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天道:“大哥以為李帥遇害,誰人獲得的利益最大?”
霍格抿了抿嘴唇,這個問題他早就已經想過,大康被風傳為刺殺李天衡的幕后真兇,那么大康顯然不是獲得利益的那一個。至于沙迦,因為西川地震,也因為沙迦專注于對南越的戰事,所以近階段對西川抱著作壁上觀的態度,他們自然沒有從中得到任何的利益。南越這樣奄奄一息的小國?天狼山的馬匪?這兩者根本興不起太大的風浪,至于天香國,雖然派出了使臣,可畢竟天香國和西川之間并沒有直接接壤,他們想要得到直接的利益必須跨越紅木川。
剩下的也只有西川內部了,大舅子李鴻翰無疑是既得利益者,李天衡遇害,他理所當然地繼承了一切,成為西川實際上的掌權者,胡小天的這番話明顯是在暗示自己,李鴻翰才是最有嫌疑的那個,此番他指認大康策劃李天衡的謀殺案根本是賊喊捉賊。往往遇到過于錯綜復雜的局面的時候,無需仔細考慮其中的玄機,越是想得深入,往往越是容易被盤根錯節的細節誤導,以最簡單的思維觀其表象,說不定就輕易找到了事情的關鍵,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胡小天的這句話顯然問到了點子上。
霍格想了好一會兒道:“李鴻翰其實沒什么本事!”
胡小天點了點頭,他對霍格的這個評判深為認同,他和李鴻翰接觸已經不止一次,在數次的交鋒中李鴻翰從未贏過自己,現在兩人早已不是一個級數的對手,李鴻翰心胸狹隘,急功近利,嫉賢妒能,這樣的一個人又有什么能力掌控西川?
胡小天道:“李帥遇害之后,所有人都認為西川內部或許會出現動亂,然而讓大家沒想到的是,西川非但沒有出現混亂,軍中反而井然有序,這說明有兩個可能,一,李鴻翰是個大智若愚的人,過去一直在偽裝,而他確有經天緯地之才,更有過人的魅力,可以迅速收攏人心,讓西川將士對他死心塌地。”
霍格的唇角露出一絲不屑的笑意,以他對李鴻翰的了解,李鴻翰絕沒有這樣的本事,更沒有這樣的魅力。
胡小天繼續道:“排除了這個可能,那就是李鴻翰的身邊必有高人指點,能夠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控制住西川將士,穩住軍心,這個人在西川絕不是籍籍無名之輩,只要我們稍稍動一動腦筋就能將這個人找出來。”
霍格的雙目不由得一亮,胡小天冷靜的頭腦,縝密的思維讓他暗自佩服,幸虧這次胡小天和自己并非是敵對的立場,任何人擁有一個像他這樣的對手都會是一件極其頭疼的事情。霍格道:“岳父大人遇害之后,李鴻翰出手鎮壓了一批主和派,此舉表面上是和大康劃清界限,查出內部可疑人物,實際上卻是排除異己。”
胡小天點了點頭道:“李帥座下首席謀士姚文期也被下獄,據說此人當初極力勸說李帥歸順大康。”
霍格道:“李鴻翰目前正處于守孝期,外界的許多事情都放手給楊昊然去做!此人乃是大帥的義子。”
胡小天自然聽說過楊昊然的名字,他微笑道:“在認李帥為父之前,此人曾經是趙彥江的義子,可后來一樣大義滅親,將林澤豐和趙彥江意圖救出周王回歸大康的計劃告訴了李帥,并親自率兵將兩人拿下。”
霍格皺了皺眉頭:“如此說來楊昊然這個人非常可疑?”
胡小天道:“楊昊然的年齡并不大,比李鴻翰還要小一些,這樣年輕就能夠攀爬到西川軍中高位,足見此人的心機,而且短短幾年之間,他總是能夠站在最終得勢的一方,這份眼界并不多見。”
霍格道:“如果岳父之死真是內部出了問題,那么此事必然早有計劃。”
胡小天端起酒碗,兩人又同干了一碗。
霍格道:“可是有一點我仍然想不通,西川現在內憂外患,舉步維艱,岳父一死,只會讓西川的狀況更加惡劣,難道他們鬼迷了心竅,非要做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他抬起雙眼:“大康屯兵邊界,是不是要對西川發動攻擊?”
胡小天道:“若是大康有攻打西川之意,又何必派我前來?大哥應該清楚,大康這兩年的狀況雖然有所好轉,可是元氣并未恢復,并不足以支撐他們展開一場如此規模的戰爭。”既然想跟霍格合作,不妨做得更坦誠一些。
霍格笑了起來:“讓大康更為顧忌得是你吧?他們若是攻打西川,可能會后院失火。”
胡小天呵呵笑了起來:“大哥以為我是趁火打劫之人?”
霍格意味深長道:“這次西川地震,老弟你可占了不少的地盤,整個西川的東北幾乎都落入了你的掌控,愚兄對你的手段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胡小天道:“天下人都以為我占了個天大的便宜,可誰又知道我的苦楚?大哥若是去那片地方走一走就會發現,幾座城池完全淪為廢墟,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為了救濟災民,現如今我都開始節衣縮食了。”
霍格暗罵這廝得了便宜賣乖,微笑道:“做人不能只看眼前,必須考慮到長遠利益,別人怎么看我不知道,可是我對兄弟的做法是深深認同的,換成是我也一定會這么做,只不過未必能夠比老弟你做得更高明。”
胡小天道:“大哥若是喜歡,我將那片地方讓給你吧。”他也就是信口胡謅,中間隔著這么遠的距離,就算他肯送,霍格也沒辦法將之掌控。
霍格當然明白胡小天也只是虛情假意,他呵呵笑道:“這么大的禮我可不敢收,不過兄弟若是肯將燮州送給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燮州不是胡小天的地盤,胡小天自然沒有支配的權力,霍格就算再糊涂,也不會連這件事都不清楚。胡小天嘿嘿一笑,他焉能聽不出霍格是在提條件,若是兩人聯手能夠拿下西川,霍格想分走燮州的土地。西川沃野千里,土地肥美,可大都集中在燮州一帶,至于胡小天目前所占據的東北部,卻是起伏延綿的山區,和燮州自是不能相提并論,霍格果然打得如意算盤。
胡小天爽快地點了點頭:“若是有那么一天,大哥只管拿去。”說得何其大方,反正燮州也不屬于自己。
霍格道:“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兩人碰了碰酒碗,目光相遇,又同時笑了起來,其實誰也不把對方的話當真,飲完了這碗酒,胡小天道:“大哥可知道周王現在的消息嗎?”
霍格搖了搖頭:“聽說在秋華宮,我可幫忙打探消息。”
胡小天向前探了探身子,壓低聲音道:“還有天香國使團的事情,希望大哥幫忙查清。”
霍格點了點頭道:“有任何消息,我會第一時間通知兄弟!”
西州祈遠堂,天香國特使周默推開東廂最南首的房門,首先聽到得就是一連串的咳嗽聲。
蕭天穆咳得很厲害,一方白色的羅帕用力捂住嘴,身體佝僂得像一個蝦米,仿佛要將他的肺給咳出來,過了好久方才平復,蒼白的臉上也浮起兩抹紅潮,移開羅帕,灰暗的雙目雖然看不到任何的東西,可是他能夠聞到濃烈的血腥味道,這味道來自于他的體內。
嘆息聲從身后傳來,周默將一方洗凈的棉巾遞到他的手中。
蕭天穆擦掉嘴唇上的血跡,輕聲嘆了口氣道:“大哥,看來我命不長久了。”
周默道:“總會有辦法……”停頓了一下又道:“義父不會對你的病情坐視不理。”
蕭天穆的唇角浮現出一絲苦澀的笑意,因劇烈咳嗽而泛起的紅潮已經迅速褪去,皮膚更顯得蒼白如紙,額頭的青筋越發明顯,仿佛隨時都會掙脫那輕薄的皮膚爆裂出來。他低聲道:“我現在才知道人活在世上最大的悲哀其實并不是看不見,而是無法擺脫別人的束縛。”
周默拍了拍他的肩頭:“不必想太多,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只能一直走下去。”
蕭天穆道:“我不喜歡這樣的生活。”
“我也不喜歡,可是我們早已沒了選擇。”周默的目光黯然神傷。
蕭天穆用力吸了口氣,試圖讓自己提起一些精神,可這新鮮的空氣卻又刺激到了他敏感而脆弱的肺,他再次開始大聲咳嗽起來。
周默憂心忡忡地望著他。
等到蕭天穆的咳嗽聲再次平復,他喘息道:“有沒有聯絡上?”
周默點了點頭道:“見過面了……”接下來就是長久的沉默。
蕭天穆覺察到了什么,輕聲道:“他怎么說?”
周默道:“大康此次前來是為了追謚李天衡,此番派來的欽差你猜是誰?”
“三弟?”蕭天穆脫口而出。
周默頗為詫異地望著蕭天穆,實在想不透他究竟是從何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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