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家想哭,倫家失眠……淚奔著強迫自己睡覺去,啊嗚……)
去邊關拜祭的事很快就定了下來,皇帝果然派了太子親自前去,大祭的儀仗由宗正們親自張羅,從京城出發一路齊整而過。忱王則因為要鎮守京城,而無法隨行。
出了渭門一路往北,去往嘉臨關的路程大約需要半個月左右,因為行仗里有顧雁歌在,行程被大大地耽擱了。好在這一行人本也不著急,渭門以外風光就不再同于南方,視線漸漸開闊,山勢也變得險峻起來,秋天的江南還是一派青綠的時候,渭門外早已是黃草遍地,枯葉滿天。
顧雁歌倒是喜歡這份蒼涼大氣之感,只是一場秋雨下來,瞬間就涼了天氣,沒有準備的顧雁歌實在不習慣古代的秋天,說冷就冷到了骨子里。衣裳也沒帶足,只好包了幾件秋衣在身上,但那些輕薄的料子多是不保暖的。
顧次莊是看了又好笑又好氣,只得拿了自己的大氅給顧雁歌穿,顧雁歌人小小的鉆在大氅里,連馬車的門都不敢掀。顧次莊每次去拿吃食給她,都得狠狠訓她一頓:“你說你們這些嬌滴滴的姑娘家,就知道愛美,現在知道怕了吧。出了渭門就沒有集鎮了,連衣服都沒地方買去。幸好明后天就可以到了,我提前寫信去了了嘉臨,讓蕭將軍著人替你準備。”
顧雁歌挑簾子看了眼外頭,濕冷濕冷的看著就讓人覺得冷,嘆了口氣問道:“哥哥,不會下雪吧。”
顧次莊想了想說:“難說,往年這個時候,也是該下雪的日子了,今天早上去打水,河面上結了薄冰,草也凍著了,踩上去吱吱發響。外頭幾個常年行軍的說,這天氣過不來幾天就要下雪了。”
顧雁歌伸出手來搓了搓,看了眼身邊的扶疏,這次遠去邊關一路不便,就只帶了扶疏一個丫頭,現在倒好丫頭比主子還怕冷,別說侍候了,連照顧自己都夠嗆,顧雁歌也只能干瞪眼:“這怎么辦,要是再冷下去,扶疏也受不了啊。”
“你們都是在京里養久了的,不知道這邊的天氣,太子還不是一樣沒帶衣服,天天在車駕上升火盆,薰得一身的煙味兒。我都不樂意上太子那兒待,偏太子還要拉著我說話,經常一坐就薰出眼淚來。”顧次莊想著太子那副凍得蹲在火盆邊,怎么都不挪窩的樣子,不由得樂出聲來。
顧雁歌聽了也不由得笑,只要想到太子那張被煙薰得都有點兒黑的臉,就替太子覺得造孽,本來應該在京城被眾人服侍得周周到到,卻偏被勾搭來受這苦:“再有幾日天該好起來了吧,再不晴,我們可都受不了了。太子哥那里你多看著些,要是病了咱們都擔不起干系。”
顧次莊笑道:“我倒不擔心太子病了,天天抱著火盆不撒手怎么會染風寒,我倒是擔心你,怕被薰著不肯升火盆,要是路上著涼了,到了邊關蕭將軍非滅了我不可,這還不算完,回了京城皇上還得再滅我一次。”
顧雁歌聽了一笑,顧次莊的關懷讓她心頭暖暖的,沒想到這個“混子”哥哥,卻是個明大義又細膩的:“我知道了,這不是有你的大氅嘛,倒是你喲別凍著了,萬一瑞王叔知道你把大氅給我,自己倒著了風寒,指不定到時候怎么埋怨我呢。”
“這個你放心,父王只會謝你,那天還跟我說,要不裝病不上戰場算了。拼著欺君被皇上罵,也比把命搭上好。”顧次莊笑著掀簾子,看了眼前面的山,回頭道:“雁妹妹,山頂上天很低,就算不是雪也是雨,你多注意著些,我上太子那里看看。”
顧雁歌應了聲,縮回大氅里,晚上的時候睡得半夢半醒時被凍醒了,似乎覺得馬車里比平時更亮,拆開簾子一看,顧次莊果然說中了,雪還真是說下就下了。大片大片的落在草上、馬上、車上,前世今生她就沒見過這么大的雪,扶疏這時候也醒了,揉著眼睛湊過來:“呀,下雪了,主子您怎么還坐外面,趕緊進來吧。”
顧雁歌把馬車外的雪團了團扔到扶疏懷里,扶疏被凍得跳了起來,顧雁歌笑道:“你接著睡吧,我醒了就再難睡著,別這么瞪我,我身上披著厚厚的大氅能有什么事,倒是你趕緊進去抱著棉被睡覺吧。”
扶疏又勸了兩句,顧雁歌卻沒有進去的意思,扶疏就只好抱了被子捱在馬車的門邊坐著,跟顧雁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不久就睡著了。顧雁歌回頭看了眼,笑著把扶疏往里頭推了推,又壓實了棉被,轉身下了馬車。
雪后,云消了,天上竟然見了月亮,看來明天是要晴的,都說落雪不冷化雪冷,看來明兒還得凍個結實。顧雁歌站了會兒,正要轉身上,忽然聽一遠處一陣馬蹄聲,侍衛大概喝了一聲,馬就停下了,不久又響了起來,直接躥到了她身后。
顧雁歌好奇地回前頭,月照在雪上,比燈火還亮一些,只是那人背對著月亮,暗暗的看不出臉,但那身的氣勢,卻讓顧雁歌猜出來了,遂揚起臉一笑輕聲叫道:“蕭將軍!”
蕭永夜看著那張皎然如月,燦爛如雪的臉,笑盈盈地看過來,不由得一陣怔愣,回過神來才喊應了聲道:“雁兒,冷嗎?”翻身下了馬,又遞了個包袱給顧雁歌:“次莊說你們沒備衣服,我見雪要下來,不放心你們。”
顧雁歌抱著軟軟暖暖的包袱,露出明燦皎潔的笑,雪地里颯然而立的男人,就那么直勾勾地看過來,那眼神竟是半分不帶修飾的灼燦熱烈,蕭永夜難道一直還惦記著曾經的小小承諾么。不及多想,也不敢細想,顧雁歌看著蕭永夜道:“蕭將軍,這么大風雪夜的,你怎么一個人就來了,隨便讓什么人來都好。蕭將軍可是一軍之將,要是為了給我們送衣服,把自己累著了,皇上該責備的。”
蕭永夜見站在自己面前的顧雁歌,身穿一件大大的袍子,上頭繡著明明暗暗的金錢,眼神不由得一暗,但很快就掠過去了,朗聲對顧雁歌道:“我去給太子送衣服,你先去換上吧。”
顧雁歌應了聲,連忙上馬車把扶疏先叫醒了,扶疏見有衣服換了高興得不得了。顧雁歌也高興,雖然有顧次莊的大氅,可是不貼身的衣服和那些薄紗,怎么都不暖。連忙三兩下換了衣服,暖暖地坐在車上,只覺得這些日子從來沒這么舒坦過。
顧雁歌感念著,太子也同樣謝了又謝,拉著蕭永夜就差要喝血酒拜把子了:“蕭將軍,多虧了你了,要不然我還得凍著。”
蕭永夜淡淡地笑:“太子殿下,勞你千里來撫軍,應該是我替邊關的將士們謝謝皇上和殿下的恩澤才是。誰也沒料到會下雪,好在大家都安生著,太子殿下先歇息,我去四下里看看。”
太子本還想留著蕭永夜說說話,但一個呵欠上來,又困了,這些日子來冷一直沒睡好,如今換了衣服暖和起來,就更加想睡覺了。蕭永夜便含笑著退了出去,顧雁歌正仰頭在馬車上四下里看,見了蕭永夜便笑著喊道:“蕭將軍。”
“雁兒,你該早些睡,這些日子想必不安穩,怎么還在外面。”蕭永夜雖然嘴上這么說,心里卻彌散著暖暖的熱氣兒,顧雁歌在找他,他又怎么會不明白。說到底,當年的錯過,許是時機還沒有到,如今這般般卻又似了從前,人生大概就是這樣成了一個圓。
顧雁歌看進了蕭永夜那雙眼睛里,深邃而溫和,便這這樣柔和溫切的眼神,也只令她覺得不可逼視,這樣熱切深遠的眸子,也許只一陷落就再也沒法爬出來。只是這個人,大約多是心里還忘不下原主吧,這個時候顧雁歌真想知道,原主是個什么樣的女子,讓蕭永夜念念不忘至今,甚至還有一個忱王。
反襯著她倒是像站在了原主的蔭上,至今還在受著照拂,只是忱王的眼神總是淡淡的,那樣一個習慣了嬉皮笑臉的人,更多的或許是連他自己都弄不懂的情愫吧。
蕭永夜見顧雁歌發愣,又喊了一聲,顧雁歌才回過神來一笑:“我聽哥哥說,承憶在蕭將軍照拂下過得很好,只是蕭將軍還是不要照顧得太深切才好,畢竟你我都明白他……”
蕭永夜制止了顧雁歌的話,道:“雁兒,你如果一開始就選擇了相信他,就不要保留,留后手反而會變成假意。”
顧雁歌只是擔心有一天,這個孩子會反過來構成威脅,現在他們都不知道顧承憶是誰的棋子,雖然顧雁歌總是相信顧承憶清澈的眼睛。但是京城里近來的風雨,不由得讓她生出一些不安來,萬一顧承憶有一天開始發揮棋子的作用,只怕相關的人都會跟著一起被當成棋子捏在他人手里。
“雁兒,不管他是誰的人,到了我身邊就會徹底跟那人斷了線。”
蕭永夜略微清冷的話卻如同一針強心劑,讓顧雁歌放下心來,兩人就這樣相對著,淡淡地相互問著別后的狀況,話里有濃濃的關切,情……有時候,誰也瞞不住誰。
只此時,月光照雪,青衣對白衣,那么美好而安寧的夜色里,他們剝開了各自的面具,露出真切的情緒,只此時,他們是全然是屬于自己的,也似乎屬于了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