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羅拉增量降低，對于波導和佳峰電子而言就是一次降維打擊，這一波淡季的強勢爆量銷售，讓不少人驚出一身冷汗來。
若是幾年前的電視機、收音機這一類家電行業外資企業壓縮自己的利潤，以橫掃之勢在市場上橫行無忌，那還有今天嘛？
各大老總之間的電話今天格外忙碌，電話里聊的話題也比較分裂，有人認為摩托羅拉這么干，愛立信、松下等企業絕不會坐視不管，市場上的錢不能讓他一家掙了啊。
有人忙著給領導打電話，說對方這是非法競爭，一定要嚴打，以免其他行業的外資進行效仿，對國內企業非常不利。
還有人忙著聯系劉潤，給他提建議，在國內建廠，降低成本的同時再次降低價格，可以一統市場，他們可以跟摩托羅拉合作，合資成立公司提供配套產業。
有的專家也注意到通訊行業的變動，提筆疾書，寫下國內通訊發展時期的爆發窗口來了，以市場換技術的最好機遇，讓外資助力一步發展到位。
剛剛來臨的夜幕下，亂成了一鍋粥，陸峰到了市中心的廣場中心，三月份的深圳已經褪去了冬的寒意，廣場上的人不少，男男女女成群結隊。
不遠處的一家的摩托羅拉銷售店門口人山人海，已經排起了長龍，陸峰走過去看到大概有上百人，大部分人都穿著軍大衣，拿著馬扎，甚至有人帶著枕頭，儼然一副要在這過夜的樣子。
杜國盈哪里見過這番奇景，往前走了兩步，看了一眼說道：“這都關門了，在這排隊干什么？”
“現在不排隊，別說明天，就是大后天都買不到。”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朝著杜國盈說道：“我現在排在這，明天都不一定能買的到。”
“這也不過百八十個人，這一個店連這點貨都沒有嘛？”杜國盈更加納悶了。
“都在這派對了，怎么可能買一個，看見前面那個兄弟沒？”男子用手指了指前面的一個絡腮胡的男子說道：“光他一個人就要買一百部的，我告訴你，也就是現在放量能買到，平日里根本買不到。”
陸峰站在旁邊看著這漫長的隊伍，這些全部都是黃牛，三千九百九的價格，已經給他們騰出了足夠的利潤空間，值得在這排漫長的隊伍。
這邊的隊伍長，圍觀的人也多，人們嘰嘰喳喳的說著，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站在陸峰旁邊，臉色很難看，朝著男子開口道：“外國的東西就那么好？就是你們這幫人，他媽的，把外國貨捧的水漲船高的。”
“你跟我嚷嚷個球啊！你排不上隊，心里邊不舒服吧？”男子毫不客氣的回懟道。
“我不舒服？老子從來不用，你們繼續炒，繼續搞，給你們爹上供，有那些錢支持一下國貨不行嘛？”中年男子看上去義憤填膺，用手指著黃牛罵道：“社會風氣就他媽讓你們這幫人弄壞的，一個破傳呼機就那么好？”
周圍圍觀的人們越來越多，中年男子的話讓不少人不舒服了。
“他就是一黃牛，還扯上支持國產？既然你這么支持國產，干嘛不讓外資全部退出，這樣一來不就買不到了嘛？”
“就是啊，說大話誰不會說？”
“國產的也他媽叫東西？他們那幫企業但凡干一點人事兒，我就支持它，老子五年前買了一臺電視機，沒用一年壞了，隔壁買的東芝，現在都好好的。國產的東西，誰買誰傻逼！”
現場已經嚷嚷的猶如菜市場一般，有幾個人支持國產，認為沒有國產就沒有未來，第二幫人則是無腦認為外資的產品更好，更穩定，第三幫人則是以前買過國產的東西，結果質量太差，站在那罵大街。
場面有些失控，甚至有人用手指人，一副就要打起來的架勢，杜國盈沒見過這種陣仗，急忙往后退。
陸峰看著現場的這些人，這三派何嘗不是代表了這個時代的糾結。
剛開始還是從實際出發爭論國產與外資，聊了沒十分鐘，已經是純粹的國罵，中年男子嘴里也只剩下一句狗漢奸，而年輕人瞪著眼睛不斷的重復著草你麻痹，草你麻痹！
陸峰知道，這樣的爭論根本沒有一點意義，也注定是沒個結果，朝著旁邊走去，問另一個排隊的黃牛：“你們這三千九百九買下來，倒騰一下手，多少錢出啊？”
“這個價格不一的，原先的價格四千多點，好出手。如果想賣的快，你就少掙點，一臺傳呼機掙個一百多，已經很不錯了，說實話，這天寒地凍的在這等著，這都是辛苦錢。”黃牛說著話，神色略顯苦澀。
“不知道吵個什么，沒啥意義，都是小老百姓，干這個不過是個糊口的營生而已。”另一個上了年紀的男子抱怨道。
“你說國家昌盛，工業發展，也不是我們能決定的，啥也干不了，吵吵也沒用啊！”另一人說著話，看到那邊要動手的樣子，喊了一句道：“別動手啊！動一下試試！”
陸峰回過頭看了那邊一眼，兩人已經開始用手指著對方的臉，胸脯頂著胸脯，嘴里不斷的嚷嚷著，有種動我一下試試，誰不動手誰是孫子！
“四千多出手速度快嘛？比如一百來臺，多長時間能賣完？”陸峰朝著幾人打聽道。
“也算不上好賣，剛玩過年手里都沒啥錢，我的話，一次十幾臺傳呼機，十天半個月就賣完了吧。”男子抽著煙，朝陸峰感嘆道：“現在也不行了，以前我還賣過五千多呢，倒手一賣，七八百到手。”
“波導現在也做傳呼機嘛。”陸峰朝著幾人剛說完，就被其中一人打斷了。
“不行！我跟你說，波導第一次出傳呼機我就倒騰過，砸手里了，質量差，說白了，人們還是要個牌子，最近那個什么公司來著，聽說花了四個億買的技術，也在搞傳呼機。”
“佳峰！”
“對對對，我看夠嗆的很。”
站在側面的一個男子一直盯著陸峰看，他總覺得這個人很眼熟，旁邊的人一提佳峰電子，瞬間想了起來。
“你是佳峰電子的陸峰是吧？”他激動了起來，一把抓著陸峰的胳膊道：“我在報紙上看過你，沒想到在這碰見你了。”
陸峰被認了出來，只能笑了笑承認了，現場人群迅速朝著這邊聚集著，有人過來假客氣，有人想跟他說說話，還有人是來罵他的。
陸峰看現場有點亂，就想走了，朝著眾人道：“大家讓一下啊，時間不早了，都忙自己的吧。”
“你他媽跑這干什么？不是說生產傳呼機嘛？讓人家摩托羅拉干成這逼樣，你個廢物！”人群中有人罵了起來。
“跑這買傳呼機啊？又想拆開人家的看看？佳峰電子牛逼的話，就自己造一臺出來啊，花了他媽四個億，買了啥？”
剛才跟人吵架的中年男子擠了過來，他憤怒的雙臉發紅，鼻孔里往外噴白氣，盯著陸峰喝道：“你還有臉來這？你來這干什么？看人家賣的好？傳呼機呢？花了四個億，弄出什么來了？”
“傳呼機已經在試生產了。”陸峰保持著克制的情緒，朝著眾人道：“大家多多期待，貨肯定是有的。”
“有貨你拿出來賣啊！”
“狗屁！佳峰電子根本生產不出來傳呼機，就是騙人的，四個億早讓他轉移國外了。”
“生產出來又怎么樣？說的好像質量能上去似的，佳峰電子生產的全是垃圾，你們又不是沒看報紙，到處圈地拿錢，把錢忽悠到手，人家往國外一轉移，享受去了。”
“我們的工業起不來，就是因為有你們這幫垃圾企業，還買國產，買尼瑪了個比啊！”
“別在這唬人了，你們生產的東西，就是忽悠城鄉結合部那幫人的，還有臉來人家這看，你配嘛？”
陸峰聽著四周的謾罵聲，臉色鐵青，沉聲道：“發展是需要時間的，大家不要看一些垃圾媒體上說，我把四個億轉移國外了，佳訊通訊一定會走出來的，需要時間，謝謝大家理解，也希望大家繼續支持國產。”
“支持國產被你繼續坑嘛？”
“我就問你，能不能干掉摩托羅拉？”中年男子滿臉憤怒的盯著陸峰道：“佳峰號稱多牛逼，朱立東一天到晚在媒體上吹，我就問你，明年能不能把它干破產！！”
陸峰看著他歇斯底里的樣子，開口道：“商業不是打架，不是直接就能把對方打倒，更不是紅著脖子憤怒的吼幾聲就解決問題.............。”
現場有人大笑了起來，嗤笑道：“你給它一百年佳峰電子也趕不上。”
有人沖到陸峰面前，用手指著陸峰的臉，憤怒的吼著：“草你麻痹！我就草尼瑪幣！”
陸峰知道，跟這些人說再多也沒用，他們在情緒頭上，除了罵人就是罵人，這三幫人，喜歡外資的在嘲笑佳峰電子不行，用過國產的在嚷嚷著讓陸峰退錢，支持的國產的恨鐵不成鋼的罵著陸峰是個廢物。
杜國盈幫忙推開人群往外走，陸峰三緘其口，并不算是有多憤怒，而是覺得這是三類人的悲哀。
憤怒的中年男人沖了過來，朝著陸峰質問道：“你說要時間，你要多少時間？你看看那幫人，就差跪下舔外國爹了，我這口氣憋在心里多少年了，對你們一次次的滿懷希望，可你們只知道掙錢，人們都說因果輪回報應不爽，他們的報應呢？為什么每次跟人爭論，都是我遭報應！”
“我會努力的，也希望你一起努力。”陸峰拍了拍他肩膀道：“至于那些人，總有一天他們信仰的爹，會把他們從逃難的飛機上丟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