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萬人敵

713 “楚起”勸齊侯

漢軍突然出現在陽關,徹底把齊國聯軍給嚇到了。

尤其是鄭國和衛國,他們之前已經在盟主齊侯面前表了態,增兵,必須增兵,不能不給盟主面子,他們兩個國家必須要把行伍盛況擺出來。

軍容雄壯嘛!

不過一聽說漢軍到了,鄭城子臉都綠了,想了想,一咬牙,就偷偷地派了使者前往齊侯營地,想要悄咪咪地跟齊侯打個招呼。

說什么呢?

就說這鄭國吧,過來到齊魯交匯之地,怎么地也有幾百里路,這幾百里路,還隔著好些個國家。

你看有曹國對不對?有宋國對不對?有衛國對不對?

尤其是這個衛國,賤,很賤,非常賤,大家都是老姬家的一員,它居然打我,盟主啊,你可得給我們鄭國做主,好好地修理修理這個衛國!

它的存在,就是敗壞齊國會盟的名聲啊。

小算盤打得挺好,只是鄭國使者晚上扛著金銀財寶去齊侯營地的時候,碰上了扛著美女也來齊侯營地的衛國使者。

這衛國使者呢,尋思著漢子國的國君愛好美色,這齊國的國君,老當益壯,送金銀財寶什么的,俗了,平平無奇。

送美女,這不是顯得齊侯雄壯非凡嘛。

衛國使者尋思著,自己送了這樣一個美女,怎么地開口,都要嗓門大上不少,這底氣,肯定也要很足。

因為漢軍來了,衛侯就尋思著,原先說要增加的援軍,可以稍微慢一點,可以稍微穩重一點,可以稍微鎮定一點。

畢竟,晉國跟秦國在打仗,可是晉國現在稱王,大家都是老姬家的,這晉國不要臉,說不定會偷他們衛國的后路呢?

再說了,衛國這一路過來,又是河水又是濟水的,路途崎嶇,繞路走才方便。

這一路過來,有曹國對不對?有宋國對不對?繞道坦途,還有鄭國對不對?

尤其是這個鄭國,賤,很賤,非常賤,大家都是老姬家的一員,它居然碰瓷我,盟主啊,你可得給我們衛國做主,好好地修理修理這個鄭國!

它的存在,就是拉低整個齊國會盟的道德底線啊。

小算盤打得挺好,但扛著美女去齊侯營地的衛國使者,此時感覺扛的是一間衣柜。

然后鄭國使者和衛國使者,就在齊侯營地外邊兒,大晚上的,把金銀財寶和美女往地上一扔,兩人就開撕。

廝打成一團之后,衛國的美女就撿起鄭國的金銀財寶,跑了。

然后第二天,鄭國就說因為丟了錢,暫時沒錢發軍餉,沒辦法增兵。

衛國就說自己增援的部隊,給盟主找丟失的美女去了。

合情合理合法,齊侯沒有說話,但是很想朝著這兩國的一把手各扔一只狗。

可是再怎么想扔狗,也只能克制住沖動。

因為漢軍真的出現了。

原本的戰略對手提前出現,這有點讓齊侯小慌。

漢軍的戰斗力如何,不需要吹,一亮相,直接宛若一柄大錘,鑿穿了齊軍的正面。

奪旗劫營,如此剽悍的作風,由不得齊侯不慌。

這種剽悍,和他回憶中的老妖怪勾陳不一樣,東吳大妖的剽悍,是可以讓人接受的。

但是現在漢軍的戰斗力,超出了齊侯的估計。

長鈹無法破防,徹行幾個呼吸就報銷兩列,聽都沒有聽說過的。

再加上潰逃到汶水的前軍,居然說漢軍矛戈之陣,如林而來,如林而去。

更是讓齊侯難以想象,這樣的部隊,漢軍當真有二十三萬?

就算去掉十分之九的水分,剩下十分之一,那也是兩千三百人馬。

兩千三百這樣的精銳,齊侯要是有如此數量的悍卒,他完全可以圍繞這兩千三百人,新增六個師出來。

魯軍如果是豺狗,那么漢軍就是猛虎,有猛虎鎮著場面,豺狗也能變成狼。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齊聲刺出,矛戈如雨?”

“稟君上,正是如此!”

潰逃之后,被召回本陣的鮑氏郎官,一臉羞愧地跪在齊侯跟前,此刻他一身布衣,是個自請降罪的倒霉蛋,哪里還敢甲胄在身?

“只是二百人,便有如此聲勢?”

“那二百漢軍,起初不見有何神奇,靜時猶如木雞,行走仿佛老鱉,陡然沖鋒,宛若呆羊,至喊殺聲乍起,猶如虎豹之身,矯健無比,身形兇悍!”

回憶起當時的場面,鮑氏郎官現在都覺得恐怖。

在他以為對面“魯軍”平平無奇的時候,對面“魯軍”還真是平平無奇,可步行變快走,快走變沖鋒的時候,一切就發生了劇烈的變化。

鮑氏郎官不得不承認,要是齊軍有心理準備,可能也不是頂不住。

偏偏這種微妙的心理落差,造成了齊軍最慘烈的打擊。

幾個呼吸報銷一百多人,這種慘狀,聽都沒聽說過。

再加上追擊戰中,本該丟盔棄甲的技擊,卻被提前“丟盔棄甲”的漢軍追上,有序地挨個放血。

那種冷靜的殘暴,宛若機器一般的殺戮,更是震撼人心。

這種前所未有的戰斗力差距,比晉國當年玩坑殺長狄還要可怖。

“那只是二百步卒——”

有個大夫突然出列,脖頸上的血管,幾乎都要爆裂一般,雙目圓睜,恨不得咬死眼前這個鮑氏郎官。

這一次攻堅主力的中軍,正是鮑氏的子弟。

原本鮑氏是懷揣著“戴罪立功”的心態,憋著一口氣,要拿下陽關的。

結果不但陽關沒拿下,反而把陽關外面的攻堅陣地給丟了。

現在齊國聯軍非常的被動,陽溝、大溝一丟,齊軍又不得不依仗汶水,又不得不重新建設攻堅陣地。

之前負土攻城的所有戰果,一次丟了個干凈。

現在還陷入了一個超大的麻煩中,如果漢軍真的已經秘密調動到了陽關,那么現在在關西的齊國部隊,該怎么辦?

是夾攻陽關,還是退回河北?

如果要防備漢軍,是就地建設防御陣地,還是直接向曲阜推進?

這場仗,是不能打成曠日持久的。

拿下曲阜的勝算如果越來越低,就必須談和,否則戰爭的收益,就會越來越低。

維持幾十萬大軍的開銷,可不是歲歲年年都能搞的事情。

“夫子容稟,絕非某有意夸贊漢軍,當真是二百人,當真是二百人啊!”

鮑氏郎官連連哀嚎,事到如今,有些黑鍋,背了也就是背了。

整個鮑氏也清楚,齊侯就是要搞五都豪族,現在的狀況,搞就搞吧。

如果能從戰勝中得利,搞了也就是搞了,無所謂。

只要鮑氏的總收益是可觀的,哪怕順了齊侯的意,搞一搞分家,也不是不可以,說到底,肉終究是爛在鍋里。

鮑氏混個大忠臣來當當,將來再合并各家分支,又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要主家實力強橫,這種操作,沒什么難度。

可惜,事情從源頭就出了岔子!

“二百人,無一傷亡?!”

鮑氏郎官很想安撫老夫子的心,可這種時候了,騙人就是騙自己,沒必要。

于是鮑氏郎官一咬牙,沖齊侯和出列的大夫各自行了一禮,這才大聲道:“君上,那二百漢軍,的確無一傷亡!長鈹不能破其甲,長楯不能防其矛,呼吸之間,便是死傷慘重。臣,絕無夸大敵情之意!天地可鑒!天地可鑒!”

老齊侯神色有些難看,喜悅還是有一點的,畢竟,鮑氏被削弱,也是好事。

可這點喜悅,和漢軍參戰比起來,根本就是毛毛雨。

如果兩百人就這么兇悍了,再來千兒八百人,他現在掌握的部隊,野戰夠資格嗎?

齊侯在懷疑人生,齊國一眾臣子也在懷疑人生。

因為這種情況,聞所未聞,他們宦海沉浮幾十年,聽都沒聽說過。

就算是吳威王勾陳在世的時候,也不過是刷了一個“萬眾一心”的成就出來,真要說戰斗力如此,吳甲又如何?健旅又如何?

總不能是三頭六臂吧,總有擊敗殺死的可能。

但現在,是真的有點恐怖。

齊侯大營之中,討論并沒有結果,因為畢竟現在齊國聯軍,戰果還是要更大一些。

再河南全殲魯軍一萬多人,士氣還是高昂的,有不少將佐都紛紛請戰,要跟漢軍掰掰腕子。

這讓齊侯很高興,軍心仍舊是可用的。

但齊侯不想冒險了,他突然覺得,搞不好這一回,會變成大坑。

之前的合諸侯于無鹽邑,事情已經成了,這個盟主,認也好,不認也罷,就是齊國的,就是齊侯的。

此時散伙,也不過是顏面上有點難看,但和好處比起來,面子難看其實不算什么。

直到齊侯大營重新恢復了平靜,也沒有討論出一個所以然來,什么對策也沒有,只是讓河南的齊國部隊,要保障好后路,因為漢軍來了,離他們很近。

齊侯在營地中,又找到了楚國賢才“楚起”,老齊侯憂心忡忡地問道:“楚子以為這漢軍來勢洶洶,當如何?”

“老朽以為,君上何不遣使入曲阜,同魯國談和?”

“嗯?”

聽了這個建議,齊侯一愣,他先是思考了一番可行性,頓時覺得這事兒可以干,不但可以干,貌似還能撿不少便宜。

“楚子有何高見?”

“君上不僅是諸侯之長,更時天下聞名的賢君,此時君上同魯國談和,乃是小懲大誡,使魯國當牢記使命,不可妄自尊大……”

這一番話聽得齊侯很爽,畢竟,天下聞名的賢君嘛,還是諸侯圈子里有名的忠厚長者。

他來魯國,又不是想干啥羞羞的事情。

就像“楚起”說的那樣,對魯國小懲大誡,那就很好了。

當然現在談和,齊國的優勢還是很大,畢竟齊國干了魯國一萬多人,而魯國只是干了齊國兩千多人。

這一進一出,怎么看都是優勢在我!

齊侯心中就是這么想的,而且非常堅定。

對漢軍的恐懼,又或者說是漢軍的不確定性,讓齊侯感覺很沒底,與其想著一口吃成個胖子,倒不如退而求其次,見好就收。

只要條件合適,魯國顯然也很想早點談判。

“楚子之言,寡人羞愧難當啊。寡人豈敢當‘賢君’之名?”

“救人于水火之中,君上若非賢君,孰人可謂賢君?東南西北之方伯,唯東方之君,可謂忠厚,其余秦晉吳楚,實乃小人之國,不值一哂。”

“慚愧、慚愧……”

嘴上說著慚愧,臉上卻是笑顏舒展,老齊侯聽了這阿諛奉承之語,著實有點兒上頭,可沒辦法,他就好這么一口。

都這把年紀了,別人多吹捧他兩句,他也挺高興的。

思來想去,齊侯便有了退兵和談之意,反正削弱五都豪族的想法,已經實現了不少。

見齊侯神色微變,“楚起”面帶微笑,又低聲道:“君上,賤私以為,此時魯國君臣,聽聞漢軍之威,只怕恐懼更甚。”

“噢?楚子何出此言?”

“魯國若引強漢入境,猶如與虎同食,當世食肉之虎比比皆是,便未見不食肉之兇獸。試問,漢軍入境甚易,觀魯國之境,有漢國家鄉,魯國再要請漢軍離開,何等艱難?”

齊侯聽了頓時眼睛一亮:“不錯,魯國定然恐懼!”

驅虎吞狼,想法是好的,可容易翻車,容易掉坑里啊。

萬一漢軍來了不走,魯國豈不是完蛋?

“如楚子所言,魯國求和之心,只怕更甚!”

有了這個判斷之后,齊侯眼睛一亮,然后問“楚起”,“君可愿為使,為寡人使魯?”

“賤私一介楚國匹夫,能為君上器重,豈敢不從?起,愿為使者。”

“善!”

齊侯撫掌笑道,“來人,賞百金!”

“多謝君上!”

面帶微笑的“楚起”,仿佛很高興齊侯的賞賜,然而低頭的瞬間,眼神中閃過了不屑。

區區百金,對“楚起”而言,根本連墊榻角的資格都沒有。

是夜,“楚起”在自己的營帳中,對親隨說道:“爾等可曾告知五都豪族,齊侯欲退兵求和?”

“已經告之,諸豪族皆是憤怒不已,有人甚至揚言,此時退兵,若如自斷臂膀。”

“哈哈哈哈……”

拂須大笑的“楚起”解釋道,“若是戰勝,五都豪族,方能補回損失。此時退兵,五都皆損,唯齊侯不損。人心何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