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萬人敵

330 逃跑大夫起得早

個人努力很重要,歷史進程也很重要。

回到黃城臨時官邸的時候,“逃跑大夫”云軫甪小睡片刻,卻怎么都睡不著。

輾轉反側,最終披著絲袍在房間里來回走動,又覺得口渴,倒了一杯涼茶,一手放在腰后,一手攥著茶杯。

“解雖粗鄙,卻有良知。”

抬頭望著窗棱外的些微燈火,云軫甪有些糾結,嘆了口氣,又更煩躁了一些。

想了想,竟是把杯中涼茶一飲而盡,然后自己掌燈到了隔壁房間。

以往書房都是條案、蒲團之類的用帷幕隔開,如今卻是大不一樣,因為有了書桌,還有高腳靠背椅。

毛竹做的高腳靠背椅不太舒服,所以上面一般都墊了軟墊,坐上面之后,整個人挺直了背,然后抽出一張紙,鋪在了桌面上。

“此謂‘紙’。”

此時的紙張很貴,云軫甪一開始都舍不得用,但李解爽快的很,聽說這“逃跑大夫”很心水這江陰的紙張,索性就給了他一千張紙,都是A4大小。

用不慣炭筆,李專員還專門搞死了幾只倒了血霉的黃鼠狼,然后做了狼毫筆。再熏了一斤多的墨出來,方便云軫甪使用。

這年頭其實筆墨已經相當成熟,而且也有畫布,只是絹布畫主要是畫神仙啊、怪獸啊、鬼神啊、地圖啊什么的,很少有用來畫美人,技法上跟漆畫、陶藝筆法類似。

李專員抄起毛筆畫了幾個波大奶肥的婆娘,辣了一幫小弟的眼睛之后,就再也沒有動過筆。

此刻,“逃跑大夫”云軫甪陷入了天人交戰,之前是因為逃不掉了,沒辦法,所以為了茍一下,求了李解饒命。

之后幫著做事呢,也本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心態。

他一個楚國大夫,管蔡國戰俘,能有啥大問題?

但是白天的事情,深深地刺激到了他云軫甪。

他突然發現,他陷入了一個誤區,并且對李解,有著一個很大的吳解。

沒錯,李解是莽夫,是野人,甚至完全沒有禮法可講,但這個人,是英雄啊。

“郢都何來真英雄,草莽乃現大豪杰……”

跟著義士、義從吹牛逼久了,連夸人,都帶著點土鱉味兒,云軫甪老臉一紅,心中暗道:云氏、云軫氏本就不受器重,何不效仿姬無力,舉族投效?

想到這里,云軫甪稍微弄了點墨,在A4紙上開始寫信:吾兒見信如為父當面……

是夜,“逃跑大夫”居然睡得挺香的。

第二天一早,云軫甪自認起得很早,駕車前往義軍上將軍府,到了門口,就見外頭已經有義士滿頭大汗地在列隊跑步。

和別的部隊不同,義士的鞋履消耗極大,作戰時候用的鞋靴,價格都非常昂貴,因為都是皮制的,需要專門保養。

平日訓練,主要是用“草屣”襯皮,如果是平地和收拾好的自家校場,對“草屣”的損耗量,總體來說也不大。

士兵的業余休閑活動,也不是出去狂嫖濫賭,而是手工活和保養裝備。和大多數國家的部隊不同,義士、義從的武器裝備,同樣不便宜。

按照傳統來說,這些活兒,都是交給專門的輔兵或者輜兵去做的,甚至還有交給奴隸、民壯的。

只不過,在李解這里,麾下士卒在“內務”上,也有“規矩”。

考核標準非常嚴格,標桿基本上都是各大隊的大隊長。

能夠從底層逐漸通過層層選拔,還能坐穩大隊長位子的,無一例外都是各項指標極其出挑。

“竟是這般早?”

云軫甪瞪圓了眼珠子,他在白邑的時候,并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作為老牌“名將”,大別山中的名聲絕對算得上響亮,云軫甪自認也是知兵之人,尤其是在練兵一道上,還是很有自得的。

但是此刻,他完全沒搞明白,這些義士、義從是瘋了?怎么受得了這種訓練?

更夸張的是,即便是在晨練,見云軫甪停車注目之后,士兵居然還在隊長的口令下,一邊慢跑一邊行禮。

軍禮簡單,卻很直觀。

到了門口,云軫甪心中暗忖:李解不會也是這般早吧?

門子打著呵欠,看到云軫甪到來,連忙揉了揉眼睛,出列笑道:“云軫子,上將軍正在晨練,可要某領云軫子前往?”

“在何處?”

“中庭。”

“老夫自行前往即可。”

見云軫甪身無佩劍,衣衫簡練,門子笑了笑:“云軫子請。”

開了側門,云軫甪這才進入。

這么早,大門不會開,再者,大門開了,也不是迎接云軫甪這個“逃跑大夫”的。

穿過前庭回廊,就聽當廊柱院墻內傳來呼喝聲,邁步進入,又兩個鱷人跟了上來,一言不發的樣子,讓云軫甪壓力極大。

他之前就發現過問題,鱷人雖然看似憨厚,實則最為兇悍,而且殺氣內斂,已經到了收放自如的地步。

兩個親衛“護送”他到了中庭,此時,就看到一頭怪獸在晨練。

一手一把石鎖,鬼知道那是多大的份量,反正一小塊黃土地面,已經是坑坑洼洼不能看了。

李解兩條胳膊,隨著石鎖起伏,肌肉賁張宛若蚺蟒,血管更好似蜈蚣蚯蚓,仿佛鉆入了黝黑的皮膚之下,很是可怖。

“嘿……”

一聲低喝,李解又做完一組之后,將石鎖隨手一拋,“咚咚”兩聲,黃土地面一顫,哪怕隔著挺遠,云軫甪都感覺那份量應該能砸死十個他。

如此珍獸,老夫當初在蓼城時,竟然有戰而勝之的妄想?

想到這里,“逃跑大夫”云軫甪恨不得兩耳光抽死當初在蓼城的自己。

稍微補充了一點水份,李解又抄起一柄大斧,然后走到柴堆跟前,開始了劈柴。

腰身那么粗的原木,一斧子下去,直接裂開。

那脆響當真是好聽,干脆利落,可就是讓云軫甪身軀一顫,只覺得那斧子要是砍自己腦袋上,大概也跟裂成兩半的原木一樣,慘不忍睹。

“嘿!”

又是一斧子,又一截原木被劈成兩截。

連劈了十五截原木之后,李解這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精赤的上身,汗水逐漸流淌下來。

他肌肉并不健美,甚至體脂還有點高,但一層不算太厚的脂肪,裹著巖石一般的肌肉,配合鋼筋鐵骨,就是李某人當年跟人搶工程的野性資本。

“呵……”

又喝了一點水,扭頭一看,李解很是意外,咧嘴一笑,“云軫子竟是這般早?”

云軫甪很是有禮地先行失禮,然后上前一步,鄭重道:“老夫前來,有一事想同李子相商。”

“但說無妨。”

李解手一伸,就有親兵將毛巾遞來,接過來,就是往臉上胡亂地擦拭著。

卻聽云軫甪像是下定決心一般,開口道:“老夫愿修書一封,送至族中,命老夫長子,盡遷云軫氏,前往江陰。”

言罷,云軫甪又加了一句:“不論江陰,還是別處,上將軍指點一處,即可。”

“嗯?!”

李解擦拭的動作頓時停住了,很是詫異地打量著云軫甪:“云軫子怎會又這般想法?你放心,李某絕非言而無信之人,云軫子安分守己,李某絕不加害!”

“上將軍,老夫此次前來,非為老夫一人,實為云軫氏一族長遠計。”

這話,就說得很鄭重了,讓李解是真的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