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宮花園的一角,正蒸騰著白兮兮的輕薄霧氣,這是一處阿拉伯風味十足的角落,整排的高聳棕櫚樹和低矮多針的灌木把花園甬道分成了幾條不同的道路,幾個碩大的花壇在甬道中間隔離出更多的小路,看上去就如同河水的分流,傾瀉向不同的角落。
遠處傳來了一陣陣喧鬧的笑聲,那是瑪蒂娜宮中的侍女們。出乎倫格意料的是,這座行宮里居然有著超出他想象那么多的侍女仆役和奴隸,當他們終于進入行宮并且在雷蒙和雷納德的證明下正式宣布了瑪蒂娜的繼承權之后,隨著公主進入了后宮的倫格似乎看到了一幕典型的阿拉伯后宮的影子。
那些在就等待的侍女們爭相恐后的把瑪蒂娜搶走,然后又團團包圍的強迫著倫格跳進一個看上去就頗為舒服的溫泉,在蒸騰的熱氣和肩膀上舒適的輕微按摩中,倫格的意識慢慢離他而去,在昏浩的沉睡中,直到聽到一聲頗為熟悉的輕呼,他才慢慢醒來。
看到眼前出現的那張還帶著稚氣的臉,倫格不由笑了起來,他伸手在胡斯彌爾的頭頂用力揉了揉,看著水珠順著孩子的臉頰滴下不由又是一笑。
“主人,瑪蒂娜公主派我……”音已經十分流暢的胡斯彌爾同樣對著倫格不停的笑著,他黝黑的皮膚閃著油亮的光澤,這讓倫格看了頗為高興,他能感覺到胡斯彌爾在考雷托爾享受到的平靜的生活。這讓原本對這孩子抱著地一份歉疚變得淡了不少。
“我知道,是公主派你過來的對嗎?”倫格打斷了胡斯彌爾的話。他微微皺眉看了看后宮的方向,從那里傳來的陣陣笑聲依稀可聞。這讓他不由想起了當初夜探這座行宮的情景。
瑪蒂娜應該還睡在那個房間里吧,倫格的心頭閃過這個念頭,然后他微微搖頭讓自己不再去想這些。
算上胡斯彌爾,這已經是瑪蒂娜第三次派人來叫他的,可是自從正式宣布她為埃德薩繼承人之后,倫格就再也沒有自己單獨見過那個女孩,更不用提進入那座后宮。
“主人。公主說如果我再不能讓你去見她,她就要把我趕出考雷托爾了。”胡斯彌爾小心地說著,他不明白為什么主人不去見公主,雖然和瑪蒂娜在一起的時候不如和阿賽琳那么長,可是他還是覺得這位公主比那個讓他害怕的女海盜可愛多了。
“好吧,我去見她,”倫格嘆息一聲“不過如果她真趕你走,那你就回到我身邊來愿意嗎?”
“我愿意。我一直想回來的!可是主人……”胡斯彌爾一邊在前面引路一邊小心的說“我聽那個雷納德大人說,奈里茲老爺到耶路撒冷了是嗎?”
“對。奈里茲來了。你想回到他身邊去嗎?”倫格隨口問著。在他心目中。他從沒認為這個孩子是屬于自己地。更沒想過他是自己地仆人。甚至對這個被自己這些人強迫帶走地孩子。他心底始終有著一份歉疚“如果你想。這次回去我就帶著你。”
“啊?”孩子地臉上露出了一絲意外。他稍帶著恐懼地看著倫格。似乎被他這句話嚇到了。
“怎么。你不愿意回到自己族人那里去嗎?他們是你地兄弟長輩呀。”倫格低頭看著一臉困惑地胡斯彌爾。
“我。我不知道大人。你們。主人。托爾梅老爺。公主。還有那個有時候很兇地阿賽琳都對我很好。我不知道是不是要回去。”胡斯彌爾困惑地猶豫著。在他還童稚地內心里。宗教地仇恨和世俗地狹隘還不能完全占據他地心靈。對自己好地就是朋友。這種看似過于簡單地想法中。卻隱藏著如動物般地純潔。
當有一天這種純潔終于被世俗中地所謂分歧仇恨蒙蔽地時候。他是不是也會如那些正在爭權奪利或是高呼著各自信仰地神名。以最正統地神選子民地名義去肆意屠殺蹂躪所謂地異教徒呢?倫格不知道。他只是希望現在地胡斯彌爾永遠不要變化。
這似乎讓他觸及到了什么東西卻又一時無法說清。就在他被自己那稍縱即逝地思想困擾地時候。他感到身前地胡斯彌爾突然向自己靠來。一陣從那孩子身上傳來地緊張讓他不由抬起頭。然后他就看到了正迎面走來地赫克托爾。
“大人,如果不打擾我希望能單獨覲見您一下。”赫克托爾看似商榷地口氣里帶著一股堅決,他似乎認為理所當然地擋在了倫格面前,盡管嘴上說得恭敬,可是樣子卻并不是那么回事“我想打人一定愿意聽聽關于埃德薩現在的真實狀況。”
“瑪蒂娜公主殿下是埃德薩地合法統治,這不需要我解釋吧。”倫格并不為這個話題所動的看著赫克托爾,他地手攔在孩子緊張的肩膀上微微拍著,然后直接向前走去。
“大人!我會是最忠實的部下,我會為你做很多事,就如同為我約瑟林殿下做的那樣!”赫克托爾在后面大聲喊著。
“然后再向對待約瑟林那樣把我也投進地牢,讓老鼠咬是嗎?”倫格頭也不回的回應著,對這個輕易背叛了主人的人,盡管他并不象雷蒙那樣深惡痛絕到要處死他,可是一種本能的反感和戒備讓倫格不愿意和這人接觸太多。
“必須提醒瑪蒂娜不能讓這個人掌權。”倫格心底暗暗告訴自己。
“你錯了,你選擇錯了大人!”赫克托爾顯然沒有放棄,他高聲在倫格身后喊著“你會為自己的行為后悔的,我誓你會后悔的!我和他們不一樣,
“你說什么?”倫格突然停了下來。他慢慢轉過身看著身后遠處地那個第一次露出憤怒,委屈和孤獨的白化病人“你說你是……”
“對,我是希臘人!”赫克托爾舉著兩手無所謂的點著頭“我和你一樣是希臘人,真正的希臘人,我是伯爵從牧童教堂里帶出來的,我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他們很早就把我送進了教堂。我十歲的時候他帶走了我,和我一起被帶出來的還有很多孩子,可是最后只剩下我了。為了那所謂的夢想和大計。他不停地驅使我們,知道他為什么要用我們這些孩子嗎?因為他誰都不信任,他害怕他那些大臣,他知道他們當中很多人早就厭倦了復國,驅逐異教徒這些陳年爛調,所以他到處搜集孩子,希望他們能成為他復國的工具。可是埃德薩已經完了!我們只是不停的犧牲,可最后什么都沒得到!”
“那么你想干什么?為什么對我說這些?”倫格看著走到面前的赫克托爾“想讓我收留你。還是希望得到什么?”
“都有,不過我要說現在是我在幫助你,不論是考雷托爾還是埃德薩,貴族,教會還有那些行會之間的關系不是你這個外人能明白的,而我能為你說明理清一切,”赫克托爾微笑了起來,他知道自己的話已經開始打動這位年輕而又初顯野心的子爵了。
他先是抬手做了個放心地手勢。然后慢慢倒握劍柄拔出佩劍,向倫格遞了過去:“我把自己的劍給你,表示我的忠誠,如果這樣你還不滿意,你可以讓我只在你的身邊卻不給我任何權力,也許你覺得奇怪,可我這么做只是因為我已經沒有地方可去了,沒有人再會用我。沒有任何一個貴族愿意再相信我,就是在考雷托爾那些我剛剛救了他們性命的貴族,也都忘恩負義的拋棄了我。他們把所有罪名都推到我一個人身上。就好想他們是多么清白!可如果沒有他們的支持,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掌旗官,我能做什么?”
“所以你想跟隨我?”倫格握著劍柄仔細端詳著手里地武器,然后他突然搖搖頭“如果是別人可能會相信你,可我不會。你這種人……即使不在埃德薩也可以在其他什么地方混的不錯。也許你現在對我的效忠的確是真心實意,可是過不了多久你就會覺得自己受到了委屈,然后哪怕一點點的挫折都能讓你產生動搖。如果再有人對你威脅利誘。你就會毫不猶豫的象背叛約瑟林似的背叛我。”
說著,倫格手腕一抖鋒利的劍尖已經直抵赫克托爾的咽喉:“聽著。我不想再見到你,更不想看到你在考雷托爾到處閑逛。如果在日落前我看到你還出現在考雷托爾,我會讓人把你捆起來扔進地牢,讓你也享受一下約瑟林的遭遇。”
倫格地眼中閃動著認真的光芒,在赫克托爾變得呆滯的注視下,他倒轉劍柄“嘭”的一聲把佩劍插進了地里!
“你錯的,你真的錯了!”赫克托爾看著遠去的倫格地背影喃喃地吐出這幾個字,他握著鋒利的劍刃一把拔出佩劍,也不管被割裂地手掌上正不停流下的鮮血,轉身向宮外走去。
“大人您說地真好,那個赫克托爾真的好可怕,他就是那天和約瑟林一起在塔樓上商量要暗殺殿下的人,我聽到他說話了。”胡斯彌爾一邊快步跟著,一邊緊張的說著,剛才他好害怕主人會答應那個人。
事實上在所有認識赫克托爾的人當中,幾乎沒有多少人不對他有著某種難言的恐懼,固然是因為他那怪異的白化病,可是更多的是他令人畏懼的陰險。
“我當然知道自己該干什么,我的小朋友。”倫格笑呵呵的拍打著胡斯彌爾的肩膀,這讓經過路邊的仆役們一陣羨慕,更讓胡斯彌爾的胸脯挺得更高。“對了胡斯彌爾,”倫格好像想什么似的,從隨身的獸皮袋里拿出了紙筆,他飛快的寫好一份信遞給了看著他的孩子“把這個交給我的書記官馬克西米安,我想你認識他吧。告訴他讓他按我說的做,這很要緊。另外讓他給你準備些吃的,這也是我說的。”
“遵命大人,我用性命保證一定送到!”胡斯彌爾就象是接受了什么重大使命似的緊抓著信件完誓,轉身就跑。
在一座四面都由圓柱支撐的阿拉伯式宮殿里,倫格看到了剛剛沐浴完畢,頭上海閃動著水珠,身上還散著裊裊白氣的瑪蒂娜,看著這個比胡斯彌爾大不了兩歲,卻已經要肩負重任的小公主,倫格在稍一猶豫之后向著她微微鞠躬行禮:“殿下,恭賀您被正式承認為埃德薩的……”
“倫格!”沒有等他說完,嬌小的身體已經撲入倫格懷抱,甚至不顧身邊侍女的驚叫和近似拉扯的要分開他們,瑪蒂娜把自己小小的身軀完全擠進了倫格懷里“我已經兩次派人讓你叫你來,你可一直沒來。”
“別忘記你是殿下,是埃德薩未來女伯爵。”倫格終于在侍女吃人般的盯視下輕輕推開了瑪蒂娜“未來的女伯爵怎么能這個樣子?”
“可你是我的騎士!我不會讓你離開的!”瑪蒂娜突然用力向上伸手一抱攬住他的脖子又擠在倫格胸前“你過誓,你對我有義務!”
“我過誓,這也是我值得自豪的……”
倫格正說著,一個侍女走進殿門來到了他們面前:“殿下,雷蒙伯爵和雷納德伯爵來了,他們帶來了耶路撒冷信使。”
“耶路撒冷的信使?”瑪蒂娜身子輕輕一抖,感受到她緊張的倫格不由雙手用力抱緊懷里柔細的小人兒。
“殿下,我們奉命給您帶來耶路撒冷國王的命令,”信使站在已經穿戴整齊的瑪蒂娜面前面無表情的宣布著,他的手里拿著一封顯然是正式場合才會使用的豎軸羊皮紙信件高聲念著:“以法蘭西王國世襲伯爵,尼斯子爵,呂西安的于戈之子,神圣的至高的受上帝眷顧與庇護,受神圣教廷祝福不可戰勝的耶路撒冷國王蓋伊陛下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