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不是說往‘南沙’去么?”
凌晨就出發離開白沙村的“鱷人”中,有小隊長覺得很奇怪,之前接到李解的命令,是要前往“南沙”,跟那里的人談判,買一些女子和少年歸來。
整個白沙村內外,都聽說過這么個事情。
只是,當沙東帶隊離開的時候,卻是行船急轉向東,進入了東北方向的澤陂中,然后再尋著一條隱秘的水道,穿過層層疊疊的蘆葦蕩,北上長江。
很顯然,這并非是去“南沙”的路。
“這是秘密行動!”
沙東沒有解釋,亮出了李解給他的石斧。這把石斧很出名,因為李解就是用這把斧子,砍出了陰鄉的一片天。
見石斧如見首李!
“首李假我石鉞,爾等不必多言!”
一向老實人形象的沙東,竟然極其的冷酷嚴肅。
幾個小隊長立刻老實了下來,低頭連道不敢。因為在日常的訓練中,李解早就有過懲戒的記錄,誰拿著這把石斧,誰就可以和李解一樣,對那些不好好訓練的“鱷人”依照規矩來懲罰。
這把石斧,對所有的小隊長來說,都有著深刻的敬畏感。
行船到了江邊,潮汛很好,風浪也不大,舟船立刻張帆,“鱷人”并排在船邊,飛快地滑動船槳。
“嘿……嚯!”
“嘿……嚯!”
整齊的號子逐漸想起,領航大船速度很快,陸續跟進的小船裝載的物資不多,跟上大船很容易。
天微微亮,看了看星空,北斗倒懸,能見度極高,江對岸的燈塔在三個月前建好。并且根據李解的規定,都會在晚上點燃火種在高臺之上。
燈塔很粗陋,純粹就是竹木混合結構的腳手架,遇到大風天未必能夠承受住大自然的偉力。
但毫無疑問,李解的目的,也并非是為了對抗大自然。
“光。”
行船一半,終于看到了江對岸的微弱火光,在東天泛起魚肚白的情況下,這點微弱火光并不算明顯,但對“沙野”之人來說,依然很特殊鮮明。
“是陽口燈塔!”
塔這個字,也是李解創造的。
即便“鱷人”跟人說“燈塔”這個詞,別人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
“已到大埝!”
沙東呼喝一聲,吹了一聲哨笛,后方跟著的小船立刻有了回應,江上喊話,聲音就像是完全不能傳播出去一樣,只有尖銳的哨笛聲,才能讓人聽得清清楚楚。
此時,所有的小隊長們都清楚,他們這一次,應該承擔著不小的任務。
“鱷人”們并不緊張,在成為“鱷人”之前,他們就是勇于私斗的“百沙”之人。經過這一年不到的復雜錘煉,勇于私斗的標簽,早就被剔除。
“鱷人”之勇,不是匹夫之勇。
打開皮革制作的背囊,沙東飛快地記錄下了行程、時間,船艙中一只特殊的竹筒中,傳來了細密的沙沙聲。這是一只特制的沙漏,每漏完一次,竹筒中的沙子細密聲消失,沙東就會在骨牌上刻一刀。
所以,一次沙漏工作時間,就被稱作“一刻”。
“登岸休整一刻,隨后前往‘東蘆市’。”
“是!”
東蘆市,就是那個東北方向的市集,附近的聚落、村邑,都會在這里進行交易。
雖然嘴上說是前往東蘆市,但沙東卻很清楚,這一次要有一點點偏差,會更加往北一些。
前往東蘆市的水道,不是很好,此刻船艙中,除了一些物資工具外,還有可以組裝起來的獨輪車。
經過一個月的訓練,“鱷人”和“白沙勇夫”,基本都能掌握操作獨輪車的本領。并且每只獨輪車,都能裝上至少一石的物資。
當行船大大不利的時候,就是他們要依靠獨輪車,不斷探索前路的時候。
這一次北上,一只大牲口都沒有。現在陰鄉的牛羊馬驢都很珍貴,秋收之后,還有一茬翻耕,沒有牛馬大驢,光靠人力,開荒的面積實在是有限。
實際上,在李解成為陰鄉鄉帥之后,就已經從楚國和越國,購買了大量種子。期間雖然主要種豆子,但還種了一點小麥。麥種是楚國跟人打仗,然后從北方搶來的,現在楚國的東境,只要不是很好的耕地,種的都是小麥,不但人可以吃,牲口也可以吃。
粟雖然也種,但大多都在楚國的北境,至于楚國在針對揚粵的地區,則是種“貢米”,也就是水稻的一種。
此時沙東的隊伍中,主要就是豆麥,都是炒熟的。豆不能多吃,主要是以備不時之需,如果順利的話,可以在東蘆市補充牲口,又或者抓捕麋鹿,豆子就是很好的物資。
“鱷人”的口糧,主要是混合了肉糜的粗麥粉,加了鹽和肉丁,還有大量的油脂,通過荷葉、竹筒,非常容易保存。
長距離運動,非常消耗體力,沒有油水,是扛不住大體力消耗的。
沙漏被重新翻了過來,細密的沙子泄漏聲在江邊的大埝上很清晰,“鱷人”們都是低頭不語,老老實實地補充著淡水和食物。
雖然會有些猶豫這一次的秘密任務,但一想到以前的生活狀態,以及現在付出汗水血水之后,李解帶給他們的生活狀態,這種猶豫,頃刻間就煙消云散。
“此行返回白沙之后,首李會有重賞。”
從竹筒中掏出了食物,準備吃之前,沙東盤膝坐在大埝上,直著上半身如是說道。
吃東西的聲音為之一滯,片刻,咀嚼食物的聲音,更加的明快干脆了。
首李雖然打起人來極盡狠毒,但他有一點,“鱷人”都是認賬的,那就是公平。
正如白沙市場中的公平秤一樣,首李懲戒不含糊,獎賞也不拖拉。
說抽二十鞭子,那就是二十鞭子,不會是十九鞭也不會是二十一鞭。說獎賞糧食二十石,就是二十石,不會少你一斗,也不會多你一斛。
但獎賞總歸是有輕重高低,比如重賞,就有一個標桿。
養殖中心的沙瓜,就是得到了重賞,有自己的房子院子,還拿雙薪,還可以不用上工參加集體勞動。
“鱷人”都是脫產單位,也不用上工,但還是“白沙勇夫”的時候,他們也是要參加集體勞動的。
免役,本來就是一個很重要的獎勵。
但免役不算重賞,沙瓜才是“鱷人”們心目中的重賞。
要分房了。
一聲不響吃著東西的“鱷人”們,內心美滋滋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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