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張自行的聲音接二連三地響起。
“恭迎邑陽侯長小姐”
“恭迎建章侯五小姐”
一艘艘浮空艇不斷降落,千夜已經悄悄退到起降場邊緣,不斷遠離是非之地。
他默默數著,共有兩位國公義女,十位關內侯嫡女和三位方伯嫡女,還不算她們龐大隨從隊伍里的那些本家族女。這群貴女明顯是沖著魏破天而來,也就是魏世子一直扭捏著不肯明言的‘麻煩’。
此時千夜忽然冒出來一個念頭,接下來這段時間,黑流城會十分‘安全’。
一共十五位身份顯赫的貴女,每人帶著百余護衛隊,轉眼間黑流城內就多了一支數千人的強悍隊伍。他們相互之間完全說不上默契和配合,但是等級夠高,裝備夠精良,就是靠單打獨斗也可碾壓同等數量的帝國主力軍團。
況且,這么多世家貴女和一個帝國主力軍團的艦隊跑來黑流城,遠征軍高層肯定是知道的,那他們就算有什么心思,也不會選這個時間動手。
千夜也將因此再得到一段緩沖期,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對整編后的暗火以及黑流城的控制力會越來越強。
這么一看,魏破天招來的麻煩也并非一無是處。
不過突然多出這么些人,黑流城的貧瘠就顯了出來。城里根本找不出那么多越野車可以載人,就算多跑幾個來回也完全不敷使用,最后只有貴女和她們的女伴及侍女得以乘車,隨從護衛們就只能和張自行的手下共乘運兵卡車,一路顛簸著進入黑流城。
自從南宮凌下飛艇的那一刻起,千夜就沒了和魏破天單獨交談的機會。現在魏破天被十余貴女包圍,耳邊時刻都是嘰嘰喳喳的鶯聲燕語,哪有余暇和千夜說話。而千夜也絲毫沒有給魏破天解圍的意思,他絕對不會自找麻煩靠近那堆世家小姐。
千夜一回到師部,立刻叫來宋虎和段浩等人,向黑流城的名流富豪們遍征住宅,以供這些天之驕女們使用。只不過黑流城上層的水準和帝國世家們的標準差太遠了,雖然當地名流十分樂意奉承這些高門貴女,但過程仍然不算順利。
幾千人的安置本就極為復雜,這些出自世家的家伙,要求還格外多。況且上層大陸的帝國貴族骨子里就看不起遺棄之地的居民,言談舉止中無時不透著高高在上的氣度,處處頤使氣指。
光是安排住處就耗去了整個下午,過程之中,別說暗火的成員,就連千夜也不止一次聽到“果然是鄉下地方,這里也不弄干凈些,若是讓我家小姐生了病,你吃罪得起嗎”這類話語。
真正的貴女們個個都或大方,或溫雅,至少在魏破天面前,禮數上是絕不會缺的。
可是下面那些隨從就難纏多了,態度往往比貴女還要高傲得多,一個個恨不得把眼睛長在頭頂,然后再來說話。也許從這些女伴和侍女身上,才能看出貴女們的真正態度。
幸好張自行率領的帝國軍團沒那么多毛病,第七師師部騰出一半營房給他們,就全部安置好了,連隨行的那些戰將也是兩三人一個房間,沒有提出絲毫特殊要求。
等把一眾身份驚人的不速之客全都安頓好,已是入夜時分。
千夜這才找了個空當揪住魏破天,用力把他拖到暗處,抓住衣領把人提了起來,怒道:“這是怎么回事!?”
千夜在同齡人中身材已算修長,魏破天比他還要高出半頭,體型更是粗了整整一圈,可此時被相比之下顯得‘纖弱’的千夜一把提起,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魏破天訕笑幾聲,見實在混不過去,只好道:“我說,我說!千夜,能不能先把我放下來?”
千夜冷哼一聲,手一松,通的一聲,魏破天就如一塊巨石砸落地上。
魏破天用手揉著被勒得有點疼痛的脖子,心有余悸地看著千夜,忍不住道:“這種力量,就是和我打過的幾個蛛魔子爵都沒這么大,你究竟還是不是人?”
“早就告訴過你我不是人。”千夜已經開始不耐煩,“快說,別再東拉西扯!”
魏破天感受到了熟悉的殺氣,立刻縮了縮脖子,干笑兩聲道:“嘿嘿,那個,我不是剛剛過了生日嗎?”
這個剛剛實際上也快過去半年了,那是魏破天二十及冠的大生日,本來千夜有意在暗火創建事宜告一段落后,去遠東行省走一趟,卻被突然爆發的永夜戰爭打斷了行程。
“是啊,那又怎么樣?”
原來在永夜戰爭期間,上層大陸有一半防區都與暗黑種族開戰過,魏破天所在的折翼天使也參加了數場戰役。戰爭狀態下,他的生日宴會取消了,而且生日當天,魏破天更是在戰場上獨自頂住了兩名黑暗子爵,最后重傷而歸。
魏破天臉色泛紅,扭捏道:“那個,我還在養傷的時候,家里突然和我說,生日也過了,我也不小,該到成家的時候了。”
千夜盯著魏破天左看右看,認識他這么久了,大部分時間是一派地痞混混作風的魏破天居然還有這種害羞扭捏的表情。
千夜忽然興致大起,笑道:“說的也是,然后呢?”
魏破天臉脹得更紅了,如同煮熟的大蝦,“然后當然就是各種媒人上門!原來早在很久以前,家里人就把給我相親的消息透出去了。”
千夜更加奇怪魏破天的反應了,這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嗎?
高門世族一項重要活動就是聯姻,意義不下于與其他勢力結盟。魏破天早早就被立為世子,又展現出過人天賦,前程遠大,是上佳的聯姻對象。消息一出,公侯之女必是云集而來。
但平時看魏破天在社交場合上,也是揮灑自如的,怎會扭捏成這個樣子,比那些貴女們想裝純情的時候更羞赧。
千夜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恍然道:“原來你還是個雛兒。”
魏破天一張老臉頓時脹成紫紅,跳腳怒道:“你才是雛兒!老子十歲就偷看姑娘洗澡,十四歲已經開玩雙飛。雖然不象宋七那個色中餓鬼女人那么多,但百八十個還是少不了的!”
千夜嘿嘿一笑,卻是不信。世族子弟成年后,就會在房中放侍女,以通曉人事,但少有在女色方面過度放縱的。及冠之前是修煉原力扎實根基的最佳時間,越是世族對核心子弟管教越嚴。
只有不思進取的紈绔,才會日日沉浸酒色歌舞之中。所以宋子寧的風流才會被人一再提起,如他那樣年紀輕輕就姬妾成群,在高門子弟中也算是異類。
外人眼中宋子寧這樣喜歡女色和雜學的,就是自甘墮落,哪怕再有天賦也沒什么前途。也正因如此,十年大考前,就連宋閥內部也很少有人去特別關注他在外面干了些什么。
在千夜炯炯目光下,魏破天氣焰越來越低,最后頹然道:“唉,真不是一回事。算了,自家兄弟,就是跟你說說也沒什么,你想笑就笑吧!你不知道,我剛剛傷勢有所好轉,那南宮凌就第一個上門,說是外出游歷,恰好途徑遠東行省。她只是第一個,然后緊跟著就來了一群”
就連千夜都聽得出來,南宮凌所謂外出游歷不過是借口,真實理由是看魏破天來著。不過結親之前,讓兩個年輕人先相上一相,這也是常有之事。聯姻雖然本質是結兩姓之好,但當事人的感覺也挺重要,不過一次相一群,就不太對勁了。
“怎會如此?這可和世家平素行事作風不太一樣啊。”千夜訝然。
就算他不了解帝國上層貴族,也知道高門最重家族聲譽。遠東魏家地位再超然,也不過一個封疆侯,哪怕宗室選妃,都沒聽說過有這種挑挑揀揀的陣仗。何況,真正有底蘊的世族并不熱衷于聯姻皇族。
魏破天的臉色苦得能擰出水來。
這件事說起來很復雜,也很簡單。眾多公侯都看中了魏破天,讓魏家家主難以選擇。也不知博望侯是怎么想的,居然索性放出風聲,說只要小輩們兩情相悅,他沒有不允的道理。
誰知道那些公侯對魏侯如此不按常理的決定,竟然沒有異議!只看眾多貴女外出游歷,又恰好途徑遠東魏家之舉,就知道他們默認了博望侯的做法。
半途還多出三位方伯之女,本來她們的身份遠遜公侯之女,想被選中做魏家未來主母的可能性不大。但既然博望侯自己說了只要小輩兩情相悅,那么覺得自家女兒個人條件好的伯爵們立刻就來插了一腳。
“然后你就跑到我這里來了?”千夜這句話說得不動聲色,魏破天卻聽出了殺氣。
他頓時一窒,訕訕地道:“這個不是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你了嗎?所以就過來看看”
千夜瞥了魏破天一眼,淡淡道:“你有傷在身,她們也不過探望你罷了。就算普通朋友之間,這事也很尋常,你剛才那么緊張羞澀干什么?”
“尋常?怎么會尋常?”魏破天突然羞憤不已,“你不知道,那些天我過的是什么日子?!”
原來那些貴女們陸續抵達魏家,輪流出入魏破天的病房。到后來時間實在無法公平分配,于是她們就分成數批,隔段時間就換一撥人。
那段時間魏破天重傷在身,連床都下不了,于是就被眾位貴女們各種‘照顧’。可是她們生來富貴,有幾個干過粗活?服侍人的手段可想而知,那是要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偏偏魏破天連翻個身都困難,于是劫難重重。讓魏世子最不滿的卻是,在這個過程中,免不了被眾位貴女連同她們的女伴侍女各種上下其手,便宜豆腐不知被吃了多少。
想起那段噩夢般的日子,魏破天終是忍不住爆出粗口,“媽的!那種感覺,就象和兄弟們去堂子里挑姑娘,總要摸摸胸夠不夠大,屁股夠不夠翹!可他奶奶的這次是我變成了姑娘,被挑來揀去。滿屋嫖客,就老子一個姑娘!”
千夜聽罷,看著魏破天,臉色不斷變化,到后來實在忍不住,突然哈哈哈就是一通狂笑。
“千夜!!”魏破天咬牙切齒。
千夜卻笑得更厲害了,幾乎要彎下腰去。
魏破天悲憤地撲過去,一把抓住千夜前襟,一字一句地吼道:“還是不是兄弟?”
“是,當然是,哈哈,哈哈!”
“是就不要笑!”魏破天咆哮。
“好,好,好,不笑就不笑。”千夜忽然輕輕一掙,就從魏破天熊掌中脫身,輕巧地閃出數米。
還沒等魏破天反應過來,千夜就又是一陣前仰后合的大笑。
魏破天看到千夜笑得如此夸張,忽然感覺陣陣無力,“千夜,你!你就是這么做兄弟的?”他悲憤到極處,突然向著千夜撲了過去,兩人一起倒在地上。
千夜仍是笑得收不住,魏破天再也沒有辦法,掩面嘆道:“我也不想這樣啊!要是我臉皮有宋七的一半厚,也不至于這樣!”
就在這時,夜忽然靜了一瞬,就連千夜的笑聲也斷了那么一瞬。
在魏破天眼前,忽然有一片落葉飄過。
魏破天本能地討厭一切落葉,一把將那片葉子抓住,捏個粉碎,罵道:“這個季節,落個鬼的樹葉!”
就在此時,一個溫潤的聲音響起:“不知何事如此可樂?又與區區在下有甚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