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企圖嚇唬朕,朕完全能從安娜的文書當中,得知她會出現在什么地方。只不過朕認為安娜會采用聲東擊西的策略而已。”阿萊克修斯惱火地甩開了皇后的手,接著下令所有的武士和宦官,將這所別宮的所有通道封鎖起來,不放任何人進出。
圣使徒教堂的喜慶鐘聲還在不斷地傳來,應和著皇帝紛亂如麻的心神,他叉著腰,在滿臉得意快感的艾琳面前,不斷思索著,最后將目光停留在了瑟瑟發抖的黛朵身上,“最乖的乖女,現在告訴你最親愛的父親——那就是你的姐姐,剛才到底去了哪里?”阿萊克修斯換上了溫和的語調,對著黛朵不斷進逼,說到。
“又來這一套了,阿萊克修斯.科穆寧,你還想黛朵將來與安娜一樣嘛。”
“我沒有絲毫對不起女兒的地方,犧牲她幸福的是你,為了你那群蠢得要命的杜卡斯!”
“那又怎么樣科穆寧,沒想到今天會以這樣的方式快意地復仇于你的身上。是的,也許你能知道安娜的終點在哪,但這座皇都的城墻太長太大,你是來不及的,而你又不知道安娜的逃跑方式到底是怎么樣的,在你找到安娜的蹤跡后,她早已經走遠了。”
阿萊克修斯惱怒地將雙手伸向了艾琳的脖子,帶著小女兒的尖叫,就好像他會把結發妻子給扼死,“你這個瘋狂的巫婆,你是在坑害女兒,朕知道她會投奔到那里去,你要把她送到蠻子臭味熏天的榻上去,安娜可是出身紫色寢宮的公主啊!現在的情態假如無法收拾的話,將是科穆寧和杜卡斯兩大家族最可怕的羞恥與丑聞。”
“我只聽安娜的,我尊重她的想法,她愛到什么地方去,就去哪里。你先前真的以為我們母女在政變可能遭到失敗后,就沒留下任何后手。沒做任何預案?阿萊克修斯,你被你自以為是的聰明給騙了,我與安娜在慘敗后,始終在演著最高明的戲碼!”但皇后絲毫不為所動。她的心早已成灰,“蠻子,即便是那高大的蠻子,我也看到他看安娜的眼神,是溫柔的。是的。我是可以看出人的眼神的,但是我在十二歲那年明明看得出,你盯著我的眼神,不過是獵人看著一個獵物般,但還是可笑地跌入了羅網當中。”隨后,皇后在榻上爬了幾步,逼住了阿萊克修斯慌亂的表情,“哈哈哈哈,這個臉色很好,我很喜歡。這是你的報應,這就是你的報應!”皇后撕心裂肺般地不斷喊著這句話。
皇帝丟開了她,接著看到了黛朵的眼神,不斷朝著露臺的方向張望,阿萊克修斯便重新自拱門,走了過去,四周還是暗淡的眼色,建筑和群山的影子,都是迷迷糊糊的,陽光還未照耀到此處。
不斷苦惱走動的皇帝。鷹般的眼睛開始四下張望,他忽然想起了,在先前朝圣者開始自薩拉布瑞亞猛攻皇都時刻,城頭上安娜曾對他說過。“在皇宮西北側的那群山,是沒有城墻衛護的,敵人會不會自那里攻入進來。”
“可惡!”皇帝于是看著那邊的群山,供奉圣母面紗和神龕的布拉赫納修道院就在其上,這里因為地勢的緣故,確實是沒有城墻的。只有各個呼應著,獨立構筑的塔樓群,眾星拱月般圍著修道院。
墻縫里的一處閃光,晃了下阿萊克修斯的眼睛,他快步走過去,是安娜丟下的金冠冕,大約是因為過于沉重了,他拾起來,隨后他順著墻壁往上望去:是一個梯子直直通往這所別宮的頂部,上面是個小型的蓄水池......
遵從皇帝命令的侍衛長米哈伊爾,很快就沿著這梯子,爬到了風聲呼嘯的頂部,隨后米哈伊爾就俯下身子,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情,“陛下,請您親自上來過目。”
踏在上面的阿萊克修斯,不由得眼淚都要奪眶而出,他現在知道了安娜是如何消失的:蓄水池上面,是古代留存下來,直至今日依舊使用的高引水渠,曲曲折折,就像條巨蛇般,飛越過道道峻嶺絕壁,蜿蜒到了圣母神龕修道院的那邊,也到了城外薩拉布瑞亞河流處,這也是安娜和高文事先約定的地點。
“安娜,安娜!”皇帝充滿苦痛地喊起來,他的聲音回蕩在群山間,“米哈伊爾,給朕追,給朕追......朕要安娜好好完整無缺的。”說完這話,阿萊克修斯好像瞬間老了十歲,頹然坐在了寒風當中,反復喋喋著,“子女就是父親最大的毒。”
米哈伊爾披著皮衣,與另外兩名皇宮侍衛,爬上了高架引水渠,前些日子因為積雪太深,這里已經被雪和冰充塞滿了,很快米哈伊爾就看到了安娜的小腳印,順著宛如細窄河流般的石砌的槽道,往起伏不平的遠方延伸著,“主啊.......”就連米哈伊爾也顫抖著聲音,說出了這句話,隨后頂著呼嘯的風,與另外兩人一字排開,扶著槽道,晃晃悠悠地追了上去。
風中的安娜,黑色的頭發飄拂著,臉頰被凍得發紫,沉重的禮服蒙在她嬌小的身軀上,但是因為有御寒的作用,無法像冠冕那般丟棄掉,下擺被她抬高系在了腰帶上,白色絲織的紈绔貼著腿部,隨風擺著,她手腳并用,渾身戰栗,已經在這里爬動了快一個時辰了,越過了修道院的塔尖,她知道快要出城了,下面深邃的峽谷,不斷隨著她的動作和視野,而驚險地晃動著。
這是她和高文的約定,她相信大蠻子是知道的,因為在那日,對方親自在庭院里向她保證了兩次,“請您務必于現在,也務必于將來信任我。”
若是高文不來的話,不在那里等候的話,她所能做的,大概只有死去了吧,已經沒有回頭的路了。就算父親還愿意原諒她,但也只能把她關入修道院當中,在無邊悔恨里慢性枯萎掉。
眼前,曲曲折折的引水渠,再度變為了那條翻滾的巨蛇,象征她的巨蛇,“那又如何?安娜如果你不做的話,終究會后悔一生。就像古代的獨裁者凱撒那樣說的,骰子已經擲出,最終勝負成敗的決定,就交到上帝的手里好了。高文大蠻子曾對我說過,要將我扶為羅馬的女皇,但我若繼續呆在宮廷里,這終究不過是場可笑的癡愚之想,我不希望將來和母親那樣,任人嘲弄,任人擺布和宰割。”
“呃啊啊啊。”安娜的手都磨出了血來,飄散了下熱氣,便很快就在刀割般的寒氣里凍結起來,但她咬著牙,勇敢地繼續著,臉上還浮現絲微笑,“看到我如此冒險,大蠻子都會自嘆弗如的。一定要等著我,一定要等著我,高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