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懷安鐘南峰兩個一咧嘴,季望樓這大帽子一扣,看來是要挨收拾了。只不過聽季望樓這語氣,好像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就是不知道,季望樓會使用什么樣的處罰。
季望樓看起來肝火很大,一拍桌子喝道:“檢查,統統給我寫檢查!每人三千字的檢查,要深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檢查不深刻,誰也別想在我這里過關!”
南懷安和鐘南峰對視一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是寫檢查這么簡單?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板子高高舉起,輕輕落下么?
“你們兩個,對處罰不服還是有意見?”季望樓看見兩人有些發呆,大聲吼道。
“服服……”南懷安和鐘南峰忙不迭點頭,生怕季望樓不知道他們服一樣。
“你們幾個,我已經知會你們的省廳領導了,你們的領導對你們的所作所為深為痛心,表示對這樣的行為一定要嚴懲,你們和他倆一樣,深刻檢查。”
張洪文趕緊和南懷安兩個一樣,小雞啄米一樣點頭答應。
“林源,你還不屬于衛生部的人,不過,你可是占了衛生部推薦的名額,自然也要接受批評教育。你是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是首犯,必須要從重處罰!除了深刻檢查以外,還要追究帶頭鬧事責任。等到培訓結束后,再做進一步的處罰。”
林源也不犟嘴了,季望樓看這樣子,是跟中科院達成了什么協議,要簡化處理。否則,事情鬧大了,中科院和衛生部可就丟人了。
季望樓長長出了一口氣,對一個精神矍鑠的老者說道:“白院長,您看這么處理還可以吧?”
林源看了一眼這老者,精氣神很足,有種不怒自威的感覺,他就是中科院的院長白騰鹿。林源看著看著,不覺皺起了眉頭,因為他從白騰鹿的面色上,看出了有些不對。
白騰鹿笑道:“小伙子,怎么了?還對我們中科院的人不滿么?”
按照林源對白景山的印象,他對白騰鹿的想象不是很好。但白騰鹿一說話,那種慈祥的感覺,讓林源想起了自己的爺爺。
“沒有,白院長,今天的事情我有責任,我對季部長的批評教育,絕對會放在心里,以后盡量避免此類事情發生。”
白騰鹿微微一笑說道:“老馮,你也說說吧。”
馮柱國沉吟一下說道:“今天的罷訓事件,已經調查清楚了。輔導員姜欒,學員白景山,有違規的地方,按照規定給予一定的處分。學員林源,黨少波,鐘南峰,南懷安,張洪文,周鵬飛,于亮,培訓期間擅自脫離培訓外出飲酒,給予日常行為管理扣分處罰。”
白騰鹿轉面林源還是那副笑容:“小同志,這是馮組長的處理意見,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么?”
這根本就沒什么不滿意的,林源跟姜欒叫板,實際上就是一口氣的事兒。既然對姜欒白景山做出了處罰,林源這幾個人接受處罰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了。
季望樓站起身說道:“白院長,真的抱歉,你那么忙,還要過問我們衛生部送來培訓的人員,我真是過意不去啊。”
白騰鹿站起來跟季望樓握手道:“季部長這樣說可就有些過了,都是為了國家培養人才嘛。平常季部長可很少到我這里來,今天還帶了這么多的中醫泰斗級別的人物,說什么我要做東,請季部長不要推辭啊。”
季望樓略作推辭,便答應在這里吃飯。他掃了一眼林源說道:“你們還在這里干什么?難道也想著蹭飯?”
林源知道,這是下逐客令了。在這里可是尷尬的很,正好借季望樓的逐客令趕緊離開。
姜欒在后面追上了林源,說道:“林源,你知道你們住哪兒么?都這么晚了,難道你們還想出去?”
“姜老師,不好意思,還得麻煩你。”林源對這個姜欒的印象不好,但人家追上來給你安排地方住,怎么也不能表現得太惡劣了。
姜欒沒有多說,領著幾人到了一幢樓前,把林源交給了這幢樓的門衛,讓門衛給他們安排住宿。
交代完了,姜欒轉身就走了。門衛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給林源幾人詳細登記完畢,從辦公桌里拿出了鑰匙,領林源一行人上樓。
這是一幢公寓式的宿舍樓,四人標準間,七人分攤了兩間房間。
別看是四人住間,里面的日常用品一應俱全,除了給提供賓館式的洗漱環境,還有冰箱彩電電腦衣柜,可以說適應一段時間,這里都能當家住了。
今天的事情可算是跌宕起伏,七人洗洗澡換換衣服,湊到了一起聊天。聊得高興的時候,其他房間的培訓學員也過來,跟幾人打招呼,算是認識了。
這次的培訓大家都心知肚明,為的就是衛生部中醫推進改革的事情。算起來,以后大家說不定就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同事,早點聯絡聯絡感情,是很有必要的。
除了白景山和兩外兩個學員以外,本次培訓的學員基本上都到齊了。
眾人自我介紹一番之后,話題自然而然就說到了今天的罷訓事件上。那些沒有罷訓的學員紛紛挑大指,覺得林源做得太解氣了。
林源既然選擇了留下培訓,那就要收斂一下自己的個性。他趕緊表示,今天的事情多少是沖動了一些,已經讓領導狠狠批評了一頓,自己也認識到了深刻的教訓,會注意今后的行為的。
南懷安知道,林源這是低調,畢竟,誰知道來這里的都是什么人啊?一起扛事的人可以信任,沒一起扛事的人,多留點心眼是沒錯的。
想到這里,南懷安就岔開了話題:“林源,說真的,那個白院長真是有得道高人的風度。我還以為,院長就跟白景山一樣,是個很不地道的人呢。”
黨少波笑道:“龍生九子,還各有不同呢,更何況是人呢?林源,我想起了一件事情,你跟白院長對話的時候,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林源回以一笑:“黨大哥,想必你也看出來了,咱們都是中醫人,沒什么不能說的。”
黨少波沉吟一下說道:“我看白院長面色紅潤,精氣神十足,可他的表象,好像是帶點燥熱之證,不知道我的猜測,有沒有不當的地方?”
“黨大哥,我也是這個看法。其實,白院長十分健康,他總體來說身體沒有大礙。不過,他好像是經常用一些大燥大熱的補品,長此以往,對他的肝腎會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如果心思太過勞累,有可能會有尿毒癥之類的重疾上身。”
一個年級在四十左右,身著白襯衫的男子說道:“這么神,你們光是看看就能夠知道人的一些身體狀況?”
黨少波淡然道:“咱們中醫人吃飯的手藝,最基本的就是望聞問切。林源可是有家傳的望氣絕技啊,這一回季部長,還有家師,還有那么多的中醫前輩為什么會給林源院士推薦資格?就是因為他一打眼,基本上就知道看的這個人的基本身體情況。”
林源知道,黨少波這是給他造勢呢。他畢竟太年輕了,華科院院士那可是學術領域終極巔峰的稱號,如果沒有別人所無法企及的高度,誰也不會服啊。
“黨大哥,你這么說可有些夸張了,我就是能夠看出一點毛病來而已。”林源謙虛道。
那個白襯衫說道:“既然兩位都看出來了,那為什么不提醒一下白院長呢?難道是兩位怕有攀附之嫌?”
黨少波沒有直接回答問題,而是問白襯衫:“這位老弟,你應該不是純中醫人出身吧?”
白襯衫不好意思笑道:“老先生,我還真不是純中醫人出身。我是西醫大學畢業的,后來在實習的時候,碰上了一位老中醫,我看他年歲大,就幫他一點忙,結果他就傳授了我一些中醫醫術。很可惜,我實習期滿,這位老先生就被他兒子接走,不再坐診了。”
黨少波奇道:“哦?那位老先生就是指點你一下,你就有相當的水平了?那位老先生名諱你知道么?”
“我還真不知道他全名,我只知道他姓呂,我一直都叫他呂大爺,他走得急,托人給我了一本醫書,我就是看那本醫書,才在中醫上有點小成績。”
“小成績?呵呵,恐怕不是那么簡單的吧?能坐在這里的,可都是季部長千挑萬選出來的,在中醫學術上沒有特別的成績,季部長恐怕連考慮都不會考慮的。”
白襯衫很謙虛說道:“真的沒什么成績,也不怕各位笑話,呂大爺給我留下的中醫書籍,實際上是一本民國時期的刻印本,他在上面加了不少標注。這是一本專門講述補藥的著作,我實際上中醫原理什么的都不知道,我就會按照方子調些補藥。”
林源插話道:“中醫博大精深,只要能夠在一門手藝上精研,就可以一輩子受用無窮。尤其是高手留下的東西,那簡直就是寶庫一樣的存在啊。”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醫不叩門
南懷安聽得連連點頭,他拍了一下白襯衫說道:“兄弟,看著你挺眼生的,你是什么地方人,怎么稱呼?”
“我是甘寧省人,是甘寧衛生廳舉薦我的,我叫郭玉明。我因為有一手配補藥的手藝,局領導對我很照顧。后來,廳里領導也知道了我的名字,補藥也就配到了廳里。結果,這回衛生部說是要精通中醫的人才,廳里就把我弄上來了。”
眾人聽得大眼瞪小眼,大多數人的眼里,都閃爍著這樣的意思,這樣也行?
林源笑道:“其實,中醫無論是什么藥,配方,工藝,缺一不可。尤其是補藥,這里面的門道就更大了。因為上檔次的補藥一般都是給權貴開的,要充分考慮到這類人群身體的普遍現象,比如說多食醇厚,養尊處優等狀況。不然,補藥就有可能是毒藥了。”
郭玉明有點肅然起敬的感覺了:“林醫生,您說得太對了,這就是呂大爺給我留下的醫書里,他親自留下的筆記點評。可以說,這句話是整個一本書的精髓所在。有很多的補藥,我都是要具體配置,要具體根據人的情況酌情增減,要不然真的會補藥成毒藥啊。”
黨少波再次給林源造勢:“小郭,林源也是制藥大師。他的續命丸,可是拍出過六千萬的天價啊,現在,是有價無貨,這方面,別看他的歲數比你小,可南云周傳亭周老,那么大的制藥大師,有的時候都尊稱林源一聲大師。”
郭玉明摸摸腦袋說道:“看來,我真的是遇到高人了。對了,老先生,你是怎么看出來我是半道出家的中醫人?”
“小郭,大家都是在一起學習的同學,就不必要叫得這么客氣。我叫你小郭,你叫我老黨就行了。小郭啊,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詞,叫做醫不叩門。”
“醫不叩門,道不輕傳,是這個意思吧?”郭玉明小心問道。
“嗯,就是這個意思。只是你知道我們中醫人應該怎樣做到這四個字么?”
郭玉明搖搖頭,字面上的意思他能解釋,但具體是怎么回事,他還真的不知道。
醫不叩門這個說法,在純粹的中醫人當中,基本上就是普遍遵循的真理。
有的人質疑,既然是醫者父母心,你當醫生的要是發現別人有病了,為什么不去主動登門給人治療呢?
在過去,中醫人行醫一般是兩種形式,好一點的,是坐堂行醫,稍微差點的,就是游走江湖的郎中,也被稱為是走方郎中。
無論是哪種形式的中醫人,只要是不是心術不正的,都恪守這一個原則,那就是不能強拉病人看病。
只要是人,一般都會很忌諱自己有病,因而即便是看著人有病,他自己都未必覺得自己有病。
就算是一個人表現出來了病癥,病人會有自己的選擇,除非是極為特殊的情況,醫生一般都會尊重病人的選擇。
因為中醫治病有其自身的特點,中醫本身在診斷治療上就是一種精神范疇的判斷,不像西醫一樣能夠給你拿出具體數據,因而病人對于中醫人的信任是至關重要的。
《素問五臟別論》說道:“拘于鬼神者,不可與言至德,惡于針石者,不可與言至巧。病不許治者,病必不治,治之無功矣。”
大部分的病人,都不會知道,也不能理解中醫氣血陰陽辨證論證的知識。這種情況下,如果醫生主動上門說人有病,是很難取得信任,就更別說有什么治療效果了。
最典型的例子,莫過于扁鵲見齊桓公這個例子了。扁鵲幾次見到齊桓公,都說對方有病,可齊桓公第一次的時候一句寡人無疾推卻了扁鵲的好意。等到了第二次,齊桓公的態度就是不應,到了第三次,就是不悅了。
這不能說扁鵲的醫術不高,他都已經看出了齊桓公病癥的各種狀態,可因為諱疾忌醫,齊桓公丟了自己的性命。
一個有見識的諸侯都是這樣對待名醫的,更別說是普通的老百姓了。
齊桓公有句名言,值得所有的醫療工作者銘記,那就是醫之好治不病以為功。當我們看歷史典籍的時候,誰都會批判這種思想,可在現實當中,誰有敢說心底里沒這樣懷疑過醫生?
不管是中醫還是西醫,治療疾病是一個出現意外可能非常大的過程。病人的病情會不斷變化,醫生的治療手段也會因為出現新情況而出現改變。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病人對醫生沒有很大的信任,疑神疑鬼,就不可能配合醫生的治療,甚至會出現極端的情況,病人會中途放棄治療。
沒有一個醫生敢放言說他能夠徹底只好一種病,無論是癌癥還是感冒,都有可能是致命的。醫生也只能說有針對疾病的手段,但敢說能夠治好哪一種病,就是狂妄加無知。
種種不確定的因素疊加在一起,主動上門給人看病,是意見風險性非常高的做法。除非是病人眼看著不行了,醫生出于良心的拷問會去告知病人,否則,是不會做這種費力不討好,而且還可能會給自己惹上大麻煩的事情的。
醫者父母心這個職業道德是沒錯的,可是在具體的事情上要具體對待。醫生部門泛濫無謂的道德同情心,這其實是對醫生自己,也是對病人的一種負責。
郭玉明點頭道:“老黨,看來中醫一些古訓,還真不是空穴來風,有很多的事情,都不是能用簡單的常理去判斷的。”
“是啊,能夠流傳到今天的古訓,那是經歷了漫長的時間考驗的。這是中醫前輩給我們留下的寶貴精神財富,我們應該跟上時代的潮流,但也不能把老祖宗留下來的思想很輕易定義為跟不上時代了。”
“老黨,那你明明看到白院長有隱疾,就這樣不管不問么?”
“說句玄之又玄的話,這就得看機緣了。如果能有恰當的時機,肯定是會委婉提醒白院長的。但要是沒有機會,說了人家未必就信,而且,可能會引起對方的反感。白院長身邊都是什么人啊?有不少可是醫療領域的超一流專家,我們人微言輕,要注意方式方法啊。”
林源忽然問道:“郭大哥,我想冒昧問一句,你的那本醫書,能給我看一看么?我沒別的意思,無心窺探你的秘密,我就是對醫書感興趣就是了。”
郭玉明笑道:“林源,你說的太嚴重了。有什么不能看的?這本書有很多人感興趣,我都給人看了,但是別人看了說這書沒用。咳,就是不上心啊。”
說完,郭玉明轉身回到自己的寢室,拿過來一本書遞給了林源。
林源叫過來黨少波,把書放在了書臺上,翻看這本書。
眾人都在周圍圍著,伸長了脖子看。
這本書是一本仿古的豎刊刻本,書皮已經沒有了,前面的扉頁是用膠帶給固定住的。
上面的字也都是繁體字,不過,繁體字的中間,有密密麻麻的圓珠筆標注的簡體字注解。
有幾個人看到這里,就有些失望坐到了床上。本以為能看到什么好東西呢,可上面的字認不全不說,圓珠筆標注的東西看得讓人心煩,都找不到頭緒,就不想費事看了。
林源看著看著,激動敲了一下桌子:“黨大哥,這上面記載的東西可是從未見過的加工工藝啊。能夠這么詳細記載加工工藝的,一定是祖傳的民間高手。”
黨少波也是動情:“是啊,都說高手在民間,此言不虛啊。中醫典籍上關于補藥的藥方,還有制作方法都不少。但能像這本書這樣,具體到每一個細節,還是第一次啊。”
林源忽然把書合上,對郭玉明說道:“郭大哥,這本書的研究價值非常巨大,你能不能把這本書賣給我?”
郭玉明愕然,旋即笑道:“林源,這本書是呂大爺給我留的紀念,我是不會賣的。如果你對上面的東西感興趣,我可以借給你抄寫,你什么時候抄完了,記得還我就行了。”
林源用一種很欣賞的眼光看著郭玉明說道:“郭大哥,你知道這本書的價值有多大么?我拿個人做個例子說明吧,你知道南云省的周記制藥廠,知道周傳亭周老么?”
“當然知道啊,別說咱們中醫圈子里的人了,就是普通的老百姓,也有非常多的人知道周老的名號啊。”
“周老的制藥廠那么火爆,就是因為他的制藥非常講究,他們周家賴以成名的是家傳的治療腫瘤有奇效的藥物,可是周記制藥廠真正能名聲大仔,是因為他們周記制藥廠出品的每一種成藥,都堪稱是精品。”
“林源,你說的我有點明白,不過,我不知道你說這些跟我有什么關系。”
“所謂精品,就是精心制作。選料,工藝,嚴謹,缺一不可。其中,工藝是決定性的一環,只有有了絕頂的加工工藝,才有可能制造出精品的成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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