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統江山

第一百一十六章【傳功】(上)

胡不為又嘆了口氣道:“也罷,勞煩權公公幫我轉告皇上一句話,我胡不為對大康忠心耿耿,絕無謀反之意,我對李天衡擁兵自立的事情并不知情。”

權德安道:“現在說是不是已經太晚了?”

胡不為道:“權公公可不可以幫忙勸說皇上,放過我一家老小的性命,所有罪責由我胡不為一人承擔?”

權德安道:“喝了這杯酒再說。”

胡不為心中已經完全絕望,仰首將那杯酒一飲而盡。權德安接過空杯,又給他倒了一杯,低聲道:“你在大康戶部尚書的位子上坐了不少年,也算是有功于大康,若是沒有你的精心經營,大康的財政這些年也不會始終穩定增長。”

胡不為又喝了那杯酒。

權德安道:“你錯在當初不該彈劾太子,連同他人一起詆毀丞相,須知道自古以來皆由長子繼位,你們這些人為了一己私利,慫恿三皇子,迷惑皇上,邀功爭寵,害得太子被陛下廢黜,大好河山險些落入奸人之手。若非陛下洪福齊天,險些死在你們這幫奸人之手。”

胡不為淡然道:“大皇子即位也罷,三皇子即位也罷,這天下始終還是龍家的,大康仍然是昔日之大康,單以這件事而論,就給我扣上謀反的帽子是不是有些太過牽強?朝堂之中,政見之爭,我承認自己錯判形勢,可是我對大康忠心耿耿,這些年來,我自從擔任戶部尚書之職,為大康刻苦經營,殫精竭慮,大康國庫漸豐,胡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陛下即位,要治我不敬之罪,胡某毫無怨言,可是禍不及妻兒,還望權公公轉告陛下,乞他垂憐,饒我胡氏一門的性命,罪臣即便是死也可瞑目了。”說到動情之處,胡不為潸然淚下。其實他心中再明白不過,即便自己磨破嘴皮也沒什么用處,可即便是有一線希望,他也要說出來,此時不說,恐怕就再也沒有說話的機會了。

接過權德安遞來的第三杯酒,胡不為又道:“想當年先皇曾經賜給我胡家先祖丹書鐵券,說過若是我胡家子弟日后假如犯下罪孽,那丹書鐵券可免我胡氏一門不死。”

權德安陰測測笑道:“那丹書鐵券現在何處?”

胡不為道:“我兒前往青云上任之時,我將那丹書鐵券交給他一起帶走了。“

權德安揚起手中一物在胡不為面前晃了晃道:“你可看清楚了,是不是這一個?”

胡不為借著燈籠的亮光,當他看清權德安手中的丹書鐵券正是昔日先皇賜給胡家的那個,不由得驚得目瞪口呆,喃喃道:“怎會在你這里?”他的內心瞬間為莫大的恐懼所籠罩,之前胡小天曾經讓梁大壯專門過來送信,從梁大壯帶來的拓片可以肯定,丹書鐵券已經被兒子找到,可現在竟然出現在權德安的手里,這件事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兒子已經落在了權德安的手中。

胡不為顫聲道:“權公公……這丹書鐵券你從何處得來?”

權德安不緊不慢道:“自然是你的寶貝兒子親手交給我的。”

“小天?”

權德安點了點頭道:“有這樣一個兒子倒也算你的福氣。”

胡不為感到一股冷氣沿著自己的脊柱一直躥升上來,他最擔心的事情終于還是發生了,他近乎哀求道:“權公公,他只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孩子,還望權公公垂憐,看在他年幼無知的份上放他一條生路。所有的事情,由我一個人獨自承擔。”

權德安道:“父子情深,雜家還真是有些感動了,你喝得并不是毒酒,陛下還沒有說要殺你。”他雙手負在身后道:“雜家過來找你也不是因為奉了陛下的命令,而是因為你兒子找到了我。”

胡不為一臉迷惘,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怎么會和這位新君身邊的紅人搭上關系。

權德安道:“雜家欠胡小天一個人情,確切地說,是小公主欠了他一個人情。”他這才將之前胡小天救了他和小公主的事情簡略說了一遍。

胡不為聽說這件事,心中又驚又喜,沒想到自己的兒子會因緣巧合地救了小公主,如此說來這孩子不但無罪反而有功,倘若這老太監和小公主都是知恩圖報之人,那么憑著他們在新君面前的影響力或許能夠幫助胡家躲過一劫。

權德安道:“你這個兒子真是不錯,雜家本不想管你們胡家的閑事,可胡小天的一片誠心將我感動,他主動提出要替胡家償還罪孽,決定入宮侍奉皇上。”

“什么?”胡不為聽到這里,眼前一黑險些昏了過去,自己只有這一個兒子,他當然明白入宮侍奉皇上是什么意思,那豈不是意味著要凈身做太監,我胡家豈不是要絕后了?他驚呼道:“此事萬萬不可。”

權德安道:“雜家來此是要告訴你,胡小天已經決定這樣做了,皇上那邊我自會為你說情,可你昔日作孽太多,即便是皇上能夠饒了你的死罪,也難逃罪責,流放西疆或許是你們一家最好的結局。”

胡不為淚如雨下,想起兒子為了拯救胡家,甘心凈身入宮,內心中負疚到了極點,黯然道:“我那可憐的孩兒啊……”

權德安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能夠保全性命,或許以后還有翻身之日,陛下愛惜人才,或許日后會重新起用你也未必可知,你兒子聰明伶俐,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胡不為只是流淚,兒子變成了太監,即便是飛黃騰達又有什么意思?他的人生還有什么樂趣可言,一時間心灰意冷,今日的局面可以說全都是自己一手造成,倘若不是他貪戀權勢,緣何會跟李天衡結下姻親,在朝中做官,老老實實保持中立就是,何至于連累胡家連累兒子。

權德安道:“你記住,千萬不要辜負了你兒子的一片苦心。”

胡小天自從來到承恩府內重新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小太監福貴將他伺候得非常周到,在床上裝模作樣地躺了三天。他和外界的唯一聯系就是福貴。權德安始終都未曾現身,這三天胡小天不但牽掛著父母家人的安危,同時也掛念前來舍命相救的展鵬和慕容飛煙,不知他們兩人現在的處境怎么樣?針對這件事胡小天也問過福貴,可福貴只是一個打雜的小太監對那晚上發生的事情并不知情,甚至都沒聽說過刺殺的事情。至于權德安,據說已經好幾日沒有來承恩府了,最近他正在為皇上登基的事情忙前忙后。

第四日清晨權德安總算來承恩府探望胡小天,胡小天聽聞他來了一骨碌就從床上爬起,權德安擺了擺手,示意福貴退下,隨手將房門關上。

承恩府的每個房間光線都是極其黯淡,即使在白天,也必須要點燃燈火,胡小天已經在這暗無天日的房間內躺了三天三夜,心中早已變得不耐煩。

權德安淡淡然嘆了口氣道:“你終究還是耐不住性子,若是讓有心人看到你現在的樣子,肯定不會相信你凈身方才三天。”

胡小天道:“權公公,我爹的事情怎么樣了?”

權德安道:“目前仍然在刑部大牢中押著,我還沒有機會面見皇上。”

胡小天心中暗嘆,事情看來果然沒有那么簡單,權德安老謀深算,老奸巨猾,雖然答應了自己,可他究竟會不會真心幫自己救人還很難說,更何況最終能夠決定胡家命運的人還是皇上,如果他鐵了要將胡氏滅門,只怕權德安也難以扭轉乾坤。想到這里,心情又不由得沉重起來,胡小天知道催促也是沒用,事情的主動權已經完全掌握在權德安手里,目前唯有聽從他的安排。

胡小天低聲道:“權公公,我那兩個朋友如今在哪里?”

權德安道:“你說慕容飛煙他們?”

胡小天點了點頭。

權德安冷冷道:“慕容飛煙身為捕快,居然知法犯法,膽敢刺殺雜家,按律當斬。”

胡小天一聽他這樣說不由得著急了起來:“你明明答應過我的,你說要放過他們。”

權德安深邃的雙目靜靜望著胡小天,他發現胡小天的身上還是存在著不少的弱點,胡家人的性命,朋友的性命,一個人如果太看親情和感情,未嘗是什么好事。

胡小天道:“你不要忘了,當初多虧了慕容飛煙,小公主方才能平安抵達燮州。”

權德安道:“你很關心她,是不是喜歡她?”

胡小天被他問得愣在那里。

權德安道:“你永遠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從凈身起你就已經是一個太監,你不可以喜歡女人。如果你管不住自己,泄露了秘密,非但保不住你的性命,只怕還要連累更多跟你有關系的人。”

胡小天道:“你不要忘了,我之所以答應你入宮的條件。”

權德安道:“你沒資格跟我提條件,現在是我幫你,我用不著求你什么。今日我來,是準備教你一些本領,一個月后,你就會入宮,倘若不想有破綻被別人抓住,那么你最好還是拋卻腦子里的一切私心雜念,老老實實跟我學點東西。”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