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關于過去的問題
番外(七)關于過去的問題
夜近亥時,酒足飯飽,正是一家老少最為清閑的時光,但他們紛紛拿出了萬界通識符,通過投影或者眼眸視覺呈現等各種方式,或聚眾或私密地打開了某個直播。
直播間設置在萬里竹林內,一片清新,翠綠滿目,十人方能合抱的巨竹前面擺放了一張案幾,相對而坐著兩位女士,一位著典雅大方的紅黑相間古袍,面對隔著虛空的無數目光,坦然笑道:
“歡迎各位收看本期的《萬界有約》,我是你們的朋友姜瑜,這一次,我們有幸請到了當今洗劍閣太上長老,白虹宮仙尊,一代劍神,江芷微江仙子,她將與我們聊一聊武道與心靈的修行,講一講那已經無法回溯的上一紀。”
江芷微依舊穿著鵝黃色的衣裙,黛眉大眼,明艷照人,靜靜跪坐,微微點頭,仿佛漫長的時光從未在她的身上和心靈里留下些許痕跡。
主持萬界有約的姜瑜趁機輕吸了口氣,按捺住內心的激動與忐忑,這可是有史以來第一位接受直播專訪的造化大神通者,節目組內部所有人的修為加一塊都比不上對方的一根發絲,據說在彼岸都無法回溯的上一紀,自己等人連靠近江仙子的機會都沒有,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常人豈能與螻蟻為伍?
幸虧自己東家瞿九娘是個有本事的女人,交游廣闊,見多識廣,不僅能弄到萬界罕見的延壽之物,而且竟然還能真的邀請到一位臨近了劍道巔峰的大神通者!
面對這種人物,仙凡之別都難以概述,只能頂禮膜拜!
也正因為如此,光是事前的反饋就能預料到今日收看的熱烈,節目必將更上幾層樓!
稍微平復了心情,姜瑜含笑看向江芷微:
“按照原本的想法,我們會在開始的時候舉行一個盛大的儀式,以迎接降臨的江仙子,不失大神通者的身份,但仙子為人低調,平易近人,就這樣大大方方來了,大大方方地選擇了開始。”
江芷微笑道:“仙者逍遙,心靈自在,不用講繁文縟節。”
三十三重天外,忽有一聲輕咳響起。
“這才是真仙家風采,讓人神往。”姜瑜撫掌贊嘆,然后話鋒一轉,步入了正題,“江仙子,自玉虛宮孟天尊開本紀以來,修行秘籍大半公開,武館學院之流已在很大程度上替代了原本的門派,它們分層化階,層層晉升,確實讓修行界后來者源源不斷,變得蓬勃興盛,想要修行的人不愁沒有機會,但對門派的損害也顯而易見,對此,您作為一大宗門的太上長老,有什么自己的看法?”
江芷微沒有思索,似乎早就考慮過這個問題,笑容明艷而不柔媚道:
“就‘道’而言,本該如此,回到最初,人皆元始,明心見性,都為如來,無論男女老少,妖魔鬼怪,在本質上是不分高低貴賤的,機會的平等算是順天應時。”
“于門派而言,逆勢而動就像螳臂當車,終究被歲月所碾碎所吞沒,必須主動求變,以適應這樣的狀態這樣的大勢。”
“當然,這種狀況對我們洗劍閣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姜瑜不解地皺起眉頭,如同觀看直播的億兆生靈:“為什么對洗劍閣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呢?大多數門派都在這種浪潮下轉變了形態或者失去了以往的榮光。”
江芷微不疾不徐道:“或許因為我們是比較純粹的劍修門派,對門派的規模沒有執念,對真傳弟子的挑選一向嚴格,在以往,我們收很多普通弟子,傳授他們非核心的劍法,然后觀察他們,考驗他們,磨礪他們,從中找到能成為真正劍修者,有的時候,往往好幾代弟子都找不到一個。”
“如今的浪潮反倒幫我們節省了這個過程,你看,諸天萬界,所有想要修行的生靈,都能獲得對應的秘籍,然后靠著武館學院內老師的指導,一點點提升,打破桎梏,獲得下個境界的功法,如此循環,直到修煉至類似老師再無法指點的水準。”
“這個過程里,每個老師面對的弟子很多,不會像以往門派師徒傳承那樣細致到極點的教導和監督,另外,萬界通識天地的興盛,煉丹練符煉器的普及,有太多的誘惑讓弟子們沉醉分心,選擇別的道路。”
“于是,能在這樣的環境里一步步走出來的,依然專注于劍道的,都是內心強大,意志堅定的修者,都有成為洗劍閣真傳弟子的能力,無需我們自己再去觀察,考驗和磨礪。”
姜瑜若有所思點頭:“仙子說得很有道理,而到了法身及以上境界,秘籍愈發玄奧和深邃,光靠自身不知要花費多久的工夫才能領悟,拜一位仙人為師,跟著他修行,接受更好的指點,是最好的選擇,看來武館學院的體系更適合法身以下,境界越高,越需要專門的師父。”
雙方就這個問題聊了一陣,姜瑜忽然抿嘴笑道:
“仙子是諸天萬界赫赫有名的劍神,大家都對您本身的狀況很好奇,你至今未有伴侶,漫長歲月里會不會感到寂寞?”
江芷微神情如常,坦然笑道:
“一則‘財侶法地’里的‘侶’指的是能互相護持,彼此交流大道體悟的好友,非是世俗意義上的伴侶,愛侶,而這樣的好友,我并不缺乏。”
“二則練劍即練心,不能以凡俗的情感來揣測仙佛,你們的寂寞或許是我們的享受,你們眼里的糾葛或許是過眼云煙,斬斷內心種種虛妄乃修行的日常工夫,更為重要的是,追尋于道,我心自足,不假外求,何來寂寞?”
“我心自足,不假外求……”姜瑜咀嚼著江芷微的這句話,有些無法理解,但又似乎能感受到對方那顆強大的心靈。
沉默半響,她突然展顏一笑,循著江芷微剛才的話語問道:
“仙子,您說財侶法地里的‘侶’,您并不缺乏,而我們也知道您與玉虛宮那位是從小認識,可以托付生死的至交,那在上一紀,在你們共同經歷的種種艱難險阻里,是否曾經有過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刷的一下,正看著直播的觀眾們齊齊坐起了身體,瞇起了眼睛,等待著答案。
三十三重天之外,玉虛宮內,纖纖玉手正撫摸著銀斑虎皮貓,腦后浮現圓滿寶光的孟奇悄悄瞄過去一眼。
時光流淌,姜瑜猛地驚醒,自己怎么將那個問題問出來了,一個不好可是會掀起“腥風血雨”的!
還好,還好,自己只是心里想一想,還沒問出口!
于是,她燦爛笑道:“仙子,您說財侶法地里的‘侶’,您并不缺乏,而我們也知道您有幾位可以托付生死的至交,能給我們講一講當初共同經歷的有趣或驚險事情嗎?大家對不能回溯的上一紀很感興趣。”
觀眾們各自點頭,或靠椅背,或躺在床上。
江芷微怔了怔,然后抿嘴一笑: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