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影重重,匯成大海,以洶涌之勢席卷向度人琴,半個天空變得鮮紅,蔚藍的海水倒映著赤光,妖異瘆人。
對面的孟奇則變得巨大無比,高達十丈以上,手腳頭顱交織法理,相與身短暫重疊,難分彼此,舉手投足間皆有攪動風云,改天變地之感!
而且他還散發出一股霸氣,使得在無垠天空襯托下依舊渺小的身軀似乎能頂天立地,充塞蒼空,讓剛從“日隕”波及中擺脫恢復的左道強者們心跳加快,砰砰作響,不敢再進一步,似乎對方一個眼神就能殺死自己。
加上奉典神使催動的血神珠與高乾元劍蠱符令的氣息蔓延,他們紛紛打起了退堂鼓,這幾個兇人一個比一個狠,什么都敢用出來,沒看阮伯高苦苦支撐,戒賭和尚與六極真魔、頑石真君狼狽逃竄嗎?
若再往前,說不得身首異處!
哎,看看狂刀與算盡蒼生,才剛邁過第一層天梯就能如此,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施展出法天象地的孟奇氣息已有六重天,右手握著深黑小旗,力量不要錢般涌入其中,以劍法之勢斬了出去!
他沒有猶豫,沒有計較,甚至沒考慮過別的事情,大丈夫立身處世,平時有點貪財性格不算什么,關鍵之時,自要想做就做,痛痛快快,心安理得,快意恩仇!
別人怎樣不知,但自己就是這樣的人!
嘩啦!
紅霧漫天,水聲從四面八方響起,一股浩瀚蒼莽的氣息橫空出世,可怕的威壓讓不少外景強者瑟瑟發抖,難以自持,念頭轉動緩慢。呆滯當場,更有甚者,連勾連天地之力都無法辦到。直直墜入海中。
又是一件神兵主材?
不,這種恐怖絕倫的感覺。是神兵!
是貨真價實的神兵!
他們茫然抬頭,看見充塞天地般的孟奇手中揮出了一面深黑色小旗,布滿裂縫,洋溢紅霧,整片天空變得昏暗,閃爍著近黑波光,似乎大海與蒼天顛倒,云不再有。罡風化浪,所有的法理為之改變。
嘩啦!
黑色小旗放出無量毫光,凝成了無邊無際的玄水,下面大海陡然一空,現出布滿各種各樣奇怪事物的底部與剛才落海的外景。
它竟生生攝來了一片海!
玄水奔涌,淹沒著天空,淹沒著金木水土,淹沒著水之外的一切事物。
玄水與血影大海相撞,發出輕微的碰撞之聲,旋即。轟隆巨響勃發,震得眾人兩耳發聾,腦海嗡嗡作響。平白下沉幾十丈。
與此同時,王思遠手中多了一枚古樸算籌,朽木所制,目光掠過便會遺忘的物品。
他將算籌拋向了中央,落到了血影大海與玄水之間,也就是度人琴所在!
轟隆!
血色與玄色對撞,沖起幾萬丈高,但一道道血影很快就被玄水吞沒,再無蹤跡。
轟隆!
兩道恐怖力量的碰撞將竭力消除氣息沾染而緩慢下落的度人琴拋飛。
轟隆!
玄水同化著血海。向著血神珠急速蔓延。
神兵主材雖強,但和貨真價實的神兵相比。還是差了半籌,即使玄水蕩魔旗破破爛爛。不復當年之威!
奉典神使見狀,蒼老得似乎不會再有半點波動的眼睛里露出了畏懼之情,左手結印,背后神靈法相手中的典籍忽然翻開。
法相塌陷,化作漩渦,猛地將奉典神使與血神珠吞沒進去。
嘩啦,玄水淹過,除水之外,再無他物!
遙遠之處,奉典神使現出身形,背后法相變得黯淡,自身氣息衰弱了不少,目光里面有貪婪,又惱怒,有痛恨,手中的血神珠被玄水侵染,出現了一道道裂縫,眼看再有一兩次就會徹底破碎。
孟奇倒飛出去,無力保持法天象地,變回了原形,玄水蕩魔旗強是強,可消耗也是極大,此時此刻,他只覺自己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見此情狀,剛才在玄水與血海碰撞中搖搖欲墜,只能收回劍蠱符令防身的九指藍血高乾元哈哈一笑,直沖度人琴而去,隨手彈出劍氣,襲向孟奇眉心。
孟奇咬牙切齒,便要運轉舍身訣,當初這門功法,由于本身的境界,他在少林只得到開竅部分,所以賣給六道才兩三百善功,如今到了外景,不知效果還剩多少,只能搏一搏了!
因為高乾元收回劍蠱符令,擺脫了性命危險的阮伯高毫不顧忌自身,立刻就撫琴牽扯,神兵關系家族興衰,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對于普通的世家來說,從無神兵也就無所謂,有匹配自身勢力的地位與資源,但阮家一步步走到現在的位置,得罪的強者和勢力不知凡幾,本身的資源和功法更是讓人垂涎,沒了神兵鎮壓,真難說會有什么下場,盟友再多,亦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幫助,爛泥可是扶不上墻的!
高處不勝寒,一旦失敗,實難善了!
阮伯高出手,高乾元當即將劍蠱符令祭出,抵御琴音,自身則毫不停息飛向度人琴,下面眾位左道邪魔傷的傷,逃得逃,早就做鳥獸散,讓阮家外景騰出了手,但境界差距太大,還是無力阻攔高乾元。
唯有奉典神使并未死心,飛快趕回,又是瞄著度人琴,又是覬覦孟奇的玄水蕩魔旗!
而拋得飛起,距離阮家更遠的度人琴此時卻突然頓住,古樸算籌落到了它上面,崩成諸多卦象,一下將祖神氣息壓制。
度人琴本就在接近神兵級力量的對撞之下本能感覺到了危機,再次有蘇醒之兆,此時得古樸算籌相助,氣息翻滾,即將沖破束縛,摒除沾染。
奉典神使和高乾元同時將目光從彼此身上收回。再沒有彼此爭斗的心思,必須趁度人琴擺脫祖神氣息前將它壓制,否則爭奪就是一場笑話。
無相劍蠱。捧典神靈,元氣大海。瓣瓣白蓮,全部呈現,兩大強者全力以赴,一個化作無數細小蠱蟲,一個伸出滅天巨手,齊齊抓向度人琴,阻止它蘇醒。
孟奇周身力氣抽空,以陰陽印融合不死印法運轉。鯨吞著元氣大海,竭力復蘇,他剛才試了舍身訣,并不能產生什么作用,這方面的武功必須彌補了!
深藍細小蠱蟲和白蓮空靈大掌眼看就要觸及度人琴,壓制它的氣息,就在這時,下方阮家祖宅傳來一陣縹緲空靈的樂聲。
非金木所發,非絲縷所發,非凡俗之琴能發。天地震蕩,法理為弦,奏出“大道之聲”!
叮咚!
度人琴一根琴弦震蕩。似乎在共鳴,在伴奏。
孟奇感應而去,又喜又驚,小吃貨突破到外景了?“天生琴心”終于綻放光芒!
雖然非一步登天,沒有天劫加身,但世間之路,只要能堅持得了自身,有毅力,有機緣。有悟性,終究能一步步走下去。起點落后,但不代表一直落后!
琴心撥動法理。高山流水,美妙悅耳。
度人琴似被引起了雅興,或者確認了阮家的氣息,再次震蕩了一根琴弦。
鐘震三界,祖神氣息當即凝固,無數劍蠱與白蓮大手同時一緩!
度人琴氣息徹底壓過了祖神,琴弦越動越多,間雜有序,匯成了曲聲。
一滴滴深藍水液被逼出,神兵之感勃發沖霄!
奉典神使與九指藍血高乾元瞳孔同時收縮,想都沒想,轉身便逃。
遁光剛起,琴音一變,一只五彩尊貴的鳳凰撲騰著翅膀,呼吸間就追到了高乾元身后。
高乾元感受到了強烈的性命之危,好在提前召回了劍蠱符令,擋在鳳凰之前。
與此同時,龍吟蒼莽,真龍探爪,生生將遁逃的奉典神使給吸了回來!
奉典神使牙關一咬,再次飛出血神珠,直接引爆!
轟隆!
血影排空,圍住了真龍虛影,奉典神使趁機逃之夭夭,身體布滿了血孔,受傷頗重。
無數蠱蟲一翻,籠罩住了鳳凰,高乾元拿著令牌急速墜海,亡命遁走。
神兵之威,可見一斑,只要蘇醒,等閑難以搶奪!
見狀,孟奇長吁了一口,刻意將玄水蕩魔旗展開,讓殘余的外景看見它的殘破和行將毀滅,讓日后想打主意的人知道,若不能一擊殺掉自己,玄水蕩魔旗就會被消耗,沒誰能夠得手。
比起神兵,神兵主材的誘惑力就要小不少,當初未成形定海珠都被高乾元拿來換東極長生丹,最重要的是,幾乎沒人知道黃泉手骨的真正來歷和用途。
度人琴落下,歸于阮伯高懷中。
風再平,浪又靜。
晚間,阮府水榭。
阮老爺子頭上纏著一條白布,欣賞地看著眼前的孟奇,微微點頭道:“這次若非你動用神兵,讓它接近破碎,度人琴怕是回不到阮家,如此大恩,我阮家不能不報。”
即使有法身和洛書,因為路途遙遠,他們從海溝處返回瑯琊也花費了一些工夫,這邊事情已經結束。
他頓了頓,坦然笑道:“雖然珍藏的幾件神兵主材都給了王家,但好歹我們家也傳承多代,寶物并不會少,隨你挑選。”
神兵主材煉制成神兵是一件艱難的事情,即使法身動手,也有不小可能損毀,阮家曾經嘗試過多次,毀掉了不少材料,還是未能煉制出第二件神兵。
孟奇想了想,微笑道:“前輩何需如此客氣,如果真想報答,晚輩只要一件物品和一個承諾。”
他見阮家這次消耗極大,不忍再索取寶物,打算換另外好處。
“什么物品?什么承諾?”阮老爺子并未皺眉,似乎什么代價都愿意付出。
“物品是度人琴逼出的殘余祖神氣息,承諾是,日后若晚輩有難,還請前輩帶度人琴相助一次。”孟奇正色道。
祖神殘余氣息不知能不能用來修復玄水蕩魔旗,而半步法身帶神兵的無條件幫助更是有用。
“好!”阮老爺子毫不猶豫答應,“何需一次?十次百次,只要你有難,我們阮家都鼎力相助!”
阮家之人果然文藝氣息濃厚,至情至性……孟奇不知是該贊揚還是腹誹。
阮老爺子將那幾滴深藍色液體取出,裝在一個玉凈瓶內遞給了孟奇,呵呵笑道:“好了,不用和我這老頭子閑聊,二十一娘在瑯嬛亭等你。”
孟奇拱手告辭,跟著侍女的指引,穿過庭院,到了瑯嬛亭,它位于阮玉書閨房外,能聽見潮聲水動交織而成的天然琴音。
阮玉書穿著白色長裙,仿佛畫中仙子,手里提著一個食盒,見孟奇踏入亭中,遂打開食盒,拿出了一個盤子,上面放著兩塊棗紅色的糕點。
“云泥海棗糕,這種海棗難以尋覓,用別的棗子代替又沒有鮮香之味,目前家中只剩這兩塊,我一直保存在陣法里。”阮玉書清清冷冷道。
說著,她又拿出一個接一個的盤子:
“龍爪探云……”
“妖蟹羹……”
“清燉筍心……”
“龍魚五吃……”
孟奇含笑看著聽著,直到瑯嬛亭的石桌擺滿。
介紹完,阮玉書抬起頭,眼睛黑白分明,貝齒咬了咬下唇:
“你快嘗嘗,它們的食材可遇而不可求,我,我平時都舍不得吃。”
她的眼神似喜悅似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