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時候露出馬腳的?震動驚駭之余,孟奇下意識就冒出這個想法,自己的擅于變化,能瞞天機,又兼修了玉虛神算,沒有宗師的境界,即使會白蓮神算,顧妖女也不可能推算得出自己的身份、行動和計劃!
隱隱約約,他覺得與烏橫劍殘留的那滴魔圣之血有關,可這只能證明毒手魔君殺了烏橫劍,表面上與狂刀蘇孟毫無關系,而破開陣法之時,自己的戒備和警覺處于無法長久保持的最高水準,以玄功對危險的感應,不可能被顧小桑窺探而不自覺,還是那句話,除非她有宗師境界!
既來之,則安之,既然已經被顧小桑看破,孟奇也就迅速按捺住內心的驚濤駭浪,輕吸口氣,恢復了心境,戒備暗藏,轉身看向恢復了本身容貌的顧小桑。○
她依舊清純似一塵不染,精致至難有匹敵,氣質空靈,笑意吟吟,可這副顛倒眾生的模樣掩蓋下是談笑殺人的狠辣,是無法捉摸的“人格”分裂。
“你怎么認出我的?”為了查漏補缺和滿足自身疑惑,孟奇沉聲問道。
顧小桑背著手,含著笑,腳步輕快繞著孟奇走了一圈,上下打量,顯得俏美又可愛,末了才古靈精怪笑道:“毒手魔君得佛門奇遇,化佛法補魔基,這件事情在離華島不是秘密,恰好你又動用了那小子的‘魔圣之血’,妾身難免有點興趣,于是暗中觀察,順手壞了憐欲用天女大陣惑你之事。”
“雖然為了不驚動你,沒看到你怎么突破的陣法,但在光芒四溢掩蓋下,妾身還是發現了蛛絲馬跡,‘毒手魔君’并沒有逃離,而是沉入‘山林’。化作了老鼠,接著一路下山,變化成乞丐,最后更是替換了妾身座下的男弟子。”
“有望黑榜的強者處心積慮為了替換一名男弟子,妾身委實難以理解,左思右想,覺得男弟子只有一個地方值得強者覬覦,那便是感悟霸王絕刀的機會。“
”會佛法,擅變化,對霸王絕刀感興趣。妾身首先想到的當然是你這個心心念念的冤家。”
說話間,她眼波流轉,比之憐欲菩薩等的嫵媚稍有不足,卻自有股嬌嗔醉人的味道。
孟奇眼皮跳了跳:“這就確定是我了?”
會佛法,擅變化,對霸王絕刀感興趣,滿足這三個條件的絕對不可能只有自己!
顧小桑抿了抿粉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含笑看著孟奇,波光盈盈。暗藏慧黠,像是一只抓到了獵物的得意小狐貍:
“當然不敢肯定,所以剛才先喊蘇孟,以觀你的反應。而夫君你就像炸毛的老虎,妾身想不認都難。”
我去,被妖女詐了!孟奇眼睛睜大,羞憤欲死。走南闖北經驗豐富的自己居然敗在了最簡單的詐唬之下!
不過這種環境里,陡然被人喝破本來身份,想沒有暴起反應都難!
計策從來沒有簡單與復雜之分。只得適不適合、管不管用之別!
“妾身扮作商水,本就在為相公你感悟‘霸王絕刀’鋪路,想不到直接遇上了你,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一根紅繩牽兩手。”顧小桑神情欣然,臉色緋紅,又嬌羞又高興,至于有幾分真,孟奇實在看不出來。
對妖女出現在離華島,變成玄女一脈商水仙子之事,孟奇亦是滿心疑惑,趁機問道:“為我感悟‘霸王絕刀’鋪路?你是最近才扮作商水?”
他突然想起了商水仙子夫君新死之事,心中有所明悟,若不除掉商水仙子朝夕相處的枕邊人,顧小桑哪能瞞天過海!
從死亡時間看,顧小桑扮作商水仙子不超過兩個月。
顧小桑將手背在身后,腦袋微抬:“相公上次得到的雷神傳承殘缺,能悟出一兩式功法便是極限,而世間能明確尋到的雷神傳承只有霸王絕刀,為相公日后功法計,妾身當然得尋找相公能感悟霸王絕刀又不用被道小浪蹄子們采補的辦法。”
“終于,妾身歷經周折,堵住了落單的商水,之后靠著六道那里兌換的秘寶,偽裝成她,返回離華島,一邊深居簡出,一邊招攬男弟子,嘗試送他們去感悟霸王絕刀,若此路順利,就能找相公前來,混入之后的男弟子中,悄然獲得傳承。”
她沒說究竟是怎么堵住商水仙子,又是如何拿下她的,不過孟奇從她突破的年限等推斷,她怕是邁過第一層天梯了,即使只有四重天,也足以橫掃大部分絕頂高手!
說到這里,她頓了頓,粉霞一直蔓延到脖子,嬌羞到美得不可直視:“妾身一來便殺了那廝,沒讓他碰一根手指頭,妾身的身子只有相公能動……”
你是為了滅口才對……看著顧妖女真真假假的表演,孟奇頗感無奈,而且顧妖女做事之狠辣確實遠非自己能比,比如郭喜,最好的選擇是殺了再扔進山河社稷圖,可自己與他無冤無仇,又沒見他做過惡事,實在于心不忍,換了顧小桑,肯定毫無心理負擔,左道妖女之稱名副其實!
“你究竟為什么要……”孟奇頓覺難以啟齒,總不能問“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感覺變成了狗血言情對白,他輕吸口氣,繼續道,“為什么處心積慮要讓我感悟霸王絕刀?”
顧小桑似乎很震驚:“雷神是上古有名大能,霸王是中古時代少數達到傳說之境的大人物,絕刀蘊含的傳承不比諸多武道大宗鎮派功法差,如此好的事物,豈能不給相公你?妻子對相公好需要什么理由?”
“說人話……”孟奇憋不住道。
顧小桑撲哧一笑,神色變正,似乎不再調戲,有點憂傷感慨地嘆了口氣:“因為我們都是同樣的人。”
“同樣的人?”孟奇疑惑皺眉。
“開玩笑的。”顧小桑笑吟吟看了孟奇一眼,“其實是為了九重天廢墟之事,有仙靈之氣和天庭界碑雖然能進入里面,但無法涉足最上面三層,那里有雷神的封印和別的布置。需要雷神傳人或天帝嫡脈方能打開。”
果然是這樣……孟奇居然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比起顧妖女相公夫君亂叫,難測心思,如今擺明車馬,討論天庭遺跡之事,自己反倒適應,至少知道她的目的,不再混沌不明。
未知和莫測最是嚇人!
“我現在也勉強算是雷神傳人,何需冒險感悟霸王絕刀?”回到熟悉的節奏,孟奇當即直指問題核心。“天帝嫡脈亦是不缺,隨便綁個玄天宗真傳用段時間即可。”
比如清余那廝。
“不行。”顧小桑搖頭道,“天帝嫡脈是指血脈,在上古就泯滅于人世,難以尋找,而雷神傳人怎么都得掌握三式‘神霄九滅’,你符合嗎?”
說話時,她走到桌邊,翻起兩個杯子。遞給孟奇一個。
然后自己倒了杯水喝,示意壺里之水無毒,接著為孟奇斟茶,整套動作行云流水。頗有賢妻良母風范。
孟奇檢視過茶杯,又掃了掃茶水,見顧小桑喝下無事,于是稍微抿了口道:“我沒能掌握滿三式。”
“所以。我們合作吧!妾身幫相公感悟霸王絕刀,相公幫妾身打開九重天最后三層。”顧小桑眼波如水,含著滿滿的期盼。若非知曉她的本質,正常男人都無法拒絕。
孟奇不為所動:“我信不過你。”
“相公竟這般鐵石心腸。”顧小桑目光泫然,“妾身為相公做了這么多事,屢次被相公傷害而心不改,莫非得不來一分信任?”
真會做戲!孟奇有點咬牙切齒道:“空口無憑,立字據,不,立契約!”
“好。”顧小桑變臉比翻書看,立刻露出燦爛又精靈的笑容,手中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張契約,早就寫滿了內容,六道出品,值得信賴。
掃了掃內容,確定有離開九重天遺跡前雙方不能互相傷害等要點,孟奇當機立斷,簽下了契約,而顧小桑亦是沒有猶豫。
火光亮起,契約燃盡,冥冥之中有約束降至兩人身上,熟悉的六道氣息。
“你扮作商水仙子,可會她的功法?”坐上同一條船后,孟奇有點擔心顧小桑露出馬腳。
顧小桑眼睛瞇成彎月:“多謝相公關心,妾身確實不會,但有商水的寶劍,能激發劍氣唬人,而這里又不用打斗,足夠用了。”
說到這里,她一雙晶瑩如寶石的美目定定看著孟奇:“相公你對霸王絕刀一直有貪欲但不大,為何這次甘冒奇險,欲混入道?最好告訴妾身緣由,免生不必要枝節。”
孟奇沉吟一下道:“我用粘因果殺了九天雷神,擔下了感悟霸王絕刀的因果。”
故意透露自己會“粘因果”也是為了震懾顧小桑,免得她起不好心思。
顧小桑先是一愣,旋即笑容燦爛道:“恭喜相公練成粘因果,不過,此事當代玄女知道嗎?”
“知道用粘因果殺九天雷神之事,不知我擔下了什么因果……”孟奇越說越覺不對。
顧小桑似笑非笑道:“相公也品出問題了?九天雷神最大的因果不多,一是霸王絕刀,二是歡喜一脈的鏡言菩薩,三則涉及神話,若妾身是玄女,必定裝作未知,親自看守霸王絕刀,暗里戒備鏡言菩薩,等待相公自己送上門來。”
歡喜一脈只要外景便是菩薩,外景以下則是天女,但只有宗師和絕頂高手中的佼佼者才能入八大之列。
“嗯,不能小視玄女。”孟奇見顧小桑不慌不忙,知她有辦法應對,于是也氣定神閑。
顧小桑笑瞇瞇看著孟奇:“相公之前不是有分身之術嗎?若能悄然禍亂鏡言菩薩那邊,引動玄女本尊,換做不能超過絕頂的應身看守,其余事情妾身便有幾分把握了。”
她說的自信滿滿,不見一點忐忑,似乎另有依仗,讓孟奇跟著消除了不少擔心,輕輕頷首。
“此地是仙界幾處入口之一,相公耐心等待幾日便有機會。”顧小桑說著說著,忽然吃吃笑了起來,臉蛋又紅又潮,惹人遐思,“相公,不覺得剛才的茶水有問題嗎?”
“什么問題?”孟奇嚇了一跳,運轉真氣檢視自身。
“里面有影響元神的春藥。”顧小桑宛如無骨靠了過來,呼吸灼熱而沉香。
“你自己不也吃了?”孟奇惱怒道,可身體似乎沒什么異常反應,毒藥沒道理能瞞過自己的檢查!
“妾身有什么不敢吃,反正相公在這里。”顧小桑眼神如要滴水。
“你!”孟奇臉色發紅,氣沖腦門。
顧小桑突地與孟奇錯身而過,走到門邊,發出清脆如黃鸝的笑聲:
“騙你的!”
孟奇又羞又惱,轉身看著顧小桑的背影,恨不得給她一刀。
背對孟奇,顧小桑壓低聲音道:“相公能在憐欲賤人和嬰寧這歡喜菩薩嫡傳誘惑下守身如玉,妾身很是歡喜。”
嬰寧是歡喜菩薩嫡傳?孟奇頗為慶幸自己定力過人,沒注意到顧小桑已是解除隔絕,變回商水,拉開了房門,外面有女弟子躲躲閃閃偷看。
忽然,顧小桑回過頭,面貌再次呈現原本,笑容隱含慧黠,幾步靠近孟奇,清幽撲面,溫香軟玉,粉唇剔透。
推開她!這是孟奇下意識的反應,可看到外面女弟子的窺探,又怕露出馬腳!
猶豫掙扎之間,他只覺嘴唇一熱,彈滑軟綿,比清幽更濃一點的香味鉆入鼻端。
“這是獎勵。”顧小桑含笑的聲音響在有點呆愣的他耳中,“妾身看了商水收藏的書籍,不會比她們差多少。”
笑聲之中,她已變回商水仙子,踏步出門,清越如水之聲遠遠傳來:
“收拾物品到我洞府。”
孟奇摸了摸嘴唇,有種清白被玷污的感覺。(