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筆直的大道從凱桑門下通向遠方,這條道路是那么寬闊平坦,幾乎沒有什么彎曲的可以一眼看到遙遠的盡頭。
這就是大馬士革那條著名的“直路”,走在這條路上就如同在沿著大馬士革的歷史在前進。在這條成為了這座城市中心大路的直路上,那些經由幾千年的時間延續下來的建筑鱗次櫛比的排列在兩邊。
從這條大馬士革最宏偉的道路上走去,在那些不同的街道盡頭矗立著一座座令初來乍到的十字軍們瞠目結舌的宏偉建筑,在它們當中既有羅馬時期遺留下來的神廟遺跡,也有圣徒亞拿尼亞那間簡樸的小住宅,既有享譽地中海的庫夫塔大集市,也有在不久前才剛剛建立的阿拉伯世界第一個大規模的公共醫院——努爾丁醫所。
在經過這座看上去頗為繁忙的醫院的時候,倫格稍微停了下來,他不顧四周一片敵視的目光,仔細的觀看著這座在后世的阿拉伯世界里有著崇高聲譽的醫學殿堂。
既是最苛責人在面對這所醫院的時候也會感嘆努爾丁的慷慨和遠見,而對倫格來說他對這里則有著兩個不同世界的認識。
著這座前世曾經游覽過的著名建筑,倫格在為能見到它的原貌慶幸的同時,也為這座醫院在不久后就要被毀于戰火而感到些許惋惜。這座曾經救助過無數人,甚至到了將近六百年之后還在使用的古老醫院,在歷史上曾經六次陷入毀滅的邊緣。//不過即使這樣也沒有能動搖從這所醫院里走出的那些人用己的醫術救治各種疾病。
可是令倫格真正注意地,卻還是那座用卡辛山特有的褐石建造而成的倭馬亞清真寺。
在這座名為清真寺,卻更應該叫做城堡地巨大建筑前。深廣的護城河和高聳的城墻讓這座建筑成為了一座名副其實的城中之城。
星羅棋布地射孔和探出在城墻外的密集箭樓似乎在無聲的告訴所有試圖進攻它的人要付出的代價,而那兩扇著名的,據說在那石板路面下埋藏著守護著座清真寺地銘刻經板的大門。則會讓每個站在它面前試圖攻破它的人都頹然而返。
事實上,這座城堡直到二百年之后才因為遭遇到一次致命的進攻而被攻破,而在此之前,有更多的人用仰慕的眼神看著這座建筑。
不過這種仰慕固然是因為它是伊斯蘭世界公認的圣寺。也是因為這座城堡里居住過的那些叱咤風云的主人。
現在,在比賽弗勒斯馬蹄地踏動下,倫格來到了這座城堡面前,聽著馬蹄踩在橫跨護城河地吊橋上發出的“咚咚”空響,看著經過地橋邊站立著的那些面色冷峻地阿拉伯護衛,倫格輕輕深吸了口氣。他知道己有要見到那位傳奇般的王者了。
如果說上次見面時薩拉丁可能會因為己只是個小小地侍從而輕易放過己,那么再次相遇會發生什么,則是倫格在始終揣測的。
薩拉丁,這位總是讓人們把他和傳奇,勇敢,智慧和巨大的個人魅力聯系起來的埃及蘇丹,在這個時候居然成為了己的對手?
這個想法讓倫格的嘴角不由劃過一道淺淺的嘲笑,看著已經敞開的大門,倫格慢慢的向里面走去。
然后在四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他在那塊著名的據說埋有經板的石板前停了下來。看著那些盯視著己的阿拉伯戰士,倫格一邊輕聲吩咐身后的隨從注意。一邊微笑著繞過那塊石板向里面走去。
“子爵,我要告訴你。這可不符合你受到的教育。”一個腔調微怪,卻很流利的聲音從稍顯陰暗的門洞里傳了出來。
隨著這個倫格聽來稍覺熟悉的聲音。一身黑色短袍,領口用個碩大藍寶石別針束著的阿迪勒邁著堅定的步子走到了倫格面前“做為薩拉丁蘇丹的御前阿塔貝格,我迎接法蘭克使者的到來!”
阿迪勒站在門下高聲向倫格宣布,然后……
“沒想到吧,我們會在這里見面!”
健壯的阿拉伯將軍突然大聲對倫格喊著,他伸出雙手用力拍打倫格的兩臂,當看到倫格平靜的表情之后,他歪著頭饒有興趣的問:“你好像一點都不奇怪我們的見面,是嗎?”
“當然阿迪勒將軍,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絲毫不懷疑你有一天會成為薩拉丁身邊的重臣,畢竟像你這樣有才華的人肯定會得到一位英明君主的重用。/”
倫格的話引起了身后的一陣騷動,盡管他也的確是實話實說,可是這些明顯帶有奉承的話還是讓那些詡對他已經頗為熟悉的隨從們一陣愕然。
“可是你卻讓我們所有人都很意外,”阿迪勒仔細看著倫格“那個在的黎波里城下敢于頂撞薩拉丁蘇丹的侍從,不止成為了一位貴族,還成為了一位宣揚教義的圣徒,是嗎?”
說到這里,阿迪勒的眼睛忽然一瞇:“不過你剛才的行為很不妥當呀,你更應該直接踩著那塊石板走過來,就象其他法蘭克貴族對待我們的族人那樣,難道你忘記了你的同胞是怎么懲罰所謂的異教徒的嗎?”
著像是突然變成了一條沙漠中伺機突襲的響尾蛇般的阿迪勒,倫格不由暗暗吸了口冷氣,他不能不承認即使是公允大度的王者也有狐貍和獅子不同的一面。
阿迪勒現在就如同一條可怕的響尾蛇在伺機尋找己的弱點,在還沒有見到薩拉丁的時候,這位御前阿塔貝格(阿拉伯語意:主將)就已經開始對己試探起來了。
“那么將軍,難道你不記得即使是穆圣也承認過主基督是偉大的先知嗎?”倫格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在阿迪勒耳邊輕聲說著“既然如此為什么我不能尊重刻著教誨世人訓言的經板呢?”
著阿迪勒黝黑地臉頰上一陣輕顫,在錯愕和意外之中。倫格邁步單獨向著完全是一片褐色世界的清真寺的院落里走去。
“這個人真地是個傳播異教的圣徒嗎?”阿迪勒跟在倫格身后不住的問,可是看著跟隨在倫格身后的那面醒目地黑十字旗,阿迪勒立刻為己的這個想法感到好笑“一個尊重異教的基督圣徒?我在想些什么……”
倭馬亞清真寺這個名字的由來。完全是因為倭馬亞王朝而得名。這座六世紀初期在羅馬神殿基礎上花費近二十年建立起來的龐大寺院,經過了多年的不住修繕已經完全變成一座令人生畏地建筑。
在已經消失了的一座羅馬主殿的基礎上,依附清真寺的一座軍事城堡拔地而起,在這座城堡里某個并不很大的房間里。胸懷大志的努爾丁曾經在這里制定過擊敗埃德薩的約瑟林二世和攻陷安條克的宏偉計劃,而另一個注定要超越他的偉大王者,這時候又在干什么呢?
薩拉丁.尤素福.本.阿尤布本.沙迪.本.馬爾旺.艾勒阿尤比站在探出墻壁很大一段地窗子前看著下面那個走進己城堡地年輕人。
如果他這的這個樣子讓某個熟悉他地隨從看到,肯定會大為吃驚的。/
蘇丹從搬進這個房間之后就很討厭站到窗戶前去,雖然很多人用實際行動向他證明,即使是站在這個懸在墻壁外地地方。也不會有任何的危險,可也許是出于倔強,他始終不愿意走到窗前向外望去。
可是現在他卻站在窗前看著下面那個年輕人,直到他消失在腳下城墻地死角里,薩拉丁才回到桌邊,他的手指輕輕敲擊面前的桌子,在那上面一幅巨大的地圖斜斜的占滿了整個桌面,在一個用黑色的粗碳筆標出的碩大黑點上,兩條紅線正從遠處延伸而來。在那黑點的下面。儼然用阿拉伯語標著醒目的名字——
“對不起殿下,我不認為蘇丹這個時候適合接見任何人。”
一個臉頰光滑。聲音尖利,一身肥油的黑人宦官擋在門前神態倨傲的望著阿迪勒。
“這位是耶路撒冷的使者。我相信蘇丹本人也肯定希望盡快見到他。”阿迪勒耐心的向后宮總管解釋著。
“可是殿下,按照宮廷里的禮儀。準確說應該是從偉大的哈里發時代開始,在日落之后是不能允許任何男人進入宮廷的,而蘇丹也不能和任何男人接觸,這關系到蘇丹的名聲和操守。”宦官總管不緊不慢的回答著,同時他的眼睛有些厭惡的看著“勉強還算英俊”的倫格“特別是長相漂亮的男人,更是不許進入宮廷,也許那些墮落的王公不在乎這個,可是這是埃及蘇丹的宮廷,一切都要按照神圣的傳統辦!”
著倨傲的宦官,當倫格聽到解釋之后,他不由和阿迪勒相互對視,一陣愕然。
就在某位上帝寵兒為了覲見埃及蘇丹的繁文縟節,在和阿尤布王朝的宦官總管針鋒相對的時候,在遠離敘利亞波濤洶涌的地中海上,一條已經被折磨得吱呀亂響的海船正掙扎著試圖從起伏的風浪中躲避出來。
不過這條船的運氣顯然不太好,在大股海水沖上甲板灌進船艙之后,這條經過遠航不論是船員還是乘客都已經疲憊不堪的海船,終于開始伴著一陣嗚嗚的恐怖低鳴傾斜了起來。
在混亂的喊叫聲中,船上的人們不停的大聲念著祈禱詞,想以此換取上帝的恩典。可是海水還是不住的灌進來,即使一位看上去神態穩重頗有氣勢的貴族命令隨從幫助那些平民向外掏水也無法阻止船身越來越可怕的向一側傾斜。
當這個貴族終于知道即將發生什么之后,他毫不猶豫的拔出佩劍砍斷了離己最近的一條小船上的繩子,在幾個隨從把兩箱還能入口的牛肉干放上小船之后,他就立刻放開纜繩讓小船向起伏不定的大海里落去,任由船上的其他人發出絕望的呼救和憤怒的詛咒。
“大人,我們不認識方向。”一個隨從一邊用力劃著槳一邊大聲向主人報告著“也許我們會飄到岸邊,可也許會飄到上帝才知道的什么地方去。”
“住嘴!你這個褻瀆上帝的賤種。”貴族老爺一巴掌打在隨從的臉上,這個頭發灰白年紀不輕,脾氣卻依然火爆的老爺想站起來看看遠處,可一個大浪打來直接把他掀翻在了甲板上,在另外一個隨從把他攙扶起來之后,他捂著被撞得生疼的腦袋不由大聲詛咒著:“這個該死的地方,我該祈禱上帝填平整個大海,你們這些蠢貨快告訴我我們究竟應該去哪?!”
“大人我們現在只能隨著浪頭飄!”隨從膽怯的看著暴跳如雷的主人,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這次大人并沒有發火,他突然跪在甲板上,任由風吹雨打雙手緊緊合在一起低聲祈禱著。
如果他的聲音更大些,那個仆人就能聽到他在不停的這樣祈禱:“我的主呀,如果按照您的意志我有一天真的能成為耶路撒冷國王,我愿意在圣地為你重新建造一所高貴的教堂,會用整個王國最珍貴的珠寶裝飾它,請不要奪走我的生命,請派一條船來救救你虔誠的信徒蒙特費拉的康拉德吧。”
他不停的這樣祈禱,可最終恐懼和焦躁讓這位貴族跳起來狠狠的抽打著身邊的隨從:“你這個沒用的東西,你為什么要給我找這么條破船,難道你不知道我將來是耶路撒冷國王?你這是在謀殺國王你知道嗎?!”
他憤怒的邊罵邊打,連另一個早先被他抽了耳光的隨從不停的叫他都沒聽到,直到那個隨從一把抓住他的肩頭,強迫他看向遠處的海面。
似乎主基督真的聽到了康拉德的“虔誠祈禱”,一條龐大的黑色巨船這時正用鋒利船艏劈開墨綠波濤,在濺起的白色水花中乘風破浪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