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北漠走入觀星樓,臉上的表情變得肅穆而凝重,打開暗門,沿著階梯一步步走了下去,通過三層厚重的銅門,方才抵達地底的密室之中。一位老者躺在床上,不停咳嗽著。
洪北漠來到床邊,輕聲道:“義父,您感覺好些了沒有?”
那老者仍然不停的咳嗽,過了好一會兒方才緩過氣來,緩緩搖了搖頭道:“不成了,只怕這次……我是不成了……”這老者赫然是鬼醫符刓,他形容枯槁,比起和胡小天此前相見的時候更加的虛弱,更加的憔悴。
洪北漠嘆了口氣,此時從里面的房間內,出來了一個中年男子,正是追隨鬼醫符刓的啞巴,啞巴雙手中端著藥碗仍然冒著熱氣,一看就知道這藥剛剛煎好。
洪北漠使了個眼色,從啞巴的手中接過藥碗,啞巴轉身離開了房間,將房門關閉。
洪北漠伸出手臂,攙扶鬼醫符刓坐了起來,小心試了試湯藥的溫度,然后服侍鬼醫符刓將藥吃了。
鬼醫符刓吃完湯藥,洪北漠將空碗放在一旁,又拿了兩個軟墊墊在他的身后。自己搬了一張凳子在床邊坐下,輕聲道:“胡小天已經抵達京城了。”
鬼醫符刓點了點頭,他的表情顯得極其疲倦:“有沒有劉玉章和姬飛花的消息?”
洪北漠搖了搖頭。
鬼醫符刓道:“他們必然還會回來。”
洪北漠道:“那兩顆頭骨究竟在什么地方?”
鬼醫符刓嘆了口氣道:“不知道,興許胡小天知道頭骨的下落。我怎么都沒有料到,他竟然會和胡小天聯手合作!”
洪北漠低聲道:“劉玉章?”
鬼醫符刓唇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道:“他根本就不是劉玉章,雖然他的樣子和過去完全不同,可是仍然瞞不過我的眼睛,他是林超,當年我們越空小隊的隊長……”說到這里他繼續咳嗽了起來。
洪北漠耐心等待著,直到鬼醫符刓這次的咳嗽平息下去,方才繼續問道:“您不是說他已經死了嗎?”
鬼醫符刓搖了搖頭道:“當初我的確以為他死了,沒想到他仍然活著,而且成為了一個太監。”
洪北漠嘆了口氣道:“為了掩飾自己的身份,他也算得上果敢堅忍,竟然可以承受這樣的屈辱。”
鬼醫符刓呵呵笑道:“你不了解他,他性情高傲冷酷,完全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他不會主動自宮成為太監的,當年他是我們之中的領袖,為了引開天命者,主動犧牲,若非是他的主動犧牲,我們整個越空小隊只怕當時都要全軍覆沒。”
洪北漠道:“義父,當年你們降落在這里為何會遇到天命者?”
鬼醫符刓的目光突然變得迷惘起來,回憶了一會兒方才道:“其實當年我們并非是湊巧遇到了天命者,而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指引,現在回想起來,當初就應該是一個圈套,那股力量將我們引誘到天命者的藏身處,從而引發了一場戰斗。”
洪北漠倒吸了一口冷氣:“您是說除了越空者和天命者之外還有另外一支力量?”
鬼醫符刓抿了抿嘴唇,他沒有說話,等于默認了洪北漠的提問。
洪北漠道:“當年越空者和天命者的那場戰斗之后,你們應該還有三人幸存吧?”
鬼醫符刓點了點頭道:“徐明穎、我、胡志成。林超吸引了天命者的注意力,給我們三人創造了逃生的機會,我們三人又在逃亡中失散。”
洪北漠道:“如此說來林超倒也算得上一位勇士。”林超就是劉玉章,按照鬼醫符刓的說法,如果沒有他的犧牲,其余隊友只怕要被天命者一網打盡了。
鬼醫符刓嘆了口氣道:“他當時那樣做不是沒有原因,他和徐明穎本是一對戀人,而且徐明穎那時已經有了身孕,林超主動犧牲更是為了保住他們母子。”
洪北漠點了點頭,無論怎樣說,能讓一個人主動赴死,保護其他人,其勇氣都是令人佩服的。
鬼醫符刓道:“我們失散一段時間,我輾轉找到了他們兩個,卻發現徐明穎和胡志成走到了一起,而且徐明穎已經流產了,據說就是在那次逃亡中不慎流產,在這樣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彼此之間都需要相互慰藉,他們走到一起也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雖然我認為林超只不過才去世了兩個月,他們這樣有些不妥,可是想到現實,又有什么好指責的呢?對我們每個人來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活下去。”
洪北漠道:“后來呢?”
鬼醫符刓道:“徐明穎明顯還沒有從失去戀人和腹中胎兒的悲痛中走出來,胡志成找到我,他讓我幫忙讓其中一顆火種復蘇,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能夠讓徐明穎盡快擺脫痛苦。”說到這里,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變得異常的古怪,瘦骨嶙峋的雙手突然攥緊了拳頭:“就在我成功復蘇其中一顆火種的時候,那天晚上,徐明穎在菜中下了迷藥,醒來后,我竟然看到徐明穎親手殺死了胡志成……”
洪北漠也不由得驚呼了一聲。
鬼醫符刓道:“我不知他們之間發生了什么,徐明穎本來要殺我,可是關鍵時刻她卻突然暈倒了,生了急病,我磨斷繩索將她救治,然后悄悄離去,我不想殺她,也不想被她殺死,所以只能選擇遠離……我隱姓埋名了許多年,后來突然聽說一個經商奇才宛如彗星般崛起于江南,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知道那個神秘的女子就是徐明穎,也就是人所共知的徐老夫人。她又嫁了人,虛凌空!”
洪北漠望著鬼醫符刓充滿憂傷的雙目,心中暗忖,看來義父當年也應當是喜歡徐明穎的,不然何以會流露出這樣的憂傷和失落。
鬼醫符刓道:“每一顆火種的基因中都存在缺陷,這缺陷并非先天具有,而是人為設置,你也一樣。”
洪北漠點了點頭道:“當年楚扶風的事情之后,我方才知道自己的出身緣起,老太太本想殺了我,如果不是義父,只怕我那時已經難逃毒手了。”
鬼醫符刓道:“她變了,再不是當年的徐明穎,我當時之所以能夠救你,是因為她有求于我,不得不做出些許的讓步和妥協。”
洪北漠道:“她究竟想要什么?”
鬼醫符刓道:“我不知道,而我這些年只想著回去,我的家中還有妻兒……”說到這里他的雙目濕潤了,轉過臉去,不想被洪北漠看到他老淚縱橫的樣子。
洪北漠拍了拍他的手,低聲道:“還有機會。”
鬼醫符刓搖了搖頭道:“沒有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件事,我命不長久了,你要回去,你也有親人,每一顆火種都有身份證明,所幸我在徐明穎毀去所有檔案之前,將你的保留下來,這些年我的研究,我的心得,全都要靠你帶回去。”他緊緊握住洪北漠的手。
洪北漠重重點了點頭。
鬼醫符刓道:“胡小天是個神秘的人,我故意向他透露了一些越空計劃的事情,我可以斷定,他和我們應當來自于同一個地方,只是我不清楚他的目的。”
洪北漠道:“相比徐氏,他對我們的威脅還算少一些。”
鬼醫符刓道:“天命者的基因遠遠要比我們更加優秀和強大,但是他們同樣擁有缺陷,這個世界相對來說更適合我們的族類生存,而不是他們,本來那些天命者很快就可以自生自滅,可是他們卻憑著高超的智慧研究出了天人萬像圖。”
洪北漠道:“天人萬像圖可以改變他們的基因缺陷,讓他們徹底適應這個世界?”
鬼醫符刓點了點頭:“所以我們必須在他們變得強大之前,修好飛船離開這里。”
洪北漠充滿失落道:“可惜修復飛船的關鍵仍然在那兩顆頭骨之中,那兩顆頭骨一顆在胡不為的手中,另外一顆很有可能落在薛勝景的手里。”
鬼醫符刓道:“不是還有七七?你不是說她已經完全掌握了頭骨的秘密?”
洪北漠道:“那妮子心機深重,現在更有胡小天給她撐腰,她未必肯對我說實話,再者說她是天命者的后人,若是得知實情,十有八九不會站在我這一邊。”
鬼醫符刓道:“看來還得從胡小天入手,我雖然只見過他一次,可總覺得這小子和我們應該不是敵人。”
洪北漠道:“他倒是說過,他的目的只是為了江山美人,可是以他的性情也未必肯說實話。”
鬼醫符刓道:“至少他沒有和天命者站在一邊,否則就不會聯手劉玉章攻打梵音寺。”
“興許他想左右逢源,從我和劉玉章那里獲取最大的利益。”
鬼醫符刓道:“他對劉玉章的動機應該是相當清楚的,而他又能夠影響到七七,這樣的人我們縱然無法團結,最好也不要跟他成為敵人。”
洪北漠點了點頭道:“明天我再會他一會。”
鬼醫符刓咳嗽了一聲道:“還是我去!”
“您去?”
鬼醫符刓道:“此時若是不見,只怕我再也沒有見他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