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香

第二百二十九章:兄妹夜話

(5月8日第二更)

晚上,舒綠才沐浴完不久,正坐在外間寫著江嬤嬤布置下來的功課呢。巧珍就過來稟報,說展眉來了。

原則上,展眉已經滿了十五歲,本不該如此頻繁地出入內宅。但是看二門的婆子早得了展眉和舒綠不少好處,對于展眉進來,只是諂笑的份兒。至于長輩們與兄弟姐妹,對這兩兄妹的事情,基本上都選擇性無視。

他們兄妹倆相依為命多年,感情特別深嘛,一同從江城過來才多久,來往頻繁點也是正常的……某次張氏想在老王爺面前,給展眉兄妹倆上點眼藥,卻被老王爺這么一番話給堵了回去。

于是,大家能說啥?

“你的功課這么多?”

展眉看著妹子書案上摞起的一大疊書本,微微皺了下眉頭。

“當然了。吶,你看,這是《女誡》,這是《女訓》,這是《女規》,還有《列女傳》……”舒綠苦不堪言地把“課本”往展眉跟前一字攤開,訴苦道:“這都是必修啊,還不能選修。”

“真夠全的。”展眉隨手拿起一本《女訓》翻了兩眼,卻也有些心不在焉。

舒綠知道展眉不會無緣無故來找她,對身邊磨著墨的巧英微一頷首,巧英會意帶著巧珍退了下去。

“吶,這是今兒夏涵拿來的詩集。你下午忘記帶走了。”

看到那本詩集,舒綠的表情又開始有些不自在。

展眉也不遮遮掩掩,開門見山地問:“你到底怎么想的?”

“呃?你說什么。”

舒綠低下頭自己磨墨,躲避展眉的眼光。

“不要裝傻,問你怎么想夏涵的事。不能這么一直拖著吧,人家都主動成這樣了。”

展眉的聲音嗡嗡的,也聽不出情緒好壞。估計好的壞的都有一點。

“我能怎么想……這二年也不是我們自個能拿主意的好嗎。你我的婚事,都得由老王爺做主呢。”

“我說妹子……”

“嗯?”

“你臉上沾了墨汁。”

展眉板著臉說。

“啊?哪里?”舒綠下意識地抬起腕子擦臉結果把一點墨痕拉成了長長的一道。

唉……

“你還是去照照鏡子吧。”展眉嘆了口氣,朝里間指了指。

舒綠忙不迭跑進去照鏡子。緊接著展眉就聽到了妹子“呀呀”的驚呼聲,又聽見她在里頭乒乒乓乓不知在忙著什么,估計是在自己打濕了絹子擦臉。

妹子的心亂了,展眉很肯定。

她以前提起夏涵的時候好像還不是這樣的。這才多久,態度就變了?展眉的目光又落到了在書案擱著的那本詩集上。

文藝小青年的攻勢很老套也很有效啊。連妹子這么理智的姑娘也開始動搖了。

須臾,舒綠一手拿著巾子擦臉一手挽發,有些狼狽地走出來。

“……之前你不是說對人家沒感覺么?”

“我現在也沒有啊。”

舒綠撇了撇嘴。

“好吧,那請問你這會的反應是怎么回事?”

“我……”

舒綠突然惱了,沖著展眉嚷了一句:“喂,哥哥,你審犯人啊!我……我自己都弄不清楚的事情,我怎么跟你說啊!”

一瞬間展眉就明白,妹子這回是真的被打動了。

“不是吧你?”展眉有些不可思議地指了指書案上的詩集:“妹子你好歹也是見過大世面的,幾首詩就把你給拿下了?”

“不是幾首詩的問題……”

真的不是詩的問題。

舒綠在羅漢床上坐下來,用力揉著太陽穴。

“哥哥,是誠意。他的誠意……你覺得這二年找到一個有誠意的男人,容易么?”

“我覺得少遠哥的誠意未必比他少。”還有牧若飛——展眉在心里補了一句。牧若飛的事情展眉還不想和妹子攤開來說,他私心里也不太喜歡牧王府那種復雜的環境。

“少遠哥啊。”舒綠嘆氣道:“怎么說呢?”

她對于萬里的感覺,更像是一個哥哥。和自己的親哥哥不一樣的那種哥哥……萬里做事很穩重,性格也沉著,看起來應該也頗有生活情趣的吧?對自己的各種怪異行為,比如要跟他學醫、或者叫他去驗尸啥的,接受程度相當高。

條件擺出來,萬里是沒一樣不好的。奈何她就是沒法將他當成結婚對象來看待——天地良心她真的有考慮過。

但越接觸下來她就越發覺得自己與萬里大概是不合適的。

應該說,她覺得自己已經有了一個美的哥哥就不必再嫁另一個“哥哥”了。

她的外表再柔弱,內心始終不是依人的小鳥······那種被呵護著、寵溺著、疼愛著的感覺,她在哥哥身上早已全部得到了滿足。哎,哥哥,你覺得少遠哥和尚紅表姐是不是很相配?”

舒綠突發奇想,一開口就讓展眉大皺眉頭。

“親愛的妹子,我們現在是在討論你和夏涵的問題,你別想給我扯遠。再說你的思維跳得也太快了……”

“不是啊,哥哥,我覺得真的可行啊。”一想到這個可能性,舒綠兩眼發亮,扳著手指數:“你看,少遠哥是個好大夫,尚紅表姐若是嫁了他,那日后身子的調養豈不是有保障啦?由少遠哥親自替她治療,總比我這生手出馬要強多了吧?”

“你腦子沒進水吧?”

展眉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舒綠。“看你平時挺清醒的啊······一下子又活回去了?剛才還說著咱們的親事,沒法自己做主呢,這會兒卻亂點鴛鴦譜了。尚紅嫁誰,那得看誰家來提親,得看老王爺把她許給誰吧?”

“……呃……”

舒綠承認自己剛才一時間智商直線下降了。

這真不是個好現象,證明夏涵絕對是擾亂了她的心智。

有道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舒綠只是偏于理智,卻不是鐵石心腸。夏涵一步一步朝她靠近,每走一步,她的防備似乎就比之前要更少一些。

平心而論·夏涵還真是個好夫君的人選。家世、人才、前途、性情、癖好,每一樣都可以打高分。以前還覺得他性子偏弱些,但今兒這一遭強勢表白,讓她不由得對他改觀了許多。

原來他還有這樣一面,她卻從沒發現過·`····

再談下去,估計也沒什么結果。展眉不想干涉妹妹太多·在確認夏涵的確是對舒綠有了影響后,他便不再停留,回屋去了。

舒綠重新坐回書桌前,看看自己方才沒完成的那堆練字,又看看夏涵的詩集。

“唉……”

她決定繼續當鴕鳥,把這件事扔到一邊去,順其自然吧。

反正自己還沒及笄,更沒有出孝,不能談婚論嫁的——真是太好了!

第三天的課程·是由衛嬤嬤教姑娘們針黹。

素來是好學生的舒綠,終于遇到了她的短板科目。

捻針拿線?繡花、做荷包、縫衣裳……她寧可抄一百遍《女誡》!

無論是衛嬤嬤,還是其他的表姐妹,都沒想到舒綠的針線活會差得這么離譜。看著自己連直線也縫不直,舒綠羞憤得想找個沙坑把自己埋進去!

丟人啊!

她硬著頭皮對衛嬤嬤說·自己基本沒怎么做過針線活。

作為一位熱愛本職工作的女官,衛嬤嬤對舒綠的爛技術極為痛心疾首,認為一個姑娘家連個荷包都做不好,乃是大大的失敗。

于是,平生頭一次,舒綠被老師訓斥得體無完膚。

除了尚紅以外,表姐妹們都幸災樂禍地看著舒綠發窘的模樣,竊笑不已。

趁著幾位嬤嬤不在的空檔·尚蘭怪聲怪氣地對尚堇說:“還以為人家真是樣樣比咱們強呢·原來也是個中看不中用的!這樣的針線活兒,將來怕是要被婆家嫌棄的。”

舒綠是什么人·哪會就這樣吃癟不出聲?

她也不學尚蘭含沙射影,指桑罵槐,直面尚蘭輕笑道:“尚蘭姐姐是不會有這種擔心的了,姐姐的婆家早就有著落了嘛。像姐姐這樣嬌貴的千金閨秀,我相信姐姐的夫君和公婆是絕不會嫌棄姐姐的,當神仙供著還來不及呢。”

句句是好話,卻又句句是刀子。

她這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尚蘭的親事,是她自個心頭最大的一根刺!

自打老王爺做主給她定下親事,逼著她嫁給張磊了結元宵節那樁丑聞,尚蘭幾乎要崩潰了。

一開始她又哭,又鬧,甚至連絕食都鬮出來了,也沒法改變老王爺的決定。老王爺說得很清楚——要絕食就絕食好了,餓死以全名節,倒也是為信安王府的名聲做了點貢獻。要死,隨便!

她這才發現,自己這個嫡孫女兒,在老王爺的心里真的沒那么重要。

誰讓老王爺子女多,孫輩更多呢?以前在西北那十幾年,府里病死夭折的孩子多得老王爺都麻木了,哪里會在乎一個區區的三孫女兒。當然,主要還是因為尚蘭不討他喜歡的緣故。

在張氏勸說下,尚蘭終于死心了,接受了自己將要嫁給一個小舉人的事實。

也因為她不再鬧事,才被允許從自己的院子里出來,到閨塾里來上課。

別的姐妹都不敢在她面前提這樁親事,唯恐又觸動了尚蘭敏感的神經。舒綠才不管,她難道還怕尚蘭不成?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找抽,她當然要抽人!

(舒綠就是這么彪悍···…)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