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埃施瓦伯爵夫人和薩拉丁的協議,明天我們將把拔絲瑪公主送還給薩拉丁。”
站在城頭上,倫格看著德·朱洛向所有人宣布著剛剛做出的決定。在那些殷切的期盼著自己最終命運的人群里,有普通的兵士,有幫助守城的平民,甚至有低等出身的貴族。看著這些人的臉,倫格心底暗暗嘆息著,他不知道自己為了自身安危把這些人都牽扯進一場戰爭究竟是對是錯,但是他卻知道在這樣人的眼里,不論是自己還是他們都是在做一件神圣的,不可褻du的事。
為了私欲而發動的戰爭卻被冠以如此崇高的名義,這聽起來是如此譏諷,以致當倫格看著那些臉的時候,有一種無奈的悲哀。
“大人,我們這么做是不是違反上帝的意志?”人群里一個身上的衣服被血跡和泥漬染得一片烏黑的兵士大聲質問著“我們守衛的黎波里和異教徒作戰可不是為了最后和他們講和!”
“那你想怎么樣!去和薩拉丁決斗嗎?”一個遠遠站著的中年平民聽到之后不耐煩的反駁著“我們這里是的黎波里,撒拉森人和我們做生意賣給我們需要的!我們也賺他們的錢!這有什么不好?”
“賺異教徒的金子就是猶大!”那個兵士不知道是誰在反對他,于是一邊喊叫著一邊不住推搡著四周的人試圖找出說話的人“我是為了贖罪才到圣地來的,不是為了金子!”
“金子就是金子,上帝也沒禁止我們去獲取財富!”
“那是魔鬼的黃金!”兵士大聲反駁,他不住在胸前畫著十字,似乎稍微提到那些東西都讓他覺得無法忍受。
“我是個虔誠的基督徒!你們這些喜歡惹事生非的外鄉人才是禍根,”那個中年平民喊叫著揮舞起手里的草叉,在他旁邊的一些人也憤怒的圍攏過來“如果不是你們招惹薩拉森人我們也不會被圍城,薩拉丁和雷蒙大人早有協議的,我們和他們做生意,如果不是你們這些人惹惱了他,他們不會隨便和我們過不去!”
“薩拉丁是基督的敵人,你們卻和他們講條件,這是褻du!”一個朝圣者在人群里大聲譴責著,他的話立刻得到了很多人的贊同,可也馬上被四周更大的反對聲音淹沒。
“大人,為什么要和薩拉丁談判?我們不怕死!為了上帝榮光我們不怕死!”一個看上去和胡斯彌爾差不多大的男孩擠到倫格面前大聲的質問著“你不是‘上帝的寵兒’和‘圣槍的守護者’嗎?不是‘的黎波里的倫格’嗎?為什么你要答應異教徒的條件?”
“是呀,我們有上帝的寵兒,為什么要和異教徒妥協?!”又一個大對旁邊人們大喊著:“我們被那些背叛者出賣了,我們用自己的命去守護上帝,可他們卻和異教徒做交易!我們被出賣了!”
喧雜的質問和喊聲在人群中激蕩著,即使是德•朱洛發出吶喊這個時候也已經沒有人再聽,就如同一場從小到大的瘟疫,原本并沒有任何主見的人在四周喧囂的刺激下也開始吐出憤懣的聲音,甚至連一些騎士和貴族也在不住的和身邊的某個平民或士兵爭論辯解著。
聞訊而來的人們逐漸包圍住了德·朱洛和他的手下。他們不滿的指責著這位大貴族,也不滿的指責著那些為和談成功而高興的人,同時無數的人在不住詢問著究竟是誰做出的和談決定。隨著城頭上的人越聚越多,人們開始向著王宮方向發出憤怒的喊叫,他們當著貴族和騎士們的面對白色王宮里的主人宣泄著不滿和憤怒,一場任何人都始料未及的騷動在的黎波里人中間蔓延開來。
“這是暴亂!”德·朱洛發出一聲巨吼,這位看上去并不十分強壯的騎士突然跳上一輛裝滿礌石的馬車,隨著他手里長劍出鞘發出的聲響,守衛在他身邊的衛士手里的長矛霎時閃著寒光指向面前那些情緒激動的人們。
躁動的人群立刻安靜了下來,面對明晃晃的槍尖開始有人向后退去,可更多的人卻并不退縮。在經歷過一場殘酷慘烈的守城戰后,即使是最軟弱的人也變得充滿了暴虐和嗜血的張狂。
一股令人窒息的寂靜霎時橫在雙方中間,如懸絲般可怕的僵持籠罩了所有人。
“啊!”一聲慘叫突然從人群里響起!這叫聲就象一柄最終割斷那根細絲的鋒利刀鋒,瞬間掠過所有人的耳朵!
隨著人群中一個士兵背后插著柄匕首栽倒在地,一陣恐懼和憤怒的喊叫剎那間淹沒了所有人!
“謀殺!”不知道是從誰嘴里發出的喊叫象掠過油面的火焰般瞬間席卷一切,喊叫聲,嘶號聲,兵器出鞘和碰撞聲立刻在人群里爆發出來!
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幾乎所有人都在一瞬間開始瘋狂的向旁邊的人揮舞了手里的武器。慘呼聲剛剛響起,血漿和內臟已經向四面八方噴濺出來!
“上帝呀!”德·朱洛發出絕望的喊聲,然后他大吼著向自己的護衛發出命令“包圍他們!快調動軍隊!把他們都包圍起來!”
“救命……”剛才那個質問倫格的男孩拖著一條已經被斬掉的右腿爬向倫格,他全身都已經被血水浸紅,大截各種顏色的內臟從肚子上的一個大口子里流出來,在地上拖出了一條令人膽寒的紅色痕跡。
“咯吱!”一個護衛毫不留情的揮劍刺進了男孩的后心,伴著劍身在骨縫里戳進發出的滲人刺響,那個男孩在猛然抽搐之后一頭栽倒在倫格的腳下。
“殺呀!“一個士兵一邊毫無目的的揮舞著連枷一邊嘴里發出病態的嘶叫,他的身上已經看不出任何原來的顏色,凝固的紫色血漿和噴濺到他身上的別人的內臟碎塊使他看上去就如同地獄里的魔鬼般猙獰!這個健壯的士兵每揮舞起一次武器都要帶起一片猩紅的血雨,被連枷帶起的大片橫飛的皮肉攪拌在潑灑的白色腦漿里四處橫飛!
德•朱洛看著那個士兵緊皺雙眉,他向身邊一個衛士稍微揮手,隨著聲“呲!”的輕嘯,一支箭矢劃起黑影瞬間穿進那個士兵嘴巴,箭頭從頸后穿出,把他狠狠釘在一根雜木柱上。
“殺!”一個身穿麻布衣服的男人手里胡亂揮動著一把鍘草刀向著德•朱洛撲來,他雙眼里噴射著殺機和暴虐的混亂光芒,甚至連好幾柄伸到自己面前的長毛都不去注意,隨著“撲撲!”槍尖戳透身體的聲響,那個人就象個被貫在鐵條上的獵物般在長矛上抖動著,直到被扔進正在相互屠殺的人群里!
“守住墻道!”德·朱洛用盡全力向護衛們喊著,可是他的話卻引來更多的人向他們撲來。這時整個城墻上已經到處都是相互砍殺的暴動者,這些人不管自己的身邊是誰,完全憑本能展開的可怕殺戮已經讓所有人失去心智般毫不留情的把武器砍向自己原本的戰友!
更可怕的是,一些人已經抓起了抹有火油的火把,他們邊大聲喊叫邊向德·朱洛帶人緊守的城墻階梯撲來!而他們嘴里喊著的話,則讓所有人緊緊守在城道前的騎士和貴族感到莫名恐懼:“燒掉異教王宮!”
“這些人都瘋了!”一個騎士跨在戰馬上看著已經一片混亂的城墻驚愕的喊著,可他的話還沒說完,一支不知從什么地方射出的弩箭已經“撲”的一聲扎在他的大腿上,強勁的弩箭直接貫穿他的大腿,刺進了戰馬的肋下!疼痛的戰馬發出一聲慘痛嘶鳴,扯著被穿在一起的騎士發狂的向橫在面前的隊伍沖去!
護衛們立刻慌亂的避開已經發狂的戰馬,看著那個騎士在馬山掙扎著被帶進人群,可不過只幾個起落就完全消失在那片血腥的海洋之中。
護衛們驚懼的迅速一邊揮舞著長矛逼退試圖靠近的暴民,一邊想迅速的合攏隊伍,可只是這短短的一瞬,被戰馬扯開的缺口無力的暴露在那些暴民面前,如同聞到了血腥的野獸般直撲過來的人群迅速的沖進缺口!霎時間,短兵相接的恐怖殺戮在城道上迅速蔓延開來!
倫格手里提著長劍緊緊盯著眼前一排護衛對面的暴民,這個時候無論是是誰都已經無法控制這場沒人知道究竟是怎么開始的暴亂,火把從城墻上向城下投去,不過投擲的方向卻是城里的那些低矮的房子,霎時從城墻下蔓延的一幢幢的房屋開始燃燒,火焰竄過房頂鋪滿的易燃草漿,直接毫不留情的向四周的房子肆虐的撲去!
濃煙里人們的喊叫聲和被趁亂掠奪砍殺的掙扎聲此起彼伏,一切都已經失去了控制,這個時候的的黎波里已經從傳說中的黃金寶庫變成了可怕的殺戮地獄!
“大人快離開這里!”一個護衛奮力的用長矛狠狠的刺進對面一個向倫格舉起連枷的暴民咽喉。可是他的長矛倒刺因為卡在一截喉骨里無法抽出,于是那具還沒有咽氣的人體就掛在長矛上不住抽搐的亂抖,而這時已經有其他人撲了上來!那個護衛在發出一聲大叫的時候,眼睜睜的看著幾把斧頭投標和草叉戳在了他的身上!然后那些人像是真的瘋了般不住的用手里的武器戳砍著這個護衛已經斷氣的尸體,直到把他徹底撕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爛肉!
“這個人!”一個臉上已經完全被血污染成了紫色的暴民兩眼直直的盯著倫格,他手里一柄已經斷了個鋒頭的斧子在眼前晃悠著,已經變得離散的眼神逐漸向倫格集中起來,突然他發出了一聲意外的驚叫“這個人,他是……“上帝寵兒”!對,就是他!”
就在這個暴徒發出這聲大喊的時候,始終沉默的倫格突然向前沖了一步,在那人本能向旁邊閃開的時候,倫格的身子已經他身邊猛然錯過,一直隱藏倒握在左手里的匕首帶著雪亮的寒光劃過他破爛的衣服,直接刺穿肋骨刺進了他的心臟!
“噢!”那人的身子象只蝦子似的蜷了下去,甚至他塌下的前胸緊緊壓住了倫格的手臂,把倫格帶的向地上倒去,而這時聽到那人喊叫的幾個暴民已經滿面猙獰的向倫格撲了過來!
“趴下!”一聲大叫從身后傳來,接著扯動弓弦的聲音此起彼伏,一片夾帶著凜冽勁風的箭矢從倫格頭頂飛過,強勁的力道直接把那些撲上來的暴民的身體貫穿,余勁不減的帶著他們尸體撞到后面沖上來的人身上。
“你們這群褻du上帝異端!”一個響亮的吶喊從遠處響起來,一個身上穿著潔白襯衣和亮銀鎖甲的年輕騎士出現在了城道的盡頭,他胯下的白色戰馬在人群里見橫沖直撞,隨著戰馬的踐踏,這個白馬騎士手的揮舞起的長劍也毫不留情的劈砍著身前所有試圖向他沖去的暴民。
“安塞姆·德·加蘭騎士!”倫格喘息著看著這個剛剛出現的援軍,接著他在城道的斜坡頂上又看到了那個相貌平庸可同樣無比勇猛的休騎士,也舞動著手里沉重多棱的鏈錘狠狠撲進已經開始不知所措的暴民群里。
“援軍來了!”德·朱洛張著嘴發出一聲牛喘般的粗重喘息,然后他終于無力的拄著長劍靠在了城墻上“我的上帝,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德·朱洛喃喃發出一聲呻吟。突然他似有所感的回過頭,于是他看到在遠遠的城外,一騎黑色的戰馬上一個全身黑袍的人正端坐馬上,平靜的看著已經一片大亂的的黎波里城上發生的一切。
“薩拉丁……薩拉丁!”德·朱洛似乎在這一刻看到了薩拉丁臉上那種淡漠深邃的微笑,這讓他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個被人耍了的小丑,隨著一聲無比憤懣的怒吼,德·朱洛嘴里冒出了一片紅色的猩紅血沫。
“薩拉丁!”已經被重新排列起來的士兵掩護著的倫格也從心底發出一聲重重的呼聲,他看著德•朱洛蒼白的臉色心里同樣閃動這個一個可怕卻無奈的想法:如果這個時候薩拉丁發起進攻,那么的黎波里就真的到了城破陷落的時刻了!
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一陣短促的號角聲從撒拉森軍營里響起,在落日余暉的襯托下,已經沖出營地的薩拉丁的軍隊居然開始有序的向自己的大營返回,唯一剩下的只有薩拉丁本人那本斜陽拖得老長的影子,在遠處大地盡頭始終不去。
“蘇丹為什么不命令進攻?”古達麥習慣的問身邊的阿迪勒,他還沒有想到自己這時候已經開始習慣的以阿迪勒的想法為主了。
“因為對蘇丹來說,放棄的黎波里比拿下這座城市得到的好處會更多。”阿迪勒微笑的對身邊的猛士解釋著“蘇丹是真主派給我們的英雄,他的眼睛里永遠只有耶路撒冷,這也是蘇丹在這個世界上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