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這可麻煩了。”已經開始習慣這個世界的倫格低聲詛咒著,不過他不能讓女孩聽到,否則已經受了驚嚇的女孩可能會做出什么激烈的事,那就真的更糟糕了。
他小心的摸了摸女孩的小腿,一聲抽氣聲立即響起。稍微猶豫之后,倫格拔出腰里的匕首輕輕的劃開她的褲腿。
一截帶著幾處擦傷小腿露了出來,不過讓倫格松口氣的是,在輕微觸摸之后,他知道女孩的腿并沒有骨折,至少這樣他就可以接下來做很多事了。
他用匕首奮力撬著那塊石頭,試圖使它松動,可是任由他怎么用力,那塊石頭都頑固的樹在那,絲毫不動。
“請你快點,”女孩小聲的說,似乎怕聲音稍微一大會震動車子“我的腿好冷,下面的車廂也格的我好疼。”
“小姐,我已經很快了,”倫格沒好氣的回答著,可他又停下來看了看那女孩“車廂?對了,車廂。”
他興奮的自語著,然后從石縫里抽出匕首開始用力砍起卡在石頭四周的車廂木板。
“只要卡住的木板松動,就可以把你拉出來了。”倫格一邊工作一邊對女孩解釋著,隨著他奮力削砍,石頭四周的木板被砍出了一道長長的缺口/
車身開始隨著木板的松動晃動,就在倫格意識到不妥停下的時候,一聲尖利的斷裂聲已經從木板上響了起來。
“不好!”倫格想也不想把女孩摟緊在懷里縮成一團,然后就在因為木板的斷裂,失去了那塊插進來石頭的支撐而滾下斜坡的車子里翻滾了起來。
人們在喊叫中追在一路翻騰,逐漸散架的駝車后邊。直到駝車終于在一聲‘砰’的大響中停住,才立即跑上去幾個農兵在已經破爛不堪的碎布片和車架中找到了緊緊抱在一起,縮成刺猬似的兩個人。
“哦,上帝!圣母!主呀!”胖子吼叫著沖到兩個人面前,當他看到女孩雖然驚嚇的說不出話卻安然無恙之后,高興的不停在胸前畫著十字,然后幾乎把在天的諸圣徒都感謝個遍。
“瑪蒂娜,我的孩子,你沒出事真是太好了,感謝上帝!”胖子喊著讓一個年輕女仆扶起了女孩。
“我很好,里奧舅舅,”女孩想起什么似的轉過身,看著被農兵們圍起來的倫格“他,他怎么樣……”
“好孩子,他不會有事的,你快去休息吧。”胖商人催促著女仆把女孩扶向另一輛駝車。
“孩子,你還好吧。”塔索有些緊張的看著躺在地上不停喘息的倫格,畢竟讓這孩子冒險是他出的主意,這個老兵痞雖然油滑,可還有些良心。
“我沒事,上帝佑我。”倫格終于停止了喘息,剛才那陣劇烈的翻滾把他們象球似的在車里拋上拋下,為了用身體保護那女孩,他被車廂撞得幾乎背過氣去,盡管躺在地上他才感到后怕,可當時他的確是想都沒想就用把她掩在了懷里。這讓倫格覺得自己實在是既愚蠢,又偉大。
塔索用有些復雜的眼神看著面前的男孩子,他說不出是因為什么。可總覺得某些地方莫名其妙,對面前這個并不健壯,還不到16歲的孩子,他居然有種可笑的畏懼。
一定是他的死而復活讓我懼怕。塔索給自己找著借口,可當他聽到那孩子似乎無意中說出“上帝佑我”這句所有人都曾說過的祈禱詞的時候,在一剎那,他真有種的確是上帝在眷顧這個孩子的錯覺。
“你這孩子呀,怎么去做那么蠢的事情。”
坐在床邊的瑪麗·貢布雷一邊把橄欖油涂抹在倫格遍布青紫的后背上,一邊不停的念叨著。
當農兵同伴們把兒子抬回家的時候,這個母親真的嚇壞了。她大喊著兒子的名字沖過去,當她發現兒子并沒有危險的時候,立即跪在地上大聲的感謝上帝的恩典。
然后她立即動起手來,招呼著讓人幫忙把兒子放到床上,然后翻騰了好一陣,找出了一罐封閉的十分嚴實的橄欖油,開始小心翼翼的為兒子涂抹起來。
滑膩的帶點冰涼的感覺使背后的疼痛輕了些,倫格終于吐出了一口氣。其實他始終在暗撐著,否則早就疼得出聲了。不過現在聽到母親說著生氣,卻蘊涵無窮母愛的責備,一股由此產生對另一時代父母的牽掛和思念卻讓他一陣悲傷,想到再也不能見到他們,倫格終于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后第一次流下了眼淚。
“安達契的貢布雷是住在這里嗎?”一個年輕的聲音從門屋外響起來。倫格抬起頭,看到一個身穿亞麻布仆役裙的年輕女人站在門口,倫格看著她有些眼熟,直到年輕女人說明來意,他才想起來,她是被他救了的那位小姐的女仆。
“瑪蒂娜小姐讓我來對你表示謝意,她希望能夠對你有所報答,”女仆把一個碩大的籃子放在地上,然后又從圍裙的小口袋里拿出了一個小小的袋子“這是小姐個人對你的答謝,雖然不多,可這是對你勇敢的獎勵。”
看到從口袋里倒出的閃著光澤的錢幣,倫格聽到了母親吃驚的抽氣聲。在稍微猶豫之后,他沒有推辭,默默的收下了這筆‘賣命錢’。
“銀幣,我的兒子,是銀幣!”女仆走后,母親數著兜在圍裙里嘩啦嘩啦作響的銀幣高興的有些不知所措。她謹慎向房子外看了看,然后立即回到兒子的床前“這些錢和你剛得的那5個銀幣,我要替你藏起來。否則一定會被你那個酒鬼老子喝光的。”
說著,她又小心的回頭看看,然后輕輕撫mo著倫格的臉頰說:“倫格,等你哥哥雷納德服役回來,他會繼承這個家,家里所有的東西都是他的。可你什么都沒有,這些錢你是用命掙來的,將來也是你的財產。我會為你守著這筆錢的,不讓任何人把它們奪走。”
感覺著母親因為長期操勞變的干裂的雙手在面頰上的摩擦,倫格甚至還能回憶起那雙手在自己背上輕輕涂抹油脂時候的觸覺。這讓他覺得面前這個異國婦女似乎慢慢的和自己在另一個時代母親的影子重合了起來,她們都是那么無私的愛著他,這讓他感到無比幸福。
“我想去羅拉斯,”倫格試探的說,他看到母親有些疑惑的神態,終于下定決心說了出來“我和亞路蘇德·塔索在回來的路上商量好了,和今天來的商隊一起去羅拉斯,我想去見見世面。”倫格小心的說,他不知道聽到這個決定母親會有什么反應。
“羅拉斯?是嗎……”瑪麗亞·貢布雷稍微呆了一下,然后沉默著轉身走進了暗間。
倫格有些不知所措的半靠在床上,他不知道母親接下來會怎么做,而且他發現,自己真的把她當成了母親,他不愿意,更不忍心讓她不高興。
突然,瑪麗亞·貢布雷從暗間里大步走了出來,她手里拖著一件月白色的細亞麻坎肩,一串微顯褪色卻十分整齊的青色流蘇點綴在坎肩的蘢口上,甚至還有條很寬的牛皮帶卷成一卷穿在坎肩腰擺的掛環里。
“我的兒子要去羅拉斯,怎么能不讓他穿的體體面面呢。”瑪麗亞大聲的宣布著,然后把手里的東西放到倫格的懷里“我的小兒子是被上帝眷顧的。倫格,你以后會有出息的,你是一只鷹,一只剛剛長出翅膀的雛鷹。安達契對你來說是太小了。你的世界在羅拉斯,甚至是比羅拉斯更遠的只有上帝才知道的地方。”
看著母親臉上流露出的那種欣慰和自傲的神態,倫格的心底酸酸的,這就是母愛吧,自己是多么幸福,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可以重新享受到這么可貴無私的愛。
他抬手拿起了一個閃光的銀幣,仔細的看著,銀幣正面兩個對坐的人像在他眼前搖晃著,這種熟識的錢幣構造讓倫格一陣激動,他立即翻過銀幣,反面一圈似曾相識的拉丁文說明了他的臆測。
看著這枚嶄新,而不是前世只在博物館里才能見到的陳舊古幣,倫格有種活在夢幻里的錯覺,到現在為止,他已經大體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國家,至少是在這個國家所影響的范圍之內了。
羅馬人……希臘語……農兵制……戈壁……干燥的氣候……是的,我在這個國家里,真的在這個國家里!
被身上的疼痛和難以抵抗的疲憊控制的倫格,直到他徹底睡著之前,都在這樣自語著:
“沒錯,我是在古代的拜占廷帝國,是在羅馬的拜占庭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