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賽琳?”倫格立刻脫口說出,他有些疑惑的回想一下,然后終于確定自己這個本能的回答并沒有錯誤“當時阿賽琳并不在我們決斗的地方。她,好像是在過了很久之后才出現的,這有什么特別的嗎?”
“當然小羅馬人,別忘了,她是一個海盜。對她來說沒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隨時隨地的警惕才是讓他們能長期活下去的法寶。”
“那就是說,她發現了什么?”
“的確是發現了,在別人都被你們的決斗吸引的時候,她接近羅里希德和他的那些朋友們,聽他們為什么要慫恿自己的侍從向你挑戰。而且在他們走后,她還潛伏到了他們帳篷那里,所以她聽到了他們的一些話。可惜,很多話她聽不懂,唯一能肯定的只有那些人似乎在準備做什么壞事。而且……”說到這里,托爾梅停下來用和倫格剛才同樣沉沉的聲音說:“她聽到他們不住的提到我們的名字,很顯然,這些人想除掉的也許不是施蒂芬娜,而是我們。”
“為什么,我們不過是偶然和他們相遇的,甚至連他們當中很多人我們都不認識。”倫格不以為然的發出疑問“難道我們妨礙到他們什么了嗎?可我們能妨礙他們什么呢?”
“也許我們真的妨礙到他們什么呢……”托爾梅若有所思的點著頭“阿賽琳雖然沒有完全聽到他們說什么,可至少知道了他們的陰謀。所以,她才會提醒你。”
“可是……”
托爾梅沒有等倫格說出來,就伸出一個手指抵在他嘴唇上微笑著說:“可是為什么她完全告訴了我,卻沒告訴你是嗎?小倫格,難道嫉妒了嗎?”
聽到托爾梅直接點出了自己內心里的猜忌,倫格的臉一下通紅起來。事實上,他一直被這個想法折磨著,以致都忽視了阿賽琳不久前提醒他的時候還透露出的關心。
“可憐的小羅馬人,嫉妒讓你很難受吧,”托爾梅好笑的拍著倫格的肩膀“你要知道,不論是我還是阿賽琳都可以做到不動聲色的觀察,然后伺機出動。而你,小倫格,你還做不到這點。你會因為緊張或者其他什么原因露出破綻,甚至可能因此壞事。別爭辯,你知道我說的是事實。你不是不夠聰明,而是還無法體會到我們曾經經歷的東西,也許有一天當你親身經歷一次讓你刻骨銘心的事情之后,你才會真正肯于去挖掘內心里的另一個自己,另一個并不屬于‘善良的倫格’的自己。”
“另一個并不屬于‘善良的倫格’的自己?”倫格對托爾梅突然說出的這些話有些意外,而且依稀的,他覺得自己好像在許久以前或者說是在前世的什么時候,聽到過這種十分獨特的言論,但是一時間他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哦,這些不是現在的你用得著明白的事,事實上有多少人能明白呢。”
托爾梅打斷了倫格逐漸清晰的回憶,這讓他有些煩躁,他相信如果再稍晚一點,他就可以想起這些話是從哪里聽到了的了。對中世紀似是而非的了解總是讓他想抓住一切熟悉的跡象,去拼命回憶起前世那些能對他現在有所幫助的知識碎片。
“小倫格,你應該去了解上帝創造的不同的世界,”托爾梅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凝重的嚴肅:“但是倫格,你又實在不該接觸這些骯臟的事,你是個小小的羅馬農兵。但是作為一個曾經被上帝眷顧的“幸運兒”,你就應該是純潔的。陰謀和暗殺不該屬于你,如果說以前的你是有罪的,那現在的你就應該為上帝賜予的恩典自豪。”
“那你準備怎么辦?告發他們嗎?”
“告發誰呢,這一切都不過是阿賽琳偷聽到的,而且她還沒有聽全。難道就這么去告發嗎,”托爾梅有些沮喪的靠在馬車上“不會有人相信的,他們是雷納德派的人。雖然我和施蒂芬娜的關系不至于讓我們的情況更糟糕,可是這并不能保證我們的話就能被所有人接受,而且如果他們還有更大的陰謀呢?”說到這里,托爾梅似乎意識到什么停了下來,然后轉變話題笑呵呵的說:“不過小羅馬人,你還真讓我覺得有些好奇,也許上帝對你的寵愛就是這么來的吧。記得在奴隸船上的時候,那些船員就議論關于你的事,那時候我就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樣的人能夠得到那種恩典,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才有這樣被上帝恩寵的機會。”
“我真不該告訴你我的事。”倫格有些不滿,盡管當初在奈里茲的營地里經受不主托爾梅的詢問,把自己的經歷透露給了他,可他當時也不過是為了借此增加托爾梅對自己的信任而已。但是,他實在沒有想到這個虔誠的騎士居然把這個看得這么重。
“你見到過我殺人,也見到過我曾經為了活命在奴隸船上干活,難道這些還不能說明一切嗎?上帝的恩典也許是給我的,也許是可以給任何人的,我只不過是恰巧得到了這份恩寵。”
“可是上帝選擇你,這已經是個奇跡了,甚至包括你能治好漢弗雷的傷勢。”托爾梅向遠處的漢弗雷指了指“難道你想告訴我,你以前學過醫術嗎?”
“事實上我……”倫格張了張嘴,可無法繼續說下去。他說什么呢?難道告訴眼前這個騎士,自己曾經為了獨自旅行專門在一所旅游學校里受過野外急救和野外生存的系統訓練?或者告訴他,這些一個農兵不可能擁有的知識,是另一個人的靈魂在其中作祟?
如果那樣,自己可能會被立刻送上火刑架吧……
展望到這個可怕前景的倫格,立刻明智的閉上嘴。他先是用旁人看來很高深莫測的眼神看了看遠處的漢弗雷,然后在托爾梅探究的注視下理智的選擇了沉默,或者說是默認了某個奇跡的存在。
“倫格,一個圣徒肯定是純潔的,而一個上帝的寵兒則是純潔本身。即使他曾經不純凈,但是經過死亡洗禮,他的靈魂也已經被洗滌了。所以,不要試圖去動搖這種純潔,更不要愚蠢的隨意玷污純潔。
倫格,也許有一天你能找到為什么奇跡發生在你的身上而不是其他人身上的原因,可是在這之前,你必須保持一顆干凈的靈魂。只有那樣,你才能有機會真正領悟上帝的意志,就當初在海上遇難的時候你對我說過的‘只要虔誠,人人都可以領略上帝的意志。’這恰恰就是你的命運,不要讓撒旦接近你,更不要讓俗世的黑暗沾污你的靈魂,愿上帝永遠與你同在。”
“可是你怎么會知道我能治好漢弗雷,要知道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他。也許真是上帝保佑,他的傷看上去不輕,可實際上除了肋骨斷裂,他的內臟看上去還好好的。可你怎么知道呢?你為什么要阻止那個御醫?要知道如果他再多問我一些其它關于治病方面的事,我可能就要立刻出丑了。”
“所以說這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
“還不如說你是在打賭……”倫格呆呆的看著似乎臉色逐漸變得難看起來的托爾梅“用漢弗雷和我們自己的命打賭。”
“事實上,這樣的選擇未嘗不是上帝的意志,很多時候人們在做出這種選擇的時候,更愿意相信是上帝在安排自己的未來。所謂的奇跡,也不過是人們按照上帝的暗示做出的選擇。至少,現在看來我的選擇是正確的。”
托爾梅低低的在倫格耳邊低吟著,他抬起手,攬著倫格的脖子把他的額頭和自己的額頭抵在一起。隨著喃喃的叮囑,倫格聽到他在說話的時候發出的真正略顯急促的呼吸,還有就是他額頭滾燙的溫度。
“你病了?”倫格不安的抬頭看著托爾梅略帶血絲的眼睛“你在發燒,為什么不告訴我,如果不盡快治療,你的病就會越來越嚴重的。”
聽到倫格不安的聲音,托爾梅稍微深吸了口氣,他用力舔了舔干裂熱燙的嘴唇,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顯得平靜一些:“別太擔心我,如果我死了,可能會有很多人感到高興,甚至認為那是上帝創造的一個新的奇跡呢。”
“別這么說,你現在更需要治療和休息。”
“不要打斷我,侍從!”托爾梅突然很嚴肅的指著倫格:“聽著,也許有一天我會告訴你一個驚人的秘密,不過你必須對我證明自己的忠誠和對上帝的畏懼。”說著,他有些吃力的從腰帶上解下水囊仰起頭喝了一口“只有畏懼上帝的人才會對上帝虔誠,也只有虔誠的人才能明白上帝的安排……”
“別說話了,你現在要先好好休息,”倫格打斷了托爾梅的話,這個時候托爾梅臉上之前泛起的潮紅已經褪去,取代那片異樣潮紅的,是額頭上溢出的汗水和近似慘白的臉頰“我讓阿賽琳為你準備一些湯,應該找伯爵夫人要一輛馬車,你不能再騎馬了。”
“別去!”托爾梅一把抓住了倫格的衣領,他的臉上甚至露出一絲惡狠狠的猙獰“如果你想讓我們死得更快些,就去告訴別人我病了!”
“可是這個樣子你堅持不了多久的,到了那時候如果真有人想對付我們,我們一樣沒有辦法,除非我們立刻離開他們,那樣我們就和他們沒有關系了,也許我們的到來真的妨礙了誰,那我們就走開好了。”
聽到倫格的話,托爾梅的眼睛突然閉上,他很認真的考慮著倫格無意間提出的方法。而且內心里一個聲音也在不停的提醒著他,告訴他明哲保身的重要。
可是,當遠處飄來的施蒂芬娜夫人的說話聲傳進他的耳朵后,托爾梅微微睜開眼睛,看著坐在兒子身邊滿面憂郁的伯爵夫人的身影,他在這個時候好像還看到了另一個始終讓我無法忘懷縈繞內心的身影。
“西迪……”他發干的嘴里輕輕蹦出這個名字,一絲透著無限感傷的微笑劃過他的嘴角“我不能離開,倫格,我絕對不能離開,特別是當我知道我可能妨礙了誰的時候。因為可能正是我們的妨礙,阻止了他們對施蒂芬娜的傷害,所以我必須留下來!”
“你可真是頭固執的……”在最后關頭,倫格終于忍耐住了要說出的不敬的話,可是托爾梅無疑已經猜到了他要說什么。
托爾梅不由自主向營地一角的牲口群看去,望著那幾十頭豎著高高耳朵的意大利驢子,他的眼睛里閃動過一絲想打人的沖動。
“你該休息了,沒病也需要休息,畢竟貴族都是很會享受的,這種天氣下即使你躺下不動也不會有人懷疑你。”倫格飛快的岔開了話題,同時他借機抓住托爾梅的胳膊,半拖半攙的把他按到遮蓋著陰涼的毯子上“我不知道你究竟
“難道你從來不把我當成主人嗎?”盡管身上在不停出汗,可托爾梅還是沒好氣的對倫格抱怨著“別忘記,你曾經發誓,認我為你的主人,這個誓言除非是我認為不必遵守了,否則就要永遠生效。不論任何人都不能違背這個習俗,即使是你這樣‘上帝的寵兒’。”
“當然大人,我是你的侍從,效忠你是我的職責和榮譽。”倫格還象剛才似的半拖半攙的把托爾梅向他休息的地方扶去,一邊機械的背誦著那些在他想來就如同賣身契般的誓言“為了維護這一榮譽我將用我的生命和鮮血作為保證,除非有朝一日您不再需要我的服務,否則我會對你永遠忠誠,萬能的上帝和主基督將證明這一誓言……”
背到這里的時候,他們已經走到了托爾梅臨時休息的地方。倫格把一個很大的草料袋子鋪平,讓簡易的床鋪看上去更舒適些,然后他謙卑的對托爾梅鞠躬,恭敬的問著:“大人,您還有需要我的地方嗎?”
“哦,你快走吧,”托爾梅有些頭疼的靠在草料袋子上,用一條還算厚實的毯子蓋在身上“別用這些誓言煩我了,除非你有一天真的想遵守這些誓言。”
倫格微微笑了笑,他蹲下身子低聲對托爾梅說:“我去給你找點仙人掌汁來,這對你的病有好處,實際上,只要我們不刻意掩飾什么,那些人也許反而會疑神疑鬼,何況我們也沒必要掩飾什么。”
“也許你說的對,”托爾梅動了動身子讓自己更舒服點,發燒讓他覺得昏昏欲睡,他嘴里含糊的發出不清楚的聲音:“你知道嗎,小羅馬人,有時候我覺得,你真不象個農兵和侍從。”接著,在睡著之前,他有嘟囔了一句:“我也不象你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