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金閨

第二九四章 黑夜中

第二九四章黑夜中

城外另一處別莊里,青枝憂慮的看著幾個低眉順眼、頭不敢抬的小丫頭收拾走的那些吃剩的飯菜,雖然知道這里侍候的除了黃明都是聾啞人,還是謹慎的等小丫頭們退出了屋,才挪過去憂心忡忡道:姑娘,你吃的太少了,這真要熬出病來的。

沒事,我心里有數。李恬聲音低緩無力,銀樺端了杯茶遞過來道:昨天送來的蟹腳酥,姑娘不是說好吃么,要不讓跟黃明說說,讓他天天到京城買吃食送過來。銀樺說到這里,眼里閃過團亮光,輕輕拍手低叫道:姑娘不是說那個壞蛋夜夜來也有好處,說不定咱們王爺就能跟在后頭尋到姑娘,這要是天天往這兒送吃的,說不定也能把咱們王爺引過來!

這主意好!一舉兩得!青枝也跟著眼睛亮起來,李恬雙手捧著杯子,細細盤算了一會兒,搖了搖頭道:不用急著回去,眼看進十一月了,到時候再說。

十一月怎么了?銀樺一臉的茫然,青枝也困惑的看著李恬,李恬因瘦而顯的分外大的眼睛看看兩人,笑著沒答話。

姑娘,還是早點回去好,那人夜夜往這兒跑,回頭……這可怎么說的清楚?青枝滿腹憂慮的勸道,從被擄到這里,從知道是誰擄來的,這就是堵在她心里最大的擔憂,銀樺嘆了口氣:要是……姑娘還沒圓房就好了,好歹能說清楚。李恬一口茶差點嗆進去,將杯子遞給銀樺,接過帕子擦了擦手,臉上的神情淡然非常:這沒什么好說的,他信自然信,他若不信,說什么也沒用,行了,先別操心這些沒用的,今天的炭灰準備好了沒有?

我這就去!銀樺忙跳起來道,那瓶香粉一夜就用完了,一夜兩瓶香粉的用量太招人疑心,再說李恬又病著,銀樺和青枝就想出了將炭粉撒在地上的法子,倒比香粉更好。

郊外的凌晨寒冷刺骨,四皇子腳步落的極輕出了院子,站在院門口,回頭看著院子里放的低低的幾只燈籠,出了好大一會兒神,才快步出門上馬回去,無論如何,他得趕在天亮前遠離這座令他魂牽夢繞的溫馨小院。

黑暗中,李恬睜眼看著漆黑一團的窗戶,又是陰天,窗外沒有月光也沒有星光,李恬寒瑟瑟將自己團成一團,屋里火炕燒的很足,溫暖如春,可她還是覺得冷,李恬裹了裹被子,頭在枕頭上挪了挪,將壓在臉下的一束青絲抽出來放到后面,又挪了挪,仔細聽了聽青枝綿長的呼吸,睡沉前她聞到過一股極淡的香味,李恬嘴角露出絲苦笑,微微仰頭看著還是黑漆漆一片的窗戶,怔怔的出了神。

自己居然被人擄為籠中鳥,李恬心里涌起陣說不出的情緒,她不能理解拿人當寵物豢養者的心態,但她知道自己,再尊貴的籠子也是籠子啊,對于寵物來說,籠子就是籠子,是生鐵打制還是黃金珠玉嵌就都是給主人看的,對于寵物來說,所有的籠子都沒有分別,李恬突然想起自己養過的那只京巴,她還給它用過紅藍寶石的狗繩,李恬嘴角滲出絲譏諷的笑意。

人不能當寵物養,那是因為人有想法、有心機、有算計,不愿意當寵物的人會吞噬掉那個自以為是的主人,李恬眼睛瞇起,又一次曲伸著手指算計起祝明艷的預產期。

京城晉寧郡王府正院,五皇子披了件斗蓬推門站到廊下,仰頭看著墨黑一團的天空,想著剛才的噩夢,一顆心也如這天空一般空落而黑漆。

她到底怎么樣了?五皇子低下頭,繞著圍廊一步步往前踩,她脾氣硬,悅娘又不在身邊,五皇子心里一陣撕痛,萬一有什么萬一,她可不要犯傻,她活著才是最要緊的事。五皇子腳步頓住,兩只手攥起又松開,深吸了口清冷的涼氣,壓下滿心的憤懣和恨意,抬手重重捶在旁邊的廊柱上,這不怪她,是自己連累了她,若不是自己,她也不會扯進這樁天下最大最骯臟的爭權奪利中來。

她現在在做什么?睡著還是醒著?她睡覺極輕,心思又重,這些日子還不知道怎么煎熬,五皇子站在正屋門口那柱黃暈中,轉頭看著小丫頭打起了簾子,揮手示意她們不必跟著,背著手繼續繞廊下而行。

王爺,外頭冷,還是進去吧。熊嬤嬤不知道什么出來了,尋到機會輕聲勸道,五皇子頓住步子,定定的看著熊嬤嬤,好一會兒才點了下頭,低著頭一邊往屋里進,一邊和熊嬤嬤說話:睡不著,嬤嬤陪我說說話吧。熊嬤嬤答應一聲,跟在五皇子身后進了上房,她也正想和他說說話。

嬤嬤坐。五皇子去了斗蓬坐到炕上,示意熊嬤嬤也坐,熊嬤嬤先和瓔珞等人侍候五皇子漱口凈了手臉,又接過茶奉給他,這才在旁邊小杌子上坐下。

你昨天又去寺里進香了?五皇子抿了口茶溫聲道,熊嬤嬤輕輕嘆了口氣:上柱香給王妃求平安,也是給自己求個安心,自從王妃那天去普濟寺沒回來,我就沒睡沉過。熊嬤嬤又嘆了口氣,五皇子神情黯然,低頭看著杯子里清亮的茶水,好一會兒才抬頭看著熊嬤嬤,語氣極其堅定道:恬恬會平安回來的。

我也是這么想,熊嬤嬤抬手抹了把眼淚:王妃脾氣硬性子要強,長這么大,從來不肯惹人閑話,可這兩年……熊嬤嬤眼睛多的抹不干凈:王妃凈犯太歲來著!你說,我們姑娘這是招誰惹誰了?五皇子身子微僵,沒等他說話,熊嬤嬤一把又一把抹著眼淚道:王爺也不是外人,也不怕王爺笑話,我不在乎別的,只想姑娘平平安安回來,只要姑娘平平安安,旁的……什么東西也沒有命要緊,王爺您說是不是?那命要是沒了,再大的體面又能怎么樣?大不了我陪姑娘找個尼庵住著去,老夫人臨走前拉著我的手交待過,無論如何要護好姑娘,可我是個沒不中用的……熊嬤嬤越說越傷心。

五皇子目光越來越沉,默然看著熊嬤嬤,看著她哭了一陣子,才聲音緩慢清晰道:嬤嬤說的對,什么東西都沒有命要緊,嬤嬤放心,我跟你一樣,只求恬恬平安回來,只要她平安回來!五皇子重重強調著最后一句話,熊嬤嬤抽泣聲一下子低了,帕子按著眼角仔細看著五皇子的神情。五皇子神情間透出絲絲疲憊:嬤嬤,五皇子細長的手指用力揉著眉間,仿佛不知道怎么說才好,好一會兒才放下手指,直視著熊嬤嬤道:嬤嬤是恬恬的奶嬤嬤,自小帶大她,我知道嬤嬤待她比自己親生女兒還疼,我和她夫妻敵體,若沒了她……五皇子呆呆的說不下去了,他從來沒想過若沒有了她會怎么樣?是啊,若沒有了她,自己還能和從前一樣嗎?還能回到沒娶她之前,回到沒認識她之前那樣過日子嗎?若沒有了她……五皇子重重打了個寒噤,若沒有了她,這世間不就自己孤單單一個人了么?煢煢孑立,四顧茫然……五皇子不敢再想下去,仿佛給自己壯膽般,緊攥著拳頭一字一咬道:恬恬肯定好好的,她什么事都不會有!她肯定平平安安回來!

熊嬤嬤盯著五皇子不放過一絲表情,見他如此說,心里微微一松。

寧乾府驛館里,徐思海蹺著二郎腿,神情輕松隨意的坐在左排上首椅子上,托著茶碗一口口品著茶,瞇著眼睛很是享受。

趙明潛一身靛藍道袍從后堂緊幾步進來,沖徐思海拱手笑道:徐榜眼過來尋我,怎么不讓人先過來通傳一聲?也省得讓徐榜眼久等。

一碗茶還沒喝完呢,哪說得上久等?徐思海面帶春風:趙御史是前輩,只好我等您,可沒有您候我的道理哪!趙明潛笑的眼睛瞇成一條縫,一邊拱手客氣,一邊目光凝重謹慎的盯著徐思海,只怕他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事還肯定不是好事!丁府那場事,他那份心計、演計都令人擊節贊嘆!

趙明潛不住的和徐思海寒喧卻半句不問他的來意,徐思海看起來心情也相當不錯,和趙明潛還真先就道袍的流行再到哪首新詞填的最有味道,再到這寧乾府冬天也不錯不知道京城現在怎么樣了,一路扯下去,扯足了十萬八千里,徐思海才一臉意猶未盡的收了談興轉上了正題:跟京城比,這寧乾府真是無趣的很,丁知府和冷知縣一案也審的差不多了,得跟趙御史商量商量這案子怎么個處置法。趙明潛聽的心里一陣猛跳,全身戒備,連汗毛都豎起來了,看著徐思海干笑道:這事得聽徐榜眼的,你先說,這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沒什么大事,徐思海輕描淡寫答了一句:丁金經雜途出身,一躍而領寧乾府知府一職,難免有些驕傲,冷知縣一榜探花,目無下塵也是常情,兩人不和倒不是一個人的錯,可因為這個就污蔑拘役一縣長官,丁知府也膽子也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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