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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非有些走神,他是被老者身后的一把漢劍吸引了。
漢劍擺放在一個造型古樸的劍架之上,長約70公分,劍身被包裹在精美的劍鞘之內,只露出了簡單大方的劍柄。
“什么?”胡非眉毛微微一跳,“你剛才說什么?”
“律師是心理素質非常強大的職業,胡律師找我,應該不是有什么心理問題,而是另有所圖吧?”老者回身拿過漢劍,橫在胸前,陡然拉出了劍身。
劍身正對窗外的陽光,寒光一閃,讓胡非眼前一亮,有短暫的失明。
等他恢復過來,漢劍已經被放回了原位。
“胡律師知道我為什么喜歡漢劍嗎?漢劍入鞘則樸實無華,出鞘則鋒芒畢露,正合儒家的溫良謙恭讓和外圓內方的為人準則。一藏一顯,盡得君子藏器于身,待時而動之精髓。”老者呵呵一笑,胡須微微顫抖,“咖啡再不喝,就要涼了。”
胡非驀然一驚,下意識站了起來:“不可能,你怎么會猜到我是律師?難道你知道我找你的真正目的?”
又一想不對,對方是不是鄭道還要兩說,就算這個糟老頭子真是鄭道,他也不會知道他為何而來?胡非失望并沮喪于自己的失態,說好要掌控主動要占據上風,怎么不知不覺中就被對方帶了節奏?
他閱人無數見多識廣,才一個回合就折在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診所的江湖郎中手里,丟人,太丟人,不由有幾分惱羞成怒:“你到底是不是鄭道?我不是病人,我找鄭道有大事!”
“既然你不是病人……”老者點了點頭,起身上樓,“我叫鄭道下來。”
老者來到二樓,見何小羽和何不悟都在自己房間,一個支著耳朵,一個一臉賤笑,不由氣笑了:“你們走,都走!”
何不悟嘿嘿一笑湊了過來:“鄭道,你剛才的幾把刀比你爸還有范兒,要是他早早讓你出馬,說不定早就賺了大錢了。我剛才幫你算了算,你有財運,而且是偏財運。你看你接手的第一個客人就是一個有錢的主兒,乖乖,一輛車就300萬,個人資產少說也得3個億……”
何小羽推開何不悟,幫鄭道卸妝:“沒看出來你還有點真本事,演技樸實無華,不浮夸不做作不生硬,入戲又快又深,如果不是我幫你化的妝,我都會以為你真是一個60多歲的老頭子……”
“咳咳,什么老頭子,老神仙,老神仙!”頭上的假發被摘掉,粘上的白胡子被取下,鄭道露出了真容,“畢竟在人們的傳統觀念中,醫生年紀越大,水平就越高,我也是適應世情嘛。心理醫生,疏導為上,只有讓病人相信我的高明,他們才會聽進我的建議,如此,才能為他們排憂解難。”
“畢竟,身病易治,心病難醫。心病從來無藥醫,只言片語化心跡。”鄭道完全恢復了本來面目,抹了一把臉,“不說了,我得趕緊下去了。”
“鄭道,你問問他是不是還單身……”何不悟拉住了鄭道的胳膊,“看樣子也就是30歲出頭,又是律師,要是還沒有對象就完美了,就是矮了一點……”
“老何頭!你行不行啊?”何小羽哭笑不得,推開何不悟,“胡非找你到底是什么事情?我總覺得沒好事。不過你不用擔心,有我在,他要是敢欺負你,我打趴下他!”
鄭道只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他表面上輕松自若,其實內心隱隱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老子說,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孰知其極?其無正。正復為奇,善復為妖……胡非的突然出現和老爸的意外離去,會不會有某種內在的聯系?
世間萬事萬物,從來不會孤立的存在,如果你覺得孤立,是你還沒有發現背后隱藏的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邏輯。所謂孤陰不生孤陽不長,有些表面上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件事情,在錯綜復雜的諸多線索中,肯定可以找到一個共同的關聯點。
“我去弄清他的真正目的,你們別下樓。”鄭道點點頭,像一個年輕人一樣快速下樓。
胡非接了一個電話,心情又煩躁了幾分,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能過于情緒化,他是律師,冷靜而專業地處理客戶交待的事情是專業素養。剛才的插曲讓他覺得滑稽,他怎么會認為一個60多歲的老頭會是鄭道本人?鄭道和杜葳蕤是同學,據杜若說他和杜葳蕤同歲,應該也是25歲才對。
那么剛才的老先生就是鄭道的父親了?胡非對老者的印象不錯,雖然他很排斥傳統文化,但老者的道風仙骨以及從容的姿態,還是讓他大有好感。
“胡律師,您找我?”一個年輕而充滿活力的聲音在屏風的另一邊響起,“這邊請,我是鄭道。”
胡非回身一看,屏風的現代裝修風格的另一側,站著一名男子,笑容干凈陽光,穿著得體簡潔,乍一看,是一個溫文爾雅淡然如松的年輕人。
胡非不及多想,下意識邁開腳步來到了另一側,離得近了,更加強烈地感受到鄭道周身上下散發的平和氣息,像是……他腦中驀然閃一個強烈的念頭,對,像是一把樸實無華的漢劍。
樸實無華是劍身入鞘,如果出鞘呢?
“胡律師,請坐。”鄭道和胡非握了握手,自顧自坐下,開始煮水泡茶,“夏天快到了,喝綠茶可以清心降火。”
“你就是鄭道?”胡非有些懷疑,接過茶水放到一邊,心里有幾分不信,鄭道也太帥了吧,“你真是鄭道?”
也就是幾秒的時間,在胡非的腦中閃過無數用來形容男人魅力的詞語——劍眉星眸、清新俊逸、挺鼻薄唇、風流倜儻、瀟灑英俊、古雕刻畫、淡定優雅,等等,他這輩子頭一次這么會描述并盛贊一個人的長相,還是男人!他頓時覺得可恥而羞愧,鄭道長得不是帥,我呸,他是小白臉,是娘,是小男人。
“剛才的老先生是我爸,他喜歡讓人做選擇題,我不一樣,我喜歡直接給答案。”鄭道回身看了看身后的金屬書架,“是不是很有后現代風格?”
和對面的古典風格不同的是,這邊后現代風格十分而且沖擊眼球,除了用生銹的金屬當成書架之外,墻上還掛了一些抽象意味的油畫。但讓人詫異的是,金屬書架上擺放的不是外國的經典名著,而是線裝古書。
《黃帝內經》、《神農本草經》、《千金要方》、《難經》、《傷寒雜病論》、《華佗神方》、《神仙濟世良方》一類的中醫書籍擺放在最上面,下面一層是《周易》、《山海經》以及《奇門遁甲》一類的奇書。
中國傳統醫學四大經典著作(《黃帝內經》、《難經》、《傷寒雜病論》、《神農本草經》)和上古三大奇書《山海經》與《周易》、《黃帝內經》被擺放在一起,也不知是有何用意,也與整體風格不搭,頗有幾分不倫不類。
更讓人無法理解的是,四面的墻壁還是不同的顏色,正對他的一面是黑色,背后是白色,左邊是紅色,右邊是黃色,頭頂是……綠色。
這就有點尷尬了,胡非下意識挪了挪位置,想讓屋頂的綠色不那么垂直在頭頂之上,他現在對綠色有點敏感加反感。
“胡律師不喝茶么?”鄭道抿了一口茶,“是不是覺得顏色和氛圍有些不搭?不搭就對了,要的就是中西結合的風格。”
屏風上有一副對聯,上聯:寧愿架上藥生塵;下聯,但愿世上無病人……胡非不由譏笑一聲:“這對聯怎么怎么虛偽,哪里有不想做生意的醫生?”
“醫生只是職業和生意嗎?”鄭道眼皮輕輕一抬,“古人的志向不為良相必為良醫,出發點要么為國為民,要么治病救人。如果連醫生也當自己的所作所為只是職業和生意,完全沒有醫者仁心,醫德何在?在以前,棺材鋪老板也不會對客人說歡迎下次光臨。”
“哈哈,醫者仁心?開什么玩笑,醫生和你非親非故,為什么要對你醫者仁心?你算老幾?患者對醫生來說,只是一個病人一次生意和經濟來源。你生病,我治病,你付款,我賺錢,如此而已。”胡非笑得很放肆很大聲,“我從來只當律師是一個職業,一個可以賺大錢的工作。幫客戶打贏官司,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是我的人生理念。
鄭道微嘆一聲:“傳統文化里,文人也好大夫也罷,良相良醫都是為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而到了今天,都是為了賺錢。出發點決定格局,格局決定成就……胡律師,外面的邁巴赫不是你的車吧?”
“為什么說不是我的車?”胡非故作鎮靜,神情傲慢,只是傲慢之下的眼神中流露出那么一絲絲的不自信。
“你格局太小,所以事業上的成就有限,你不可能買得起300萬的豪車。”鄭道瞇著眼睛得意而欠揍的笑,要的就是氣一氣胡非。只有胡非被他激怒后亂了陣腳,在接下來的較量中,他才能充分掌控主動。
一番交手下來,鄭道很清楚胡非來者不善。不管他因何而來,肯定是沒有好事,更不用說剛才的試探過后,他基本上了解了胡非的為人——利益至上,毫無敬畏之心。
“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出乎鄭道意料的是,胡非并沒有反駁和爭論,而是翻了一眼手機,打開了錄音,“鄭道先生,接下來我要問你幾個問題,事關你的切身利益,希望你如實回答。如果撒謊,你會承擔由此帶來的一切后果,明白嗎?”
“明白。”鄭道毫無驚訝之色。
胡非暗暗吃驚,莫非鄭道已經事先得到了消息?不應該,杜若說鄭道對此一無所知。他愣了愣,仔細回憶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確定鄭道應該什么都不知道。
“你叫鄭道?”
“是。”
“你是畢業于醫科大學心理系?”
“是。”
“和杜葳蕤是同學?”
“是。”
“認識杜若嗎?”
“算認識,他是杜葳蕤的弟弟,見過幾面,不熟。”
“和杜葳蕤幾年沒有見過面了?”
鄭道微微一想:“大學畢業后見過一面,一直到現在……差不多四年多了。”
“沒見面,也沒聯系過嗎?”
“也就是微信聯系過幾次,很少。”
“同學會你也沒有參加過一次?”
“沒有,沒富可炫,沒女朋友可帶,沒成就可吹,就沒去丟人。”鄭道嘻嘻一笑,毫無羞愧之意,“還有問題嗎?沒有的話,該說出你來找我的真正目的了。”
胡非遲疑了一下:“我受杜葳蕤之托,來確定一件事情,你是否愿意擔任你和杜葳蕤的一雙孩子的法定監護人?”
“你、你說什么?”鄭道猛然站了起來,臉上的震驚無以復加,“孩子,還是兩個?我和杜葳蕤生的?你沒開玩笑吧!”
鄭道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剛丟了爹,又喜當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