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水打來了。”
巧英端著一個盛了半盆溫水的銅盆,輕步走到舒綠面前。
盡管舒綠也才起身盥洗梳妝不久,但此時還是重新伸手入盆,細細清洗著自己的纖纖十指。
巧珍在旁遞上一條細軟的手巾,讓舒綠將手上的水漬擦洗干凈。
她之所以要刻意清潔,是因為要準備專心品香。
窗邊的矮幾上已經備好了爐瓶香具。她端坐在矮幾前的蒲團上,打開香盒,用香箸從盒里取出一塊小小的香餅,放入已經點燃炭火的魚耳爐里。
輕微的香味開始在室內飄散。舒綠又拿起一邊的銅制火箸,不緊不慢地挑動著炭火,讓香餅能夠充分地烘燃,散發出更濃郁的芳香。
兩個丫鬟靜悄悄地侍立一旁,默默看著舒綠這一連串行云流水般的動作。此時的舒綠面容沉靜如水,平時略顯跳脫活潑的笑容全然收斂起來,整個人看著竟是極為沉穩。
她一邊撥動著炭火,一邊閉上眼睛,品味與分析著從夏涵那得到的這塊香餅。
歐陽潤知為了讓她能完成調制新佛香的任務,把歐陽家所有的佛香香餅、線香、印香都送了一份過來讓她試香。但與此同時,他也明明白白地告訴舒綠,這些佛香,都不符合那位官家夫人這回的要求。
前些天,在品鑒完歐陽家的十幾款佛香之后,舒綠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著手完成這次的任務。
所謂的“佛香”,其實并不是香品的種類,而是一種通稱。只要是在佛事中常用的香,都可稱為“佛香”。
幾乎所有的佛事都要用香。所謂“香為佛使”,從日常的誦經、供佛,到盛大的浴佛法會、水陸法會、開光、傳戒、放生等等場合,全都需要佛香。有時,甚至要將香藥摻入涂料中,涂刷佛像或是佛寺。
應該說,歐陽家的香品已經是極上等的貨色,可是這位挑剔的夫人,還是不滿意……那可就難辦了。
“不要檀香、不要沉香、不要龍腦香……”舒綠回憶起歐陽潤知所說的,那位夫人的要求,嘴角不由得掛上淡淡的苦笑。
這夫人也太強人所難了吧!
怪不得連歐陽婉這么有耐心的人都頂不住了。這夫人一下子就把佛香中最重要的幾種原料排除了,讓不讓人活了啊!
當時她很苦惱地追問歐陽潤知:“那位夫人到底為什么會提出這么別扭的要求?”
歐陽潤知說:“我也不大清楚。”
真難伺候……
舒綠也不是沒有遇到過這種客戶。上輩子也有些貴婦客戶,不喜歡和人用一樣的香水,每次都要求公司為自己度身定做一款專用的香水。這種自以為身份尊貴的客人,就因為擁有的香水太多了,就非要刻意追求“與眾不同”。估計這位求購新款佛香的夫人,也是這種類型吧。
她寫了幾款香方,自己都不甚滿意。但是在半山亭上聞到夏涵焚燒的這種焦香的香藥,反而又有了靈感。
這時,她已經放下了火箸,將魚耳爐的蓋子合上,細品著這香的后味。
“用了雞骨香啊……”
舒綠喃喃自語:“零陵香、雞骨香、龍涎香為底……嗯,還是有龍腦香,不過這種焦苦的味道到底是什么呢……”
她不斷在腦海中過濾著香藥的品類,一種一種地想過去。早知道當時直接問夏涵好了!這味道,又苦又甜,好像是……
“咚咚咚,咚咚咚。”
院門處傳來拍門的聲音。巧英驚覺過來,問舒綠:“小姐,有人敲門。”
“大概是送柴火的人過來了吧。巧珍,你去開門就好了。”
舒綠不以為意。凌家那邊隔個三五天就有下人送柴火過來,還有人負責每天挑水,跟當初玉蘭向他們說過的一樣。
她為品香被打斷而微微懊惱著,剛想重拾思路,又聽到一串急促的腳步聲。
巧珍慌慌張張的干什么?
舒綠眉心方才蹙起,就聽得巧珍邊走邊說:“小姐,有客人來了!”
“客人?”
舒綠一驚,眼下展眉已經去杜衡書院就讀,家里就她和兩個丫頭在。會有什么客人?
而且,一定不是歐陽家的人。不然巧珍會直接說“婉兒小姐”、“潤知少爺”之類的稱呼,不會籠統地叫“客人”。
“我去迎客,你先把這里收拾一下。香爐擺到墻角,其他的東西都收起來。”舒綠匆匆丟下一句,趕緊出門迎客去了。要不是香爐里正燃著香不好收拾,她會讓巧英把香爐也一并收起——也不知道來的什么客人,她可不想讓外人看到自己在做什么。
才出了屋子,舒綠就看見一個穿著鵝黃衫子的娉婷少女在院心里亭亭而立,見她出來便迎上來拉著她喊“妹妹”。
來者是凌家二小姐,凌舒華。
她這聲“妹妹”一出口,舒綠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把一個嘲諷的微笑壓了下去。
“不知舒華姐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請姐姐恕罪。”
舒綠打起精神,全神貫注地應付著這位不請自來的二堂姐。
所謂黃鼠狼給雞拜年,那是不可能安著什么好心。舒綠不清楚舒華為什么突然過來找自己,但她可以肯定一點,就是——絕對沒好事。
舒綠將舒華迎到書房坐下,讓巧珍趕緊去備茶,歉然笑道:“姐姐,真是不好意思,我這兒沒什么待客地方,讓姐姐見笑了。”
“沒關系。你我姐妹,何必如此客氣?”
舒華笑得無比真誠,又說:“說起來姐姐也慚愧,你都在這兒住了有些日子了,但正月里事情多,我都沒能過來看你。今兒總算得空,又怕展眉哥哥去上學了妹妹你在家寂寞,我就過來陪陪你了。”
這話說得真是貼心貼肺,要不是有落水那回事,舒綠說不定還會有點小感動呢。現在卻只覺得詭異,這姑娘現在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這時巧珍端了茶過來,舒華才喝了兩口,和舒綠扯了幾句閑話,忽然說:“哎呀,我還沒去看過妹妹的屋子呢。妹妹不如帶我過去瞧瞧吧?”
說罷,她也不等舒綠回話,就把茶杯往桌上一擱,起身欲走。
(二小姐想干啥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