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立刻緊張了起來,有些攜帶武器的人甚至已經舉起了手里的刀槍。倫格也本能的握住了馬鞍邊的手斧。他知道盡管從很遠就可以看到那隊騎士前面飄擺的十字旗幟,但是這個時代實在是無法分辨一個騎士和強盜之間的不同。有些騎士盡管出身顯赫卻有時候客串強盜,有的則干脆原本就是強盜,當騎士反而成了兼職。
那隊騎兵在人們緊張的注視下攀上了丘陵的頂端,不過他們始終保持的行進隊形和并不激烈的速度讓這些可憐的旅行者放心了不少,而且這時那個喜歡出風頭的老頭已經指著隊伍里一面旗幟高興的喊了起來:“上帝保佑,是安條克波的騎士,那是波希蒙德三世殿下的紋章。”
聽到老頭的話,人們立刻高興的松了口氣。他們知道那些既然是安條克的騎士就不會對自己有什么危險,至少他們在自己公國境內還是知道守點本分的。
黑色底紋上白色斜斧的旗幟迎風飄擺,旗幟下的騎士則騎在高大的戰馬上透過遮蓋面頰的頭盔面具窺孔看著前面的人們。
倫格有些意外的發現這個騎士穿的并不是這個時代常見的那種由無數環扣組成的索子甲,而是更近似后世的板甲,只不過和后世板甲不同的是,這件甲胄是又數塊不同的甲片拼湊而成,而不是完全的鑄造板甲而已。
不過即使這樣,這甲胄也已經透露出了主人身份的高貴,因為在倫格的記憶中,板甲一直是以昂貴出名的,特別是以精巧堅固著稱的米蘭鎧甲,更是中世紀騎士年代里身份和財富的象征,甚至有的騎士終其一生也沒能湊夠打造一套完整米蘭鎧甲的費用。
見到朝圣者們紛紛對這個這個騎士鞠躬,倫格也只好隨著人們彎下腰,不過對于十字軍騎士的強烈好奇心終于壓過了一切令他微微的抬起頭,偷偷看著這隊引人注目的騎士。
不能不承認,這是一隊真正的十字軍。和羅拉斯堡壘的騎士比較起來,他們顯得更加令人震撼和畏懼,他們手的長矛矛尖泛著烏黑的暗紅光澤,這是只有經過鮮血的浸淫才會擁有的色彩。他們的甲胄上也露出各種大小不同的殘痕,有些人盔甲的鎖環和露在甲胄外的襯衣上甚至也泛著相同的可怕色跡,這一切都說明他們是一群真正經歷過血腥和屠殺洗禮的戰士。
“上帝保佑朝圣者,上帝保佑你們所有人。”那位走在前面的騎士在超過旅行者們時候對站在隊伍前的老頭舉起了手臂,他手上鑲嵌著鐵片的手套在陽光下閃著一絲寒光,就如同他面具后透出的低沉腔調。
“愿上帝保佑。”老頭有些受寵若驚的回答著,然后他對整個騎士隊伍劃了個十字“圣喬治于你們同在。”
“勇氣,佑護!”騎士們習慣性的紛紛發出應祈。
就在這些騎士聲調各異的應祈聲中,倫格在離他只有幾步遠的地方聽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而且在這個時代幾乎可不認識幾個人的倫格立刻就聽出了那是誰的聲音。
倫格的臉深深埋在樹起的衣領里,他的眼睛緊盯著從面前經過的一雙雙馬蹄,直到騎士隊伍完全過去,他才暗暗的喘了口氣。到這個時候,他才發覺自己的內衣已經濕透,同時他也終于確定自己活了過來。
“沒錯,我絕對不會聽錯,剛才回祈的人里肯定有那個冒充向導的人——那個叫哈里多的強盜!”倫格內心里清楚確定著自己的發現。
倫格混在那些朝圣者隊伍里向圣西門港的方向走著。超到前面的騎士隊伍已經看不到影子,倫格卻看著路上依然在飛揚的塵土不知道該怎么辦。
從他聽出那個冒充向導的哈里多的聲音開始,倫格就意識到對瑪蒂娜所在商隊的襲擊可能并不簡單。也許那些騎士有時候會充當一次強盜的角色,但是為了一個并不顯眼的商隊派人冒充向導卻有些小題大做了。何況,那個騎士不論從哪個方面看都不是那種缺幾個小錢的人。
倫格不知道這究竟是為了什么,可他知道一點,自己好像無意中卷進一個麻煩里了。
四周的人不停的在他耳邊說著話,其中那個總是喜歡顯露學問的老頭最興奮。雖然他宣布某個罪大惡極的“大貴族”的話茬被不速之客無意間打斷,可他的話題立刻就轉移到了那些剛剛過去的騎士身上。
而人們顯然對剛剛見過的那為騎士的風liu韻事的興趣更大。他們催促著老頭想盡快聽聽那位騎士的故事。
“那位騎士是安條克波希蒙德三世殿下的表弟埃里奧特勛爵。”老頭炫耀的對四周人說“他的父親蘇瑪爾的埃里奧特是耶路撒冷的鮑德溫三世國王時代最偉大的騎士。他本人也很了不起,據說安條克的波希蒙德三世殿下很依仗他的。”
耶路撒冷的鮑德溫三世?!心不在焉的倫格突然覺得眼前有些發晃,他小心的靠近老頭,然后用謹慎的語氣輕輕試探著:“那這位騎士大人,他自己也效忠耶路撒冷的這位國王嗎?”
“那怎么可能!”老頭子夸張似的大吃一驚。他看著倫格,然后又立刻用教訓的語氣繼續說:“以埃里奧特勛爵的年齡怎么可能去效忠鮑德溫三世呢?雖然他很勇敢,可即使是鮑德溫三世的弟弟,睿智的阿馬里克國王的時代他也沒有趕上呀。不過據說他曾經到圣城向鮑德溫四世國王宣誓效忠,愿上帝保佑可憐國王的靈魂,他在去年到天堂陪伴上帝去了,不過這也已經完全說明勛爵是個愿意為主獻身的偉大騎士了。”
老頭在人們的關注中繼續開始講述那為埃里奧特勛爵的故事,可是倫格已經沒有心情再聽下去。即使他知道多聽聽這些事情也許對解救可憐的女孩子有不少的幫助,也無法立刻注意老頭在說什么。
從降臨這個時代開始,他就一直希望真正知道自己究竟來到了那個年代。可以因為畏懼被懷疑,他一直懵懂的度過了這苦悶的幾個月。現在,他終于知道了自己身處這個年代的確鑿時間。
盡管不是專業的歷史學者,作為前世一個靠寫游記賺取稿費的自由撰稿人,丁超還是知道歷史上耶路撒冷王國的鮑德溫四世國王死于公元1185年的3月,而他之所以記得這個年份,完全是因為就在這一年之后的幾年間。就在這塊廣闊的土地上,即將發生對人類歷史產生巨大影響的重大事件。
自己居然來到了中世紀的1186年,來到了即將掀起滔天巨浪的時代。而這里,恰好就是這將要興起無數腥風血雨的發源地!
隨著越來越靠近圣西門港,倫格也感覺到了四周的人逐漸的增多起來,自從來到這個時代,他還是第一次真正見到這么熱鬧的情景。
自從在這個時代復活,后世熟悉的那種摩肩接踵的擁擠感已經很久沒出現過了。不論是偏僻的安達契村還是作為要塞的羅拉斯堡壘,在曾經游歷過世界上諸多最大都市的背包族面前都顯得無比簡陋,不過每當想到即使是整個歐洲在這個時代也只有不到5千萬人口的時候,倫格就不能不接受這讓人不習慣的事實了。
可是當來到圣西門港的時候,倫格終于從新找到了那種置身于鬧市的熟悉感覺。
隨著被擁擠向前滾動的人流穿過象征著圣西門港的巨大木制城門,展現在倫格眼前的是一個完全被忙碌熙攘充斥的世界。
從眼前身邊走過的既有身穿奇異裝束,全身如同黑墨一般的非洲傭兵,也有披著歐陸宮廷里最時髦的短袖日德蘭絨外氅的貴族,既可能遇到還用麻布綁腿和連膝外衣炫耀自己身份的鄉下小貴族,也可能會看到正和人爭論價格的全身光鮮,頭帶扁平圓盔帽的突尼斯商人。
甚至倫格還詫異的看到,一群用長長的布袍把全身包裹起來的薩拉森人,正向一群即將返回歐洲的朝覲者兜售手里的羊毛織品。
倫格完全被眼前的情景迷惑了,在這里他有種久違的熟悉感。如果不是迥異不同的衣著服飾,他甚至會以為自己來到了某個現代世界性都市的一角。
可是前面不遠處突然出現的一群身穿鎖甲的十字軍卻立刻把倫格拉回到現實之中。
他仔細觀察著,終于發現這些人正是不久前見過的那位埃里奧特勛爵和他的隨從,雖然因為嚴實的甲胄和距離很遠無法看清他們的相貌,但是倫格還是從他們當中隱約看到了那個叫哈里多的年輕人身影。
是他!倫格已經完全可以肯定那個人就是冒充向導騙走商隊的哈里多,而且他發現這個人始終陪在那個埃里奧特勛爵的身邊,顯然并不只是個小人物。
看著那些人的背影,倫格猶豫了。
在這依然陌生,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順利活到老年的中世紀,倫格真正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和無力。他在心底告訴自己那個叫瑪蒂娜·埃·約瑟林的女孩子和自己實在沒有什么關系,自己完全沒有必要去為了這個素不相識的女孩去冒險。
“我幫不了她,我只是個普通人,可他們是騎士,他們人多勢眾還有武器……”倫格為自己解釋著,他慢慢蹲下身子喘著氣,同時不停的為自己解脫“我沒有必要為她去冒險,我已經死過一次,如果真有上帝,那他也不是為了讓我這么傻呼呼的再去送死才復活我的。”
他似乎找到了個為自己解脫的最好理由,于是他小心的轉身準備離開,可是他的手在觸摸到腰帶之后立刻象被燙到般猛的一縮。
在他腰帶上掛著一柄小巧匕首正是當初他送給那個叫瑪蒂娜的女孩的,而她的那個忠心的女仆則帶著這柄匕首經歷戈壁和病魔的折磨到處尋找他,只因為她的小姐相信自己是“她的守護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