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眾鬼日行

章一三八責任上

當李察降落在深藍時，出發時的三頭獅鷲已經只剩下了一頭，而且這頭最強壯的獅鷲最后十多米距離差不多是墜落下來的，一降到平臺上就直接趴下，不斷吐出帶著血色的泡沫，眼看著就不行了。

李察從獅鷲背上翻身而下，身法仍然輕盈靈動，落地時卻雙腿一軟，直接跪在地上，臉上涌起一片不正常的暈紅。

深藍獅鷲站旁早已站了兩名法師，他們是被灰矮人派來日夜守在這里，等候著李察的到來。在深藍，只要是法師，就很少有人不認識李察。這名傳奇法師當年最得意的學生，果然才華橫溢，短短時間就成了神圣同盟的皇家構裝師，可說大給傳奇法師長臉。

兩名法師一看李察倒下，大吃一驚，急忙把他扶起，快速檢查之后發覺李察只是長途跋涉，太過勞累，導致脫力，這才放下了心。

片刻后，李察見到了黑金和菲爾，除了這兩位李察最熟悉的人，深藍其它的大魔導師幾乎也都到了。畢竟李察要求的事情太過重大，黑金和菲爾兩個人不能決定。當知道李察只用一天時間橫跨數千公里，不眠不休地從浮世德飛抵深藍，連續累死三頭上等獅鷲的時候，所有人都為之動容。

李察堅持要去看看傳奇法師，哪怕她沉睡了也要去。現在可說是蘇海倫最脆弱的時期，在此非常時期，換了另外任何一個人，大魔導師都不可能放他踏入傳奇法師的專屬塔區。但是誰都知道，李察是特殊的一個。可以說，傳奇法師這么多年以來一個非常執著的愿望就是在李察身上實現的。

大魔導師們商議了一下，最終同意讓李察自己去試試。現在傳奇法師的塔區內全部由她的精靈傀儡維持，其它任何人，包括在場的所有大魔導師們都不被允許進入塔區。這些精靈傀儡不光外表與真正的高等精靈無異，就是智慧與力量也不遑多讓。而且傳奇法師的塔區內到處都是錯亂的時空，就是不設守衛，沒有人帶領的話，貿然闖入的下場也只會是滅亡。

不過塔區錯亂時空最初的形成卻并不是傳奇法師有意創設陷阱，而是她東西實在太多，實在是放不下，于是隨性地開辟了一個個大大小小的異位空間，專門用來作堆東西的倉庫。這些空間當然不如半位面穩定，時間久了，有些空間的入口就開始波動。這種程度的空間波動對傳奇法師當然沒有任何影響，但對其它人來說，卻是最可怕的切割利刃。

所以大魔導師們擔心的并不是傳奇法師，而是李察。

不過李察堅持要去試試，于是灰矮人無奈之下，和菲爾帶著李察來到了傳奇法師專屬塔區的大門前。

高聳矗立的重鋼大門在李察眼中無比熟悉，那濃重的紅赭石色以及一道道風化紋路，充滿原始的美感。

兩扇用暗紋刻著秘銀魔法陣的重鋼大門很少打開，因為傳奇法師自己根本用不上它。來到大門前時，空間忽然一陣波動，一名全副抗魔銀甲的高大精靈從虛空中踏出，他雙手握著一柄巨大的秘銀雙手錘，氣勢深凝如山。雙手巨錘是件幾乎不可能出現在精靈手中的武器，可是在這名精靈手里卻顯得氣勢非凡。沒有哪個大魔導師會愿意讓這個錘子砸一下。

精靈以森冷的語氣說：“殿下封閉了這個區域，任何人不得進入。”

李察上前一步，沉聲說：“我是李察，李察.阿克蒙德，蘇海倫殿下的學生。我想要看看老師，就是看一眼而已！”

那名精靈抬起雙眼，露出一雙琥珀色的瞳孔。他深深看了李察一眼，忽然說：“你可以進來。跟我來吧。”

塔區大門緩緩打開，精靈把雙手錘背在身后，帶著李察步進門后的大殿，踏上盤旋的階梯，一路向上。在他們身后，魔法傀儡推動著重鋼大門緩緩合攏，把黑金和菲爾關在了外面。

終于，李察又站在蘇海倫的私人區域，那個讓他記憶如新，給他留下了光輝燦爛的陰影的地方。

這里的一切，完全和當日一樣。時間似乎不曾留下任何痕跡。

墻壁和穹頂上的冰淵水晶依然散發著深淺不一的藍色光輝，為房間中的每一樣東西都涂上了一層夢幻般的藍色。光潔如鏡的地面倒映著點點星河。落地窗外，夜幕下的恒冬山脈巍峨而神秘。

幾名黑精靈少女把李察送到了這里，就悄悄地退了出去。其中一個在臨走前，在李察耳邊輕聲說：“殿下就在那里了。不用擔心時間，你想呆多久都可以。”

李察看向她手指處，這才恍然發現，在深深淺淺藍色光輝疊加交映的空間里多了一個純由水晶砌成的方臺，傳奇法師就靜靜地仰臥在水晶臺上，小臉沉靜宛若熟睡。在天藍色的水晶臺映襯下，她的肌膚柔膩得似乎稍稍按得重了，也會破掉。

再次看到蘇海倫，卻沒有想到會是此情此景下。

李察沒有過去，反而靜靜地站著，不知過了多久。終于，他邁出艱難的一步，緩緩來到水晶臺前，微微俯下身子，凝望著那張足以讓眾人顛倒的小臉，一時心中千頭萬緒。

蘇海倫的金發隨意披散著，如一瀑流金灑在游動著星芒的水晶臺上。可是隨著李察的接近，她額頭上一縷金發忽然動了一下！

聽到傳奇法師和法羅諸神大戰一場負傷沉睡后，他的心里再沒有第二個想法，只是想著要第一時間沖到深藍，來看她一眼。

這一刻，當真的看到蘇海倫時，李察卻忽然不知道應該做些什么。

李察甚至不知道她的傷有多重。偵察術對她毫無作用，根本沒有任何魔法反應。而且傳奇法師身上似乎籠罩著一層無形的力量，就連李察的真實天賦也失去了效果。眼前的傳奇法師，宛如一個沉睡的少女，再無昔日高高在上、無可阻攔的威嚴氣勢。

可是，她怎么就會去和法羅諸神大戰一場呢？那可是眾神啊！

想到克拉克那張諸神之書上密密麻麻的神名，李察的心中就有什么在顫抖著。

他伸出顫抖的手，想要去觸摸她的臉。

就在這時，蘇海倫額頭上那一縷金發忽然豎起！如昂起的蛇首，怒視著李察！

李察目光一凝，盯住了那縷金發。那縷金發卻豎立得更直了，尖梢更是不斷顫動，似乎在向李察示威。

只是蘇海倫的一縷頭發而已。這是李察的第一個想法。然而第二個想法卻是，這可是傳奇法師的頭發！

不管心中冒起的種種紛雜念頭，李察的手還是落了下去，落向她的小臉。就在李察的手快要觸到傳奇法師的肌膚時，那縷金發似已忍無可忍，閃電般刺入，輕而易舉洞穿了李察的手掌！

劇痛讓李察的雙眉鎖在了一起，但他卻沒有把手收回來，而是繼續下落，直到指尖輕輕觸到了蘇海倫的肌膚。滾熱的鮮血不斷從傷口涌出，順著掌緣滴落，在蘇海倫雪白的肌膚上綻開一朵血花。

那縷金發動了動，不情不愿地從李察的手中抽出來，最后還在手掌的傷口上用力蹭了蹭，似乎在擦拭著什么，然后才繼續豎起，顫動著向李察示威。

李察收回了手，不是為了別的，而是怕血弄污了她的金發。

李察坐在水晶臺的邊緣，就那么安靜地看著沉睡中的蘇海倫，受傷的右手放在腿上，任由血浸透了衣袍，再慢慢干涸。

在過去，傳奇法師不知道悄悄為他做了多少，又給予了他多少。沒有傳奇法師，就不會有今天神圣同盟的皇家構裝師，也不會有未來的圣構裝師。可是現在，她卻在這里沉睡。

沉睡中的蘇海倫就如一個無邪的少女，完全無法和她那傳奇法師的身份聯系到一起。也只有這樣，李察才能安然坐在她身邊，靜靜地看著她，回憶著如夢般不真實的曾經一夜。若她沒有沉睡，即使李察再灑脫不羈，也無法克服雙方身份和實力上的巨大差距，可以如此自由地停留在距離她這么近的地方。醒著時的蘇海倫，雖然亦會如一個性情多變的少女，可是她那深如淵海的力量，會讓最狂妄的凡物自慚形穢。

即使是現在，李察想為她做些什么，也和說笑話差不多。

但想到記憶深處的那幅畫面，李察只覺得一個沉甸甸的東西壓在他的心上，和他第一次成功回到諾蘭德，并得知歌頓失陷在異位面那一剎那的感覺很相似。

這是需要為她做點什么的感覺，也是一種名為責任的感覺。

李察伸出右手，輕輕擦干凈了傳奇法師臉上的血跡，輕聲說：“安心睡吧，我會幫你守著深藍。”

一句說完，李察就站了起來，準備離開。

蘇海倫額前那縷金發又豎立起來，警惕地盯著李察，它似乎覺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果然！

李察閃電出手，一把握住了這縷金毛，惡狠狠地揉搓幾下，然后還揪住拔了一下，這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