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王所指,劍鋒所向!
“那,那是什么東西?”天空中的雷霆老者話都說得有點結巴。一個不是戰將的毛頭小子竟然原力顯形,凝結出了天賦形態?
王伯的反應沒他那么大,“小姐在叫我們。”邊說,邊往峰頂那邊降落下去。
雷霆老者也開始動身,嘟噥著道:“誰家的秘法是鳥人形態來著?他奶奶的,白家!云空之羽......”云空之羽,白閥秘傳之一,這一代修煉有成者就是三十歲前晉升戰將的白龍甲。
然而雷霆老者的后面半句話被堵在了嗓子里,他雙眼瞪得有若銅鈴,直愣愣地盯住下方。
王伯的動作也是一滯,瞳孔驀然放大。他看見,原野上的那個吸血鬼戰將突兀地陷入一片水面,或者也可以說那是一塊鏡面!
扎倫子爵正在原野上疾馳,忽然發現周圍環境有異,好像不知不覺進入了一個奇怪的空間。
他仍然在奔跑,卻失去了對距離的感知。隨即聽覺似乎也出了問題,野地的風聲、夜行獸的嘶鳴通通消失,有拍岸的水聲不知從何處傳來,聲聲入耳,越來越近。
面前的虛空中出現一點幽幽微光,色澤迅速變得濃郁,殷紅如血,從中抽出絲絲縷縷,向四面八方次第展開。
血族子爵這時才發現,自己的身體早就無法動彈,連思維似乎都快凝固了。他眼前忽然出現千百幻象,每個里面都有一個自己,和一朵盛放之姿的彼岸之花,仿佛被封在鏡中世界。
這時極輕“噗”的一聲傳來,好像那朵冥河之花終于綻開到最頂峰。鏡中世界突然出現片片裂痕,隨后轟然破碎。扎倫也隨之碎成無數片,悄然消散。
那位擁有最古老姓氏之一拜恩家的子爵,就這樣從空中墜落,摔在地上。他全身沒有增添哪怕一道傷口,驚駭凝固在臉上,雙眼卻已失去全部生機,變成了一具尸體。
而在對面的空中,金色光翼徐徐立起、收攏,宛若一雙手臂環抱著千夜,徐徐降落,直到把他平穩地放倒在地面上,才消散成無數光點。
這一剎那,世界都是寂靜的。
一個巨大的水泡包圍著少女從空中緩落,她一接觸到地面就提著裙子狂奔向千夜。
曦曦撲到雙眼緊閉的少年身上,冰涼的臉頰緊貼住他的胸膛,聽到了熾熱肌膚下,心臟仍然在有力搏動。她吐出一口氣,好像有點脫力地收緊手指,把千夜胸口的衣服抓出一團皺褶。
她抬起頭,按在千夜身上的小手卻舍不得挪開,那樣蓬勃的生命氣息從掌心透入,連那個黑白的靜默世界都似乎會在下一刻活過來。
曦曦忽然臉色一變,轉頭去看千夜右手緊握著的短槍。原本包金的槍管呈現半透明狀,但槍把上的曼殊沙華仍吐著濃郁的生命氣息,似乎這一次的綻放意猶未盡,還在從持槍人身上不斷汲取著力量。
她立刻握上千夜的手,用力把如意形的擊錘向后扳動。少女單薄的身體如被大力推動,劇烈震動了一下,差點從千夜身上掉下去。
古老華麗的短槍回到少女手中,恢復成了原來的模樣。而千夜的睫毛抖動一下,似乎很快就要醒來。
兩位老人站在不遠處,滿臉震驚地看著千夜。
就連雷霆老人那火爆沖動的脾氣都消失了,喃喃道:“他竟然開槍了,竟然開槍了!”
兩人眼力何等厲害,已把那些毫厘之變都盡收眼底。他們當然看得出來,千夜并不能完全掌控曼殊沙華,如果曦曦不去拿掉那把槍,千夜或許就會在昏迷中被徹底抽干。
可這完全掩蓋不掉他居然驅動了曼殊沙華的駭人事實!
十大名槍之所以被稱為名槍中的名槍,并不是如同黎明原力驅動黑暗武器,威力降低打不出附加效果這么簡單,而是根本無法使用。
王伯的表情比起雷霆老人還有點不同,他仔細打量著千夜,好像在回想什么。
這時,曦曦突然轉過頭,深深地看了王伯一眼。這一刻少女的神情極為陌生,盡顯威嚴。王伯微微一驚,垂下了目光。
少女把千夜抱進自己懷里,拿出一個只有拇指大小的水晶瓶,把里面藍色霧狀物全部倒進千夜嘴中,隨即對著旁邊的兩位老人打出手勢。
王伯和雷霆老人互相看了一眼,升空而起。
雷霆老人實在憋不住話了,等距離拉開得差不多后,終于道:“不把那小子帶回去?又有人能使用曼殊沙華了,這可是天大的事!雖然那小子好像不能自控,但可以研究一下嘛。”
王伯的目光一直注視著地面,淡淡道:“看小姐怎么說。”
雷霆老人道:“這種大事,理所當然該告知家主啊......”
千夜睜開眼睛,坐了起來,正對上少女滿含憂慮的雙眸。他有片刻茫然,隨即想起失去意識前的事情,好像......開了槍,然后呢?
他愕然看到,血族子爵俯伏在五十多米外,已經完全沒有生命跡象。千夜下意識地看向右手邊,發現那把短槍已經被少女收回腰間。
微涼的氣息撲進懷里,千夜有點驚訝地接住了少女的身體,那雙柔弱的手臂上傳來仿佛用盡了她全力的擁抱。
“忘了它!”
“這......這是......”千夜實在是莫名其所以然。
“忘了它!忘了剛才的一切,以后也絕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剛才發生的事!”曦曦看著千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少女的雙瞳幽深不見底,千夜卻在那一刻看到的不再是脆弱,而是震驚、焦慮、迷亂和恐懼,最后還有一絲不知因何而起的堅決。
千夜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曦曦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忽然用她微涼的小臉貼上了千夜的面頰,“不,不對,要記得我。”
說完,曦曦放開千夜,站起來,極為認真地重復了一遍,“忘掉剛才的事,但是,一定要記住我。”她轉過身,狂奔起來,頭也不回,小小的身影很快就只剩下一個黑點。
千夜看著她的背影一路遠去,直至消失,然后嘆了口氣。他雖然還是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但有一點再明顯不過,那把槍和那個少女肯定很有問題。
千夜又在原地坐了片刻,虛脫的感覺終于散去,他動了動手腳,站起來,一個小小的水晶瓶從身上滾落。
瓶子是空的,透明的內壁上有一道淺藍痕跡。千夜彎腰撿起,感覺眼前這個東西十分眼熟,他拿到鼻端嗅了嗅,聞到原力夾雜著草本的氣息。
是傷藥。
熟悉的氣息扯出一個有點淡了的記憶,天玄春狩時,趙君弘送給他的傷藥就是這個味道和這樣的瓶子。隨即千夜想到了裝瓶子的水晶盒。
他腦海中電光一閃,數個記憶片段串在了一起。水晶盒、曼殊沙華、趙閥、趙君弘、趙若曦、曦曦......
千夜愣在當地,心中千百個念頭轉過,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潛意識中,他并不想認為曦曦和趙若曦是一個人。
曦曦柔弱純凈,她的天真雖然多半是假象,但總讓千夜覺得有一種天然的親近。而趙若曦,門閥的天之驕女,比趙二公子更具天賦的世家傳承者,仿佛高踞于云端的人物。
這時千夜忽然從凌亂的思維里抓到一個頭緒,閃耀光牙還在她手里?!不知少女是有意還是無意,并沒有把短刀還給他。
千夜當時把閃耀光牙塞給她,其實是想,如果事情壞到不能再壞的地步,他所作的一切努力都失敗的話,她可以用這把刀結束自己的生命。閃耀光牙吸食血氣的特性,能夠防止血族子爵在她生命徹底消逝前把她初擁成傀儡。
曦曦為什么沒有把它還回來?
千夜下意識地走到扎倫身邊,把尸體翻過來。血族子爵臉上凝固著極度驚駭的表情,就象還活在最后一刻。可是他的身上沒有新傷,無論肌體還是臟器依然生機濃郁,甚至可以說他的軀體還活著。
可是千夜卻發現,扎倫的意識已經完全消亡,就算這個軀殼還能被某種秘法支配活動,也不過是具完全沒有自我意識的行尸走肉。
然而,什么樣的力量才能夠在絲毫無損肉體的情況下,徹底抹去一位血族子爵的意識?
當千夜被一堆糾結線團般的疑問纏繞著的時候,曦曦正面對著王老和雷霆老人。
她神色極為鄭重,道:“王伯,愷叔,今天的事請兩位守口如瓶。即使我的父親那邊也不能透露口風!”
曦曦的語氣雖然仍溫和客氣,但明顯是在下禁口令。以她如今在趙閥的地位,王伯和趙愷名義上承擔著保護和指導的職責,實際上已算是她的班底。
王伯仍然若有所思。
名為趙愷的雷霆老人卻出自趙閥本族,性情直率,當下道:“小姐,這是大事!又有人能夠使用曼殊沙華,如此要緊的事情,怎能不讓家主知道?”
曦曦把蒼白的唇色咬出了一點淡朱,淡淡道:“他那并非使用。”
趙愷知道曦曦的意思,他們也都看到,千夜那時應該是被動地被曼殊沙華抽取了力量,但他認為,相較于名槍在其他人手中一點動靜都沒有來說,這并非根本性障礙。
于是爭辯道:“就算那個小子無法自控,但深入研究后,未必不能找到解決途徑。他的血脈或者秘法,必然有特殊之處,如果能把他納入我閥麾下,趙家豈不是更加繁盛?”
曦曦緩緩道:“愷叔,此事無論如何也不可以,就把它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