟自己剛認回來的女兒若蘭年紀相仿,同樣姓池,而且聽母親說她也是桃源村人,華仲遠眼皮跳了跳,心中涌起一股難以描述的奇怪感覺。
這時,顧錚去而復返,“華教授,我媳婦去師部找方師長了。”
華仲遠回神,語氣帶著他自己都難以察覺的急切,“那咱們現在也過去。”
“池皎皎,好啊你,我看你是早就惦記上宋家那筆贓款了!”
方師長故意板起臉,合上鋼筆重重擱在桌面。
他就知道顧錚這個小媳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這么純良乖巧,心里的小九九怕是比蜂窩煤還要多。
不然怎么用一篇文章就擼掉宋參謀長的帽子?還把顧錚迷得七葷八素甘愿當家庭煮夫,更是三言兩語就從孔司令手里要走了一套房!
“顧副團知道自己娶了你這么個老謀深算的女同志嗎?”
池皎皎也不生氣,反而笑得很甜,“多謝首長夸獎,不過我今年才剛滿十八,老謀深算不大合適,您下回可以夸我足智多謀”
還有下回?
方師長嘴角抽搐,表情復雜地斜睨她一眼,“你倒是敢自夸,也不害臊。”
他指了指椅子,“先坐,免得被人看見傳到顧副團耳朵里說我虐待他媳婦。”
等人坐下,他又起身兌了杯溫開水放到她面前。
池皎皎眉梢輕挑,她上次去宋參謀長辦公室可沒這待遇,方師長看著嚴厲冷酷,其實人還是不錯的嘛。
她道謝,端起搪瓷缸喝了一口,回到正題,“您也說那些錢是贓款了,就更應該投到蔬菜大棚的建設上,造福海島部隊和島上的老百姓啊。”
方師長面無表情地頷首,“你說的有道理。”
“那……”池皎皎眼神期待地看向他。
“但是你來晚了,那筆錢已經被查處沒收,上繳國庫了。”
池皎皎:“……”
她尷尬笑了聲,“咱們部隊辦事的效率還真高,您說這錢它有沒有可能追回來?”
見這小滑頭算盤落空,方師長莫名有些想笑。
他不自然咳嗽一聲,正色道:“你覺得可能嗎,當小孩過家家?”
他說的是實話,贓款贓物已經被調查組帶走充公了。
“那部隊目前還拿得出錢來嗎,最多可以撥多少經費?”池皎皎問道。
方師長手指點著桌面,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
部隊經費緊張,要說再擠一點出來支持水培蔬菜研究也不是沒有,可倘若失敗了呢,池皎皎所說的大棚在冬天種不出菜怎么辦?這些錢不就打了水漂?
還不如省下來給戰士們換身更保暖的冬季作訓服,更務實。
池皎皎看出他的猶豫,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幽幽嘆了口氣。
“哎,方師長您別為難了,這蔬菜大棚的事就當我沒說。”
“我只是覺得很可惜,我們國家在農業種植上又要失去一次迎頭趕上的機會。”
“對了,我看報紙上說預計明年會在首都召開國際工業展覽會,那幾天您可千萬別看報紙,也別聽收音機,更不要看電視,我怕您會被氣暈。”
方師長擰眉,“為什么?”
池皎皎烏溜溜的眸子瞪大了,語調上揚,“您居然不知道?因為倭國也會派代表來啊!”
“65年在滬市召開的工業展覽會上,倭國代表就提出了用塑料薄膜覆蓋種地的設想,他們嘲笑我們華國工業落后,即便擁有遼闊的土地也養不活老百姓,冬天只能啃咸菜梆子。”
“他們甚至還得意洋洋地放話,倭國掌握這門技術只需要十年,而我們華國,五十年時間都摸不到技術門檻,想趕上并超過他們那更是絕對不可能的!”
“放他娘的屁!誰說的,老子一槍崩了他!”
方師長越聽越氣,手猛地拍在桌子上,發出震耳的一聲“砰”。
池皎皎乖巧無害地捧著搪瓷缸子,埋頭抿了一口水,然后悄悄抬眸觀察方師長的表情。
嘶,不愧是首長,鐵砂掌來的,看著都疼,他居然感覺不到?
察覺到她的目光,方師長把手背到身后,氣怒未消的瞪了她一眼。
辦公室外,氣憤的吼聲和拍桌聲傳出來,聽不清具體說了什么,只知道里面的人在大發雷霆。
匆匆趕來華仲遠和顧錚頓住腳步。
顧錚下頜緊繃成一條鋒利的直線,沉聲問門口的警衛員,“誰在里面?”
警衛員被他黑沉沉的目光看得雙腿發軟,小聲道:“顧副團,是嫂子在里面。”
華仲遠拍了下顧錚的胳膊,“小顧,你先別著急,進去再說。”
話音還未落,顧錚的手就已經敲響了門。
“進來。”
池皎皎好奇地轉過頭,目光被走在顧錚前面兩步的中年男人吸引,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