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沉的墓地里,一盞牛油燈昏暗的光亮在風中搖擺著,幾個慌亂忙碌的黑影在燈光下如同鬼魅般舞動。
“你確定那女人是埋在這嗎?”一個滿臉骯臟大胡子的男人嘮叨著,他奮力的把鐵鍬在地上刨著,揚起一片片的泥土。
“上帝作證,我親自看過的。”一個精瘦的小個子把手里的鐵鍬狠狠的戳進土里“想想吧,那女人的家里可是全村最有錢的,她陪葬的東西一定能值好幾個蘇德勒斯(一種流通貨幣單位)。想想,是蘇德勒斯!”瘦小男人添著嘴唇邊的唾沫用力的向下挖去。
‘砰!’的一聲,空洞的回音在夜晚發出驚人的響聲。盜墓者在稍微一呆之后同時發出了低聲的歡叫。
“棺材,是棺材,我們發財了!”一個盜墓賊低吼著。然后幾個人拼命的向下挖,隨著漆黑棺蓋的露出,他們開始小聲的爭論起挖出陪葬品之后的分成。
突然!
‘嗵’一聲。‘嗵嗵’又是幾聲。
奇怪的響聲從下面響起,盜墓賊門一下子安靜了,他們緩慢的把頭低下,緊緊的盯著墓坑里的棺材。
‘咯吱’一聲糝人的撬啟聲從棺材上響起來,漆黑的棺蓋縫隙邊伸出了幾個蒼白的手指,在盜墓賊們嚇的尖叫聲中,先是一只手,然后是另一只。接著在盜墓者屁滾尿流的跌倒奔逃中,整個棺蓋被推到一邊,一個包裹在蒼白尸布里的身體直直的坐了起來。
“這是怎么回事,這是哪?”丁超在黑暗中似乎聽到遠處有人正發出激烈的叫聲,可他一時間看不到四周究竟發生了什么。想站起來,可僵硬的身體似乎就不是他的。
就著慘淡的月光,丁超在黑暗中一陣摸索,才發現自己的身體象木乃伊似的被莫名其妙的用布包裹了起來。
“究竟怎么了?”他奮力掙扎,終于扯斷一截亞麻布掙脫出來。可當他站起來看到自己身下的棺材,齊胸高墓穴和眼前傾斜的十字架之后,他終于明白了一個事實。自己居然是從一個棺材里爬出來的!
驚恐和詫異打擊得丁超腦袋發暈,然后他一頭栽倒在棺材里。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丁超似乎聽到身邊若有若無的陣陣騷亂聲,自己的身體好像被許多雙手抬著,然后就是一路顛簸。他的胸口陣陣發疼,可又喊不出來,只能任由別人把他抬上抬下的。
然后,在半昏迷的混沌中,丁超覺得好像自己被抬到了一張床上,而且嚴實的被子也讓他幾乎被凍僵的身體逐漸暖和起來。
可是,另一種折磨又開始蹂躪他的身體。
幻象,無法說清的幻想,奇怪的城市,奇怪的人,一個發瘋的占卜師,隱秘的墓穴,詭異的墓詞,還有可怕的跌落和刺痛!
渾濁的腦海還完全被這些雜亂無章的東西塞滿了,他甚至不知道這些究竟是真實的經歷,還是虛假的幻景。他隱約知道自己應該叫丁超,是個酷愛旅行的背包族,一個被家里嬌慣的孩子。
可是,好像又不只這樣,另外一大堆他根本無法說清的幻象又滲進他的腦海,似乎在另外一個陌生的世界,他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和身份。
可是他想不起自己叫什么,游蕩在混亂記憶里的是一段段破裂殘缺的碎片。
那是什么?白色的旗幟,鮮紅的徽標,還有屠殺!鋒利的長劍和冰冷的盔甲,然后就是一柄在他眼前揮舞并打斷了他腦海中一切幻象的鐵錘!
“啊!”在一聲驚恐大叫中,丁超終于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眼前的情景讓丁超覺得驚愕,這是一間土坯房,頭頂一只長長的火把正發著劈啪的響聲燃燒著,幾個搖晃的身影在他還沒有完全回神的眼前擺動著。
然后,他才看清,那是個四十多歲的白種男人,看那他身上罩著件逛逛蕩蕩的褐色短上衣,兩截臟兮兮的袖子邊已經磨禿了毛。在他旁邊,一個稍顯肥胖的白種女人同樣緊張的看著自己,而且令丁超奇怪的是那女人居然穿著一件如同古董般的中世紀兩截裙。在他們身后,還有一個身穿黑色長袍,頭發剃掉一大圈露出光禿禿的頭頂的男人一臉驚駭的看著他。不過從那人胸前的十字架和不停祈禱的手勢,丁超立即想到他可能是個神甫……
看到丁超蘇醒,那些人激動的喊了起來,不過讓他更加驚訝的是,這些人的語言既讓他覺得熟悉又無比陌生。
他想他應該是可以聽懂的,可一時間卻又好像不知道他們說的什么。不過他知道他們說的絕對不是中文,可也不是世界通用的英語,而是一種叫不出名字的語言。
可是隨著神志逐漸清晰,他似乎開始慢慢的聽清那些單詞,然后是短短續續的句子。一種陌生中攙雜的熟悉讓他開始聽懂他們在說什么,似乎身體里的另一個他對這些語言又熟悉的如同天生的母語一般。
“倫格……你真的活了!上帝,上帝救了我兒子!”胖女人的喊聲在丁超耳邊響著,然后他被一下擁進了個熱烘烘的懷里。
“圣母瑪利亞見證,他真的活了!”那個被丁超認為是神甫的男人用更大的聲音喊著,然后他的手就象風車似的在胸前輪換著畫著十字架“上帝,這是奇跡還是邪惡呀……”
“奇跡,是奇跡,是上帝救活了我的倫格!”胖女人突然大喊著,丁超聽她的聲音里透著一絲恐懼,可還是用力把自己抱在懷里。
他不知道這女人他為什么一直叫他‘倫格’,他想掙扎,可是胸口上的一陣劇痛讓他用不出一點力氣。他又想說話,可喉嚨里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堵的他只能發出重重的響聲。
“拿水來!倫格要喝水!”女人大聲的對旁邊的男人喊著,然后一個粗瓷杯子抵到了丁超的面前。
“呃!”丁超立刻探頭用力喝了一大口,可他突然停了下來。他呆呆的盯著波動的水紋,隨著碗里的水逐漸平靜,一個不太清楚的倒影終于映進了丁超越來越驚愕的眼里。
歐洲人才有的輪廓鮮明的額頭,深陷的眼睛,高挺的鼻子,還有一頭模糊且亂糟糟的半長發!
這是張陌生的臉!丁超呆滯的從喉嚨里發出一聲呻吟,他慢慢的抬起手放在眼前仔細看了看,立刻確定了個荒誕卻真實的想法,自己的確已經不是‘自己’了。
我是誰?這又是誰?丁超愕然的撫mo著‘自己’的臉,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居然是如此的困難,然后一陣頭暈襲來,他就在旁邊人的喊聲中一頭栽了下去。
在完全昏厥之前,他聽到那胖女人大聲的喊著:“神甫,厄多利克神甫,我兒子是上帝救活的,你一定要作證!神甫……”
無邊的沙漠在傍晚到來之后是美麗的,暗紅的光芒把黃色的沙丘披上一層金子般的紗衣,整個天地似乎都完全變成了金黃色。
丁超再次清醒過來正好看到這么美麗的景致,他躺著的床前就有一個不算大卻視野開闊的窗子,而且奇怪的是他所在的這所房子前的所有建筑都恰好比這房子矮一截,這樣一來他稍微抬頭就可以直接看到遠處的沙漠了。
那些房子的墻皮因為多年風沙的侵襲已經被風蝕得滿是昏黃的沙孔,和遠處的沙漠晚景襯托起來,讓丁超有種自己是在摟蘭古城的錯覺。
“這是夢?”丁超自語著,他對昏迷前發生的怪異事件這樣解釋。可是他立刻知道不是夢,因為當他開口之后發現自己說的居然不是中文,而是那種明顯不同于英語的奇怪語言。可是,他怎么會說這種以前從沒學過的語言卻無法解釋了。
“里德,你醒了。”眼前人影一晃,那個胖胖的女人沖到了床前,她用力扳著丁超的肩仔細的看著他,然后雙手使勁把丁超攬在了懷里“我的兒子,你真的回來了。哦,感謝上帝,感謝瑪利亞。”
“你是誰!這是哪?我為什么在這?!”丁超被這個女人嚇了一跳,他用那種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語言大聲問,同時想從那女人懷里掙扎出來,可那女人卻更用力的把他抱緊,甚至還把丁超的嘴緊緊捂住,然后她緊張的看著緊閉的房門,低聲在他耳邊叮囑著:“我的兒子,你不要說話。他們會殺了你的!他們會把你燒死的!”
“有人說你是魔鬼附體才活回來的,上帝!這怎么可能,你是我的兒子,我絕不讓他們把你奪走!不論是魔鬼還是任何人,他們都不能再奪走我兒子!”女人不停的低聲說著,而且她的手臂幾乎是緊緊勒住了丁超,那樣子似乎稍微一松就會失去他。
丁超愕然了,經過之前的短暫蘇醒和現在幾乎徹底清醒之后的際遇,他幾乎已經知道了一個怎么也無法相信的事實——他成了另外一個人!而且看這房子樣式和面前這個自稱是自己母親的女人衣著,他已經絕望的知道,自己,或者應該說是自己的靈魂,已經被無法解釋的力量送到了天知道什么時代的什么地方了!
在‘母親’攙雜著喜悅和畏懼的嘮叨中,丁超知道了自己現在的名字,他叫倫格•朱里安特•貢布雷。一個很陌生的西方名字,不過其余的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至于他的‘母親’為什么畏懼,他認為是對死后復活者產生的正常想法,可隨著門外傳來的雜亂腳步和叫喊聲,‘母親’的臉上露出了更加可怕的神態。
突然,‘砰’的一聲房門被撞開,一群手里拿著刀劍,長矛,甚至還有镢頭和繩索的人沖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